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尖叫声中,他肝胆欲裂,想要去救亲人们,可是无论如何奔跑,却始终无法接近,有什么人紧紧的拽住他的胳膊,阻止了行动。
“爹,娘!”他低低的一声呼喝,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裴岳棠的脸,不由地心头一惊。
这人是如何避开机关,让他毫无觉察的闯进来的?!
下意识的,他低头看去,被子好好的盖在身上,唯有一只手被裴岳棠攥住,这似乎就是梦境里拖了他后腿的那个人。
赵慎琢怒气攻心,当下没好气的甩开裴岳棠的手,尽管对方流露出关切的神情。
“侯爷请自重。”
裴岳棠不气也不恼,淡淡的说道:“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
“……”赵慎琢噎住。
裴岳棠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是不是初来乍到,不大适应,所以做了噩梦?”
此时赵慎琢已经平复了心情,抬眼一瞧对方那副关心的模样,再想到刚才的语气,心里升起一丝歉意,声音轻而缓的顺着裴岳棠的意思说道:“确实如此,宝瑾多谢侯爷关心。现在宝瑾已经好些了,请侯爷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还需要向婆婆请安呢。”
“好。”裴岳棠应道,由赵慎琢搀扶着回到外间。
经过小机关的时候,赵慎琢有意慢了一步,裴岳棠的腿触碰在红线上,细微的“丁零”声在耳边作响,红线应声而断。他一掌翻转,收回其余红线,抬眼望着身边的人,心里觉得奇怪——这位临阳侯真的是碰巧避开了机关?
到了外间,裴岳棠弯下腰,摸索着碰触到软榻后,坐下来,“宝瑾快去休息吧,若是有哪儿不满意尽管吩咐,下人们都在外面候着。”
赵慎琢看着温柔的像四月里的朝阳春风的裴岳棠,无声的叹口气,点头道:“宝瑾知道了。”说完,他转身回到里间,这一次他睡意全无,只想着尽快拿到宝物,早日救回亲人们!
作者有话要说:
☆、绾发
赵慎琢担心裴岳棠起的早,索性天还没亮,就自己动手翻找箱子,随便扯出一套崭新的衣裙,然后对着镜子梳头发。
他把自己想象成正在戏班子里体验男旦的生活,于是乎对镜子里那副女子模样,一点也不惊讶。
天蒙蒙亮,外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婢女们叩门进来,要服侍侯爷和夫人梳洗。青芸看一眼坐在外间软榻上的侯爷,抢先一步奔进里间,看到赵慎琢收拾的差不多了,捂着嘴笑个不停。
“小姐,您这是什么打扮呀?”
“怎么了?”赵慎琢甚是茫然。
青芸从婢女手里接过脸盆,然后随意一个借口把人打发走,小声对赵慎琢说道:“到底是个男人,哪里懂得咱们姑娘家穿衣打扮?头发梳的不错,但对于侯府夫人的身份来说,太朴素简单了。另外,哪有绿衣配紫裙的?难看到天上去了。”
赵慎琢低头看了看衣裙,颇为无奈的拆下头发上的簪子,“这么短的功夫,光顾着学说话仪态,哪还有闲工夫学习如何穿衣打扮?”
青芸上前来帮他收拾,一边说道:“表少爷从前都不关心姑娘们的吗?”
“关心这个作甚?”赵慎琢依然茫然。
青芸瞪大了眼睛,“表少爷就从没有个喜欢的姑娘?”
赵慎琢摇摇头,接着指了指外间,“不谈这些了,言多必失。我觉着临阳侯有些古怪,我们需更加小心谨慎。”
“咦?”青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忙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不说了不说了。小姐,奴婢服侍您梳洗吧。”
赵慎琢刚换上一套颜色较为素净但又不显得小气的缠枝莲纹的雪青色衣裙,就听外面有温润清朗的嗓音问道:“宝瑾,我可以进来吗?”
