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半。鉴于您的地位和声望,珠宝行自然会同意您在一个月后还清欠款的要求。”
“我说得对吗,公爵大人?”
望着对面男人已经变了的脸色,欧也妮微笑着问道。
一阵令人感觉到无比尴尬的沉默中,欧也妮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
“菲利普先生,我还没时间去找香莉夫人问个清楚。但要是猜得没错,她也是照了您的吩咐来找我的吧?”
“……葛……葛朗台小姐,”公爵的声音已经变得磕磕巴巴起来,“非……非常抱歉,我只是想给您一个惊喜而已……毕竟,您之前帮了我许多的忙……”
欧也妮哼了声。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位香莉夫人在发现衣服尺寸,尤其是鞋子大小也和自己完全吻合时,会露出那样的暧昧表情了。
在当下,上流社会对于女性上半身的裸露持着非常宽容的态度。即便是最善于妒忌的丈夫,也不得不容忍自己的妻子几乎半裸着上身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但与此相反,对于下肢,却有着严格的遮蔽要求。倘若哪位女性胆敢公然穿着显露腿部线条的筒裤露面,那将被视为极大的道德败坏。既然双腿被层层长裙遮挡住无法示人,那么,偶尔有可能显露出来的一双纤足就成了男性目光争相追逐的焦点——这也是为什么时下鞋子会被设计得如此奢华美丽的缘故。有时候,装作无意般地朝自己心仪的男士露一下穿着漂亮鞋子的脚,这也是贵妇人调情的一个法宝。
基于这样的社会风尚,自然就不难理解,当香莉夫人发现自己的脚竟然与鞋子尺寸完全吻合时会产生什么想法了。
“现在,尊敬的公爵大人,请您能发扬您仁慈的品格,告诉我您是怎么知道我的衣服和鞋子尺寸的吗?”
欧也妮脸上的笑倏然消失。再次冷冷地发问。
仿佛快要溺毙的人终于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们的菲利普先生急忙解释起来:“您千万不要误会!并不是您想象中的那样。事实上,我精于计算,对看到的任何物体都能估量出它的尺寸,误差不会超过几个毫米。您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天赋……”
见欧也妮撇了撇嘴,他急忙指着刚才那张被他踹翻的椅子,“它的长度是1。5米,宽80个公分。您不信的话,可以自己拿尺子量一下。”
欧也妮盯着他,见他似乎不像是在说谎。脸色终于渐渐有点缓了下来。
“您现在相信我吧?”他几乎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对您真的没有半点恶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博得您的……”
“您不必说了!”欧也妮打断了他的话,站直身子,“菲利普先生,这么说吧。我很感谢您的设想周到。毕竟,确实让我省了不少事。但是……”她盯着他,语气严肃,“我非常不赞同您这种不考虑自己实际情况的盲目举动。比起花在我身上的这笔钱,您支持伤残军人福利事业的举动更令我觉得有价值。”
菲利普扶额,“我向您保证,我遇到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我有封地,等一切稳定后,很快就能解决……”
欧也妮笑了笑。
“公爵大人,您的心意我领了。出于维护您在外人面前的脸面,珠宝行或者香莉夫人那里的欠款,我就不替您垫付了。”
她从裙子的一个暗兜里拿出遇险准备好的一张支票。
“这是商人银行很快就要发行的支票。我已经帮您填了您所有花费的数目。您随时可以叫人过去兑付。”
她把支票递给他。
菲利普僵立,神情怪异无比。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
欧也妮顺势把支票塞到他军装上衣的一个衣兜里,过去开门。
是公爵夫人府里的一个仆人。
“公爵大人,有人找您。”
“那我先走了,再见,公爵大人。”
她飘然而去。
菲利普先生终于转过身来,“谁?什么事?”
