“谁?!”他怒喝一声。
有人随之破窗而来,是跟随裴岳棠来到竹林小塘的两名护卫。一人一脚踢在摇椅腿上,摇椅滑到屋子另一头,百竹翁惊醒,看向屋中剑拔弩张的架势却十分平静。
另一人执剑横在身前,护住裴岳棠。
虞书生态度软下来,惊愕的问道:“裴公子这是做什么?”
裴岳棠冷声道:“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虞书生一脸无辜,“我做什么了?”
云大夫背着手走进来,“你手中的看似和一般折扇无两样,实则扇面乃由一能工巧匠所制,锐利的可以轻易地割断人的咽喉。”
被一个活人识破了,虞书生眯起眼睛,“你又是什么人?”
“老夫是一名大夫,行走江湖多了,自然也看的多。若是老夫没有猜错,一袭白衣,手执杀人折扇的,平日里一副斯文败类模样的,唯有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杀手白衣点血虞无期吧?”
虞书生呵呵一笑,“想不到我的名号,一个小老头也知道了。”
裴岳棠气定神闲的道:“依我看,你不仅是杀手,还是前朝乱党的人。因为你知道我是谁,你要杀我。”
虞书生暗中揉了揉手腕,发现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顿时心生恐惧,担心针上摸了毒药,毕竟对方其中一人是大夫。
看来得速战速决了,他吹一声口哨,冷冷道:“今日便叫你们有来无回!”
百竹翁凉凉的插话:“要打出去打,别脏了我的地方。”
他娘的一个快死的老头也敢这么嚣张,虞书生心中恨恨,“老子先送你去地府!”
虞书生身形快如疾风,众人眼前白影一扫,人已逼近百竹翁跟前的护卫。
裴岳棠那边按兵不动,他想看看史应忠训练出来的“精兵强将”究竟有多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无期
赵慎琢站在破窗边,刀光剑影映在他如墨的眸子里,他神色淡定平静,仿佛只是个看戏的旁观者。
白衣点血虞无期,看似斯文无害的人,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全都化作枯骨尘土。
不仅外表让人无所防备,下毒手法也极为巧妙,加之一把铁扇舞的几乎没有破绽,大多死于他手下的人败在一招之内。
他会知道这号人是在半年前,去某个武将家中时,躲在房梁上看到虞无期冒充武将门生,如何下毒使人瘫痪,又怎么一招毙命。
快到根本来不及去救人——这名武官虽然抢走别人家宝贝女儿,但罪不至死且要如何也是官府查办。
而且他一动,虞无期立即觉察到他的存在,杀气顿时逼来。
幸好他轻功更胜一筹,只腿上被划了一道口子。
今天,他一进门就认出了虞无期,下意识的要裴岳棠警觉,并没有多心。
直到他看到虞无期在茶中下毒,大拇指轻轻地划过杯沿,只要喝茶,毒素便会进入体内。
虞无期可能会发疯杀人,但需要先下毒就不对劲了。显然他是认出旁边这位是裴岳棠,牵连着藏宝之地的裴岳棠。
那么,谁会关心裴岳棠,及其背后的宝藏呢?
所以他抢先喝茶,借口不适出去让虞无期觉得自己已经得手了。但是他之前吃过云大夫的药,并不怕毒,从篱笆翻出去,通知了护卫并请云大夫揭穿虞无期的身份。
史应忠极其看重宝藏,派出的护卫一路尽忠职守,现下和虞无期连过五招,不落下风。
随着虞无期几声口哨,竹林中蓦地出现几道晃动的人影,紧接着饿狼扑食一般冲向竹屋。这些人至多十七八岁的年纪,整齐划一的束发灰衣腰悬木牌,手中兵器也是各色折扇。
阴沉沉闷的雨天里杀气骤然爆发,赵慎琢巍然不动,就在他们接近竹屋之时,又一波人影从林中窜出,手中长剑直逼那些少年。
望风的护卫来的也够快,他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假装害怕,抱着头缩在窗子底下。
裴岳棠从屋中退出时,看到窗边瑟瑟发抖的赵慎琢,心中暗笑,上前去抱住他一阵安抚。虞无期逼开护卫的一阵攻势,追出屋来,看到裴岳棠夫妇相拥的身影,嘴角抽搐着扬起一抹讥嘲和得意。
虞无期刚要开口,云大夫抢先说道:“你要是想拿毒药要挟,在老夫面前省省吧。”
他一愣,眯着眼睛冷冷瞪着云大夫,折扇再出,斜斜劈开浴帘,挟带冷冷厉风。护卫一跃而上,挡在裴岳棠面前,长剑如银龙,横扫千军之势,双方一时不相上下。