主仆两个对望一眼,青芸快步走过去,笑着说道:“侯爷请进。”
裴岳棠进来,在妆台前的赵慎琢身后站定,双手按上他的肩膀,“宝瑾,我为你梳发。”
青芸眨巴眨巴眼睛,又快要乐出声来了。
赵慎琢听说给新婚的第二日早晨,一般要由相公亲手为妻子绾发。他注视着映在镜子里的人影,心念一动,也顾不上对方目不能视物,多有不便,一副羞答答的语气应道:“侯爷对宝瑾真好。”
裴岳棠勾起唇角,笑得光彩动人。
赵慎琢拿起梳子,“侯爷,给您梳子。”他抬起手,看着镜中的裴岳棠摸索一番,接过梳子,然后动作缓慢而轻柔的为他梳发。刚刚重新拆了发髻,还没来得及稍加打理,头发乱糟糟的披下来,有的地方难免纠结在一起,裴岳棠梳到这些梳不通的地方时,便停下手来,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将头发拨开。
青芸已经忍不住了,在旁掩嘴偷笑。
晨光透过窗子撒在织花地毯上,斜映着一对紧贴在一起的人影,看起来和谐而美好。那些绚丽明媚的光亮照耀在侯爷俊朗的脸颊上,便是让人舍不得挪开眼,想多看,再多看几眼,本身的眼盲和体弱都在这些注视中悄然消失,变得不再令人在意。
青芸有点儿惆怅了。
可惜小姐早就有了爱的如漆似胶并且私定终身的情人,不然的话……
窗外一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将青芸从幻想中惊醒,再看看裴岳棠苍白病态的脸色,撇了撇嘴——
得了吧,指不定哪天侯爷就一命呜呼,英年早逝了。
好不容易疏通头发,裴岳棠吩咐一句“一会儿把簪子递给我”,随后开始盘发,大概是从前为了新婚这一天而特意学习过,手法熟练,不一小会儿一个漂亮的发髻就完成了。
赵慎琢看了看双眼紧闭的裴岳棠,使了个坏心眼儿,递上去的绢花偏离了之前的位置几分。
裴岳棠伸手来取的时候,扑了个空,他轻轻的“嗯”一声,手指试探一般的往前伸了伸。
赵慎琢又挪开了地方,并且示意青芸不要出声,
裴岳棠继续摸索着,一边说道:“宝瑾,首饰呢?可否交到我手上?”
“好……”赵慎琢看一眼停留在耳边的修长手指,再次故意将尖的那一头作势戳向裴岳棠的掌心。
眼看那尖利的一端就要戳进肉里,一般人下意识的会躲,而眼盲的裴岳棠无动于衷。
赵慎琢及时收手,将金丝编制而成、垂挂着一串宝珠的鸾鸟放在裴岳棠的掌心。
裴岳棠抓住步摇,又在发髻上左边摸一摸,右边按一按,踟蹰再三,最终选好了位置,慢慢的插进去。
“真想看一看此时的宝瑾是何模样。夫人,可满意?”
冲着这份心意,赵慎琢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要不说,真不知道裴岳棠是个瞎子,这手艺简直堪称完美。
“满意。”为避免过多的交谈,他只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
随着这两个字,裴岳棠的笑意更深厚,手指在赵慎琢的肩上轻柔的揉捏两下,然后顺着胳膊滑向手腕,虽然隔着几层衣服,但赵慎琢仍是被这种似有若无的触感刺激的身体微微打颤。
裴岳棠最终牵起他的手,虽不是十指相交,但是紧紧的攥牢了。
“我们去前屋敬茶吧,顺便将我的家人介绍与你。”
赵慎琢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裴岳棠看不见,所以很多东西都可以蒙混过关,但其他裴家人就不一样了,眼睛好好的长在身上,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一番……
更何况第一面的印象是十分重要的,他能否赢得裴老夫人的信奈,早日摸清楚裴家宝库的位置,全赖这一仗了。
裴岳棠不知新婚“妻子”此时的心思,只管着牵着人往外走。
阳光满地,这副情境落在别人眼中,只觉得夫妻和睦,幸福美满。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
并肩穿过游廊,走过庭院,赵慎琢和裴岳棠来到前屋。一路上,赵慎琢仔细观察,发觉临阳侯大概是眼盲的时间太久,加上记性又好,对家中的路了如指掌,行走起来就跟能看见。
赵慎琢都有点想扒开他眼睛好好检查一番了。
前屋里,裴家人也刚刚到齐。
听候在门前的丫鬟一见新人并肩携手而来,忙高兴的对着屋内喊道:“侯爷,夫人到了!”