仆人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溜了眼他身后房间里那张仰翻在地的躺椅,惶恐地鞠躬,“巴士底狱狱长派来的人,仿佛那里出了事。请您尽快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该怎样找回场子……嘛 是个大问题
☆、第39章 无题
关于前役俘获的战俘;半数均为英国人。虽然英国已经上蹿下跳地通过政坛不倒翁列日朗在斡旋递话;要求尽快释放战俘。鉴于俄、普现在正忙着对付波兰人;法国也并不急着进行谈判;所以战俘现在还被分散关押在不同的战俘营里。在巴士底狱;如今就关着一批重要的英军战俘。如果是巴士底狱出事;那就是战俘营出事。
维护巴黎治安;包括监狱治安在内;在取代富察兼任法国警务大臣后;这也是菲利普·拉纳的一项职责所在。
和他猜测得一样,确实是英军战俘在闹事——从被投入战俘营中的第一天起,近千名的英国人就一直没安生。数日之前,他们以绝食抗议;要求得到立刻释放。到了今天;情势已经发展成暴力对抗。就在今晚,在一个名叫萨克森的上校的鼓动下,战俘集体冲击监狱禁区,冲突造成一名看守士兵的死亡,数人受伤。
“……将军,这个萨克森十分狂傲,自从被关进来后,时常对陛下和将军您本人口出不逊。但他是贵族,据说曾参加过上一次的滑铁卢战役,所以在战俘中威望很高,很难对付。”
菲利普赶到巴士底狱,沿着被放下来的吊桥穿过防护壕沟往战俘营走去的时候,狱长跟随在他身边,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解释着里头发生的一切。
刚才发生的那场暴力冲突已经被暂时镇压了下去。现在,狱堡前的大半个广场被照明照亮,原本用来隔离的铁丝栅栏已经被掀翻在地,近千名英军战俘和临时被调来维持监狱秩序的一排荷枪士兵正对峙着。地上,躺了一具蒙着布的尸体。
见到菲利普·拉纳的出现,战俘营里起了一阵骚动。
菲利普恍若未闻,径直大步走到尸体旁,蹲下去后,掀开白布的一角。
死去的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一侧太阳穴破了个大洞,污血凝固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目圆睁。虽然已经死去,但眼睛里似乎依然充满恐惧和痛苦。
“怎么回事?”
菲利普阴沉着脸发问。
“这帮英国人集体冲击禁区。照军部之前的命令,我不敢让他们开枪,混乱中他的枪被夺,可能是被枪托砸到了……”
狱长低声解释。
“我们的士兵在与敌人作战的战场上活了下来,你却让他牺牲在这种地方。”
菲利普盖回白布,遮挡住死去的年轻面孔后,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更加森冷,“狱长先生,你严重渎职了!”
“是,是……是我的失职,没想到情况会突然失控……”狱长额头的汗绽得更密,认错之后,试图再为自己再辩解,“但是将军,事发确实突然,当时的场面,实在太乱了……”
菲利普的目光投向对面的人群。或许因为戴了眼罩的缘故,仅剩的一边的目光显得愈发阴鸷。扫视一圈后,他的音量蓦地提高,“现在,必须有人对这个士兵的死负责。倘若没有人肯站出来承认是自己杀的,我将下令枪决你们中的任意十人。现在执行!”
人群里再次起了阵骚动。
见对面这个法国人的阴鸷目光投了过来,站在前排的几个英国士兵面露畏惧,情不自禁地往后退缩。突然,随着一声响亮的“大不列颠万岁!”高呼声,一个身穿校官制服的中年男人昂首阔步走到前面,倨傲地打量了一眼菲利普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我抗议!你无权这样对待我们这些来自大不列颠的英勇战士!这个法国人的死不过是个意外!我们要求立刻得到释放!”
菲利普的独目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想必,您就是尊敬的子爵大人吧?听说您参加过1815年的那场滑铁卢战役?”
“大不列颠万岁!”子爵高呼,神色更加倨傲,“当年我随威灵顿大人把你们那个来自科西嘉的矮子打得狼狈逃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颤抖着祈求上帝保佑吧?大不列颠是不可战胜的!这次只是被你施展诡计侥幸得逞而已!你是不可能得到我们的佩服的!我们心里也都清楚,伟大的大不列颠从不会抛弃我们!我强烈要求,我们必须立刻得到释放!”