赵慎琢看似脸埋在裴岳棠臂弯间,实则一直偷窥虞无期的招势,所谓旁观者清,又有护卫拖了数个回合,他渐渐能看出些许路数。
虞无期这个人看似斯文软弱,但折扇舞起来狠绝凌厉,大有一扇子将人头切下来的架势。
但细看之下,却是外强中干。
此人武功确实不弱,但主要靠的是以气势逼人,令对手先生惧意——心中一旦有所惧怕顾虑,出手便要多多考量,在生死一瞬之间考验的更多的是经验,丝毫的分神思量往往就成了被夺性命的死穴。
四周的灰衣少年已被除去大半,这些护卫武功了得,下手亦是绝情。
此行不能叫外人所知晓,这些人既然识破他们的身份,万万不能留活口于世上。
虞无期对于手下的死,毫不动容,反而逐渐占据上风。眼见着护卫的身体、手臂上飞溅血花,杀气逼近裴岳棠这边,赵慎琢从怀中摸出银针,向一旁的云大夫使了个颜色。
云大夫心领神会,平举起手臂的同时,银光一闪,擦着折扇下方而过。
虞无期原本在得意三招之内必取这碍眼护卫的性命,谁知手腕上猛地刺痛,喷出的鲜血溅得满
面,模糊了视线,使得事关重要的一招慢了半分,护卫及时躲闪开来,趁机回身一剑劈去。
血眼朦胧之中,虞无期堪堪脱开,抹了一把眼睛,发现这回自己的白衣上沾了血迹,极为恼怒,想要挥扇杀人,却不知何时手掌无力,折扇已经掉落在地上,那贱样儿的老头上来一脚将折扇踢开,然后迅速地跳回护卫身后。
待看清老头炫耀似的展示腕上的袖箭,他大怒:“你这小人!”
云大夫慢悠悠道:“比不过你。”
右手已废,虞无期无心恋战,抢得功劳,招呼剩余的属下就要逃走。
但是不用裴岳棠下令,护卫们也不会放走虞无期这件牵连着叛徒左仆射的“大功劳”,几个人一拥而上,将虞无期等人团团围住,又是好一阵厮杀。
百竹翁散步似的背着手慢慢地从屋内出来,小童捂着脸躲在他身后谨慎的张望。
眼看着打斗即将告终,百竹翁道:“此人问我可知前朝皇帝埋的宝藏在何处。”他望向裴岳棠,目光炯炯,“与你的问题差不多。看在你手下救我的份上,我多说一件事已做报答。”
裴岳棠扶赵慎琢起身,谦恭的对百竹翁拱手,“前辈请说。”
百竹翁很满意他的态度,“藏宝之地并无机关,可放心进入。”
裴岳棠诧异,百竹翁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面对疑惑的目光,百竹翁笑而不语,抬头看向被护卫擒下的虞无期,“今日叫你小子知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吧?”他对云大夫点点头,目光却似乎是看向裴岳棠身边的人。
赵慎琢假装没注意到。
百竹翁挥挥手,“你们都麻溜的滚吧,老夫的地方脏了,少不得要好好收拾。”
裴岳棠道谢后,挥手示意两名护卫押走虞无期,剩下的人则收拾院中的尸体。
竹林小塘外,车夫也被控制住了,幸存的几人神情凄惶的跪坐在一起,只有虞无期仰着脑袋,眼神恶毒的盯着在旁边讨论如何处置他的几个人。
“既然裴公子打算回灵武,那么正好将此人押送给史侍郎,好盘问出叛徒下落,您看如何?”护卫中领头的名叫樊疆,冷着一张脸说道。
裴岳棠道:“正有此意。”
杨瞻领着人追杀前朝余孽,以此为韶王谋得功劳,确确实实可以解他烦恼。但是他不能叫韶王、杨瞻等人独得此功劳,定要叫史应忠也分得一杯羹。
前朝覆灭十年,史应忠仍忠心为前朝对少主,提起托孤大臣中的叛徒时眼中隐藏不住的恨意,想必十分愿意亲手摘下那人的头颅。
樊疆恭敬的拱拱手,云大夫上前来用银针封住虞无期等人穴道时,道了声谢。
云大夫笑呵呵的应下了。
待收拾完毕,众人启程回灵武。
裴岳棠握紧赵慎琢的手,更重的任务正等待着他们,只愿此路一切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
☆、沧海
裴岳棠没有进灵武城,而是向西疾奔一百里,来到一处群山峻岭之地。
此地山脉高耸,但山上不生一草一木,飞沙走石弥漫天际,远看如衰败的苍龙横卧于地,了无生气。
裴岳棠和赵慎琢坐于马上,他们用厚实的布蒙住裸露在外的皮肤,只露出一双眼睛眺望远方,尽管如此迎面扑来的沙石还是叫人难受。
裴岳棠注意到赵慎琢揉了一下眼睛,立马凑过去观察,“被揉了,你看眼睛都红了,我给你吹一吹。”
温热的气息吹拂眼脸,沙子入眼的刺痛感瞬时被一种冰凉舒服的感觉所替代。赵慎琢落下蒙面,在裴岳棠的唇上亲一口。
裴岳棠眼中盛满笑意,赶忙给赵慎琢拉好蒙面布,“脸要是被砂砾吹花了,我比你更心疼。”
赵慎琢轻声道:“岳棠也是看脸的人?”