赵慎琢踏进屋门时,看到满屋子的人都笑吟吟的看向自己,于是自然而然的微微低下头去。
他这般文静含羞的模样挺让裴家人满意。
婆子端来刚沏好的茶水,一对新人在面容祥和慈爱的裴老夫人面前跪下行礼敬茶。
裴老夫人笑呵呵的接过茶水,喝了两口后,握住赵慎琢的手,满是疼爱的搓揉个不停,可刚搓了两下,发觉到不对劲,翻过赵慎琢的掌心,仔细一看。
青芸的嘴脸抽搐两下。
因为赵慎琢家世和所做活计的原因,手掌上有一层薄薄的老茧,显然不符合世家小姐的身份。
“这是……”裴老夫人疑惑的看向赵慎琢。
赵慎琢面不改色,“宝瑾从前听闻过出城上香的年轻小姐遭遇过劫匪拦路,那时宝瑾为祈求爹娘平安常常去寺庙上香,听闻后甚是后怕,于是和家中会些腿脚的婆子学了几招,用来防身。再后来,宝瑾偶尔会练习两招,权当是强身了,所以手掌不似一般闺中小姐那般细腻。”
裴老夫人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个想法好的很好的很。”说着,她褪下腕上的玉镯子戴到赵慎琢的手上,“这是咱们裴家的传家宝,如今就传到你手里了。”
“谢谢娘,宝瑾一定会妥善保管。”赵慎琢得体的笑了笑,并不多言。
裴老夫人指着屋内其他人,吩咐道:“阿苓,带夫人认识认识家里人。”
“是。”裴老夫人身边谭妈妈笑着应道,然后恭恭敬敬的扶夫人起身,带他去认识人。
家里还住着裴岳棠的几个长辈和表兄弟妹,众人和善客气的互相打招呼。
裴岳棠的大姑妈亲切的拉住赵慎琢的手,对边上的人说道:“早听闻钟家大小姐是个淑惠清丽的可人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慕棠,你可要和你表嫂好好学学样儿,将来才能得婆家人的喜欢。”
这位大姑妈身后站着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娇羞的撇过头去,又被其他人逗了几句,待好不容易回过头来,冲赵慎琢瞪一眼,接着被她身边的亲哥哥扯了扯衣袖。
赵慎琢没在意,扭头去认识其他人。
另一边,裴老夫人和儿子说悄悄话,不知说了什么,老夫人看向赵慎琢的目光闪过一丝深意,而裴岳棠的神色依然温和。
一圈人介绍完了,赵慎琢回首望向屋内,看着谈笑中的人们,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家人,眉眼间不由地黯然。他也有宠爱自己的爹娘、舅舅舅妈以及表兄姐,他们一家人前不久也像裴家人这样聚于一堂,举杯畅饮,笑声不断。
也不知家人现下情况如何,绑匪是否虐待他们。
裴老夫人的唤声在耳边响起,赵慎琢收敛了心神,微笑着上前应话。
裴老夫人只简单的说了几句家规之类,然后一家子人一起围坐到大桌子边吃早饭。
赵慎琢一边慢吞吞的喝粥,一边留意裴老夫人的神色。
可是裴老夫人没有再说什么,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过饭,其他人退去之后,赵慎琢亲自扶着老夫人回椅子上坐下,又从丫鬟手里接过漱口用的茶水递给老夫人。
他尽力的扮演一个孝顺懂事的“儿媳妇”。
裴老夫人笑的比盛开的花朵还要灿烂,“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新婚燕尔,我这个老婆子就不打扰了。”
谭妈妈接着说道:“这个时辰大夫要过来给老夫人请脉了。”
赵慎琢觉得有点怪怪的,也失望于没有交托内院事务,不过细想之下可以理解,大约是觉得他刚进门,想让“夫妻”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吧,所以只能送老夫人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赵慎琢和裴岳棠,以及各自的丫鬟侍从。寂静了片刻之后,赵慎琢率先开口道:“侯爷,宝瑾初来乍到,对府中各处不甚了解,可否请人带我四处走走?比如……有什么不大方便去的地方,宝瑾提前知道了,以免到时候冲撞。”
裴岳棠点点头,“宝瑾所说极是,素丹,带夫人在家中四处走走。”
“夫人,这边请。”丫鬟素丹恭恭敬敬的摆出请的手势。
裴岳棠眼睛不方便,身体也不好,肯定是能不乱走就不乱走。
赵慎琢偷偷的撇撇嘴,和素丹一起出去了。
临阳侯府占地较广,因当今圣上对开国功臣甚是不薄,修建的府邸气派豪华,宅院几重深深,正是如此,赵慎琢前次来的时候,无法查探到真正的宝库究竟在何处。
素丹尽心尽责的为夫人介绍府内的状况,赵慎琢偶尔多问一两句,一上午走下来,没有多少收获。他不气馁,面色平静的回秋阳院吃饭,一进屋门就看到满桌子丰盛的饭菜,以及坐在桌边的,笑的依然温雅的裴岳棠。
“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