“您弄错了,子爵大人。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正如你们曾经做过的,集几乎整个欧洲的兵力终于赢得一次对于法国的胜利,所以,战争从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失败者是没有权利提出什么要求的……”
菲利普不疾不徐地说,朝站自己身边的一个士兵伸出胳膊。士兵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递上了长枪。
菲利普接过,低头,不紧不慢地上好枪栓。
子爵脸色微变,“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你们当中,必须要有人为这个躺在地上的士兵的死而负责。既然您站出来了,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您愿意替您身后的这些英国人担负起这个责任?”
“你没有权利这样对待我!这是不人道的!”子爵终于嗅到了来自对面这个独目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交织着冷酷和危险的死亡气息。惊怒交加之下,嘶声地嚷着,“你不敢开枪的!你也不能对我开枪!根据从前在维也纳达成的共识,任何一个国家都有义务保证战俘在关押期间的生命和尊严!这还是你们的拿破仑皇帝首先提出来的!”
菲利普充耳未闻,端起枪,朝着子爵瞄准。
子爵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发白。
“我要求决斗!一场公平的决斗!”
“记住,失败者是没有资格要求公平对待的。”
随着这一句冰冷话声,“砰”地一声,扳机被扣动,空气里飘出一股火药的微微焦臭味。子爵捂住胸口心脏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大睁一双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睛,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菲利普把枪还给身边的士兵。
“狱长,现在请告诉我,这位子爵大人是怎么丢掉性命的?”
满头大汗的狱长终于清醒过来,啊了声后,突然明白过来。
“报告将军,在今晚的俘虏暴动中,他企图抢夺我们的枪支行凶,过程中发生走火,子爵因此身亡。”
“从现在开始,任何人,只要胆敢试图继续制造事端,下场就和这位英勇的子爵一样。”
菲利普的阴沉目光再次梭巡过立于他对面的英国人。
全场鸦雀无声。
“是,将军!”
狱长大声应道。
————
位于巴黎城东的巴士底狱里发生这一幕的时候,公爵夫人家中的舞会正进入宾主尽欢的高潮。
通常,这样的舞会都会持续到凌晨两三点才结束。没有合适的理由,比如,像那位芒泰贝洛公爵一样有人来叫的话,提前告辞会被认为是对主人的不恭。欧也妮坚持到凌晨时,终于无法忍受仿佛苍蝇般围着自己不住打转的各色男人,借口刚才跳舞时不慎扭到了脚,请求主人原谅自己不得不提早告辞的无礼举动。公爵夫人立刻表示出关心和自责。就这样,坐着詹姆斯的马车被他送回旅馆。
托不慎扭了脚的谎话的福,欧也妮继续用这个借口拒绝了接下来的几场舞会邀请和应酬,其中,也包括拉纳公爵派人邀请她去参观卢浮宫未开放的艺术品陈列馆的好意——在之前的帝国鼎盛时期,拿破仑曾从别的国家运来无数作为战利品的艺术品收藏其中。后来的波旁王朝里,虽然有部分被原主要了回去,但还是有相当可观的艺术品,靠着法国人的花言巧语继续被保留了下来。
就这样,很快到了拿破仑授勋的日子。
那一天,欧也妮盛装出席了在宫中举行的授勋仪式。在巨大的宫殿里,在近千双目光的注视之下,欧也妮成为了贵族中的一员。
虽然爵位是最低的,但在同时获得爵位的十几人中,作为唯一的一名女性,她受到的瞩目却超过了任何其他的人。授勋仪式结束,按照惯例,宫中会有一场大型的舞会——虽然在授勋仪式中,宫廷礼仪官已经拖着声调宣读了她得以获得爵位的理由:“为帝国做出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但这就是个套词,今天所有得以授勋的人都获得了这么一句赞美。所以,人人都在猜测,这位年轻小姐,到底凭了什么样的“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而得到皇帝青眼,竟然能够在这一刻和那些为帝国出生入死的男人们一样,享受着今天这样的无上荣耀。
来自安茹省的欧也妮·葛朗台女勋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