“不,”裴岳棠摇头,“你会疼,我心疼。”
赵慎琢笑着摇头。
距离他们十步开外的护卫们有点听不下去了,想着押送虞无期回灵武的为什么不是自己,要被迫每天面对裴岳棠夫妻秀恩爱。
赵慎琢他们不会在意护卫们的感受,策马前行来到山脉西南方一处开阔平坦沙地,几棵枯枝在黄沙中凄凄颤抖,无比荒凉。
藏宝地图和百竹翁的话早已牢记在心,裴岳棠无需再拿出来看,他吩咐身后护卫:“你们暂且在此望风,若我一个时辰未出,再来找寻。如我找到宝藏,会点燃烟火,叫你等前来搬运。”
樊疆上前劝道:“藏宝之处凶险未知,不知是否有机关暗器,不如由我们护送,也好保全裴公子和夫人的安危。”
裴岳棠自有打算,当然不会同意,“双鱼佩是先帝留给家父的,如今自然是由我亲自去取,以示敬意。而且我想,有钥匙在手,不会触动内中机关。”
樊疆见劝不动他,一面答应下来,一面等人走远叫人守住各处出路。
赵慎琢和裴岳棠并驾齐驱,穿过广阔的沙地,马蹄扬起满地沙尘,渐渐地模糊了他们的身影。直到来到一座高耸的山峰下,他们才勒紧缰绳,齐齐望向天空。
此刻申时过半,日头偏西,山峰的阴影落在东面,他们往阴影处走,一点一点的摸索,终于在一处石壁上发现了异常——阴影中嶙峋重叠的石壁上居然有一小块圆形亮点,隐隐约约的不是十分瞩目,正有赵慎琢这样的高手在,才能发现。
两人脸上闪过喜色,对望一眼。
裴岳棠郑重的取出双鱼佩,拿出钥匙,慢吞吞地塞进亮点中央不起眼的石缝中。
随着一阵沉闷的轰隆声,石壁渐渐后移,直到两旁露出可供一人通行的缝隙后才停下。
这就是前朝的藏宝之地?
赵慎琢在门口探头轻嗅,这地方大概有精妙的机关,封闭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一丝半点的异味,隐隐间有空气流动,人进入不会有窒息中毒之忧。
他回头抓紧裴岳棠的手,“我们进去吗?”
裴岳棠有点紧张,望着黑黝黝的洞口,良久点头,“好。”
两人点了火把,先后从一侧进入,赵慎琢要求自己走在前面,一边留意前方动静,一边在意后面的裴岳棠。他们刚通过门口,石门颤抖着“轰隆隆”关上,外面的光亮顿时消散,余下火把照亮一方天地。
他们拽下面罩,顺着狭长的通道往前走去,有细细的风扫过脸颊,比外面的风沙要舒服很多。
不知走了多久,一道石门堵住前路,可手上没有第二把钥匙了。
赵慎琢让裴岳棠尽可能紧贴着石壁,自己试探地伸手推了推石门。
石门沉重,他加大力道,石门缓缓移动,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尸臭。
赵慎琢又点了一支火把丢进去,火光划过一道弧度,滚落在地。
虽然能照亮的范围不大,但足够看清周边的尸骨。
这些死去的人不知躺在这里多久,化作残缺的白骨,静静的躺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晃动的火光中,头颅上空洞的双眼似乎又活过来,幽幽的望着进入藏宝地的人。
一阵阴风扫过,似有无数魂魄环绕周围。
裴岳棠不仅深深呼吸一口,以平复紧张的心。
“别怕。”赵慎琢轻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