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云华仙子瑶姬下界一事败露,被压桃山。二子杨戬携妹逃亡,进昆仑,学九转……而那九转玄功,可不是寻常凡人或是神仙可以修炼的,稍有差池,便灰飞烟灭三界不存。
“我徒弟,可不是杨戬。”通天教主讥诮道。说话间,二人已离开那寿仙宫,离开那腐坏的酒池肉林。这王宫如此荒芜阴森,可不过几步便是人声鼎沸的西边市集。有卫兵分排众人,八匹纯白骏马轻巧的迈蹄带着精致车辇而至,其前鸣金开道,其后仪仗随行。
帝王之辇方才用八驾,虽周朝并没有多么的严苛尊卑峻法,但如此明目张胆仍惹得民众窃窃私语。随驾侍女都姿态娆绕宛若天人,足下金线木履鞋底镂空填入香料,每走一步便在那青石地面上印上朵朵染金红莲,异香扑鼻,惹得围观众人目不转睛。
一个侍女掀开珠帘,伸手虚扶。车辇上之人搭着她的手臂,从从容容的下车。修眉如剑,黑眸如星,满脸俱的坚毅果敢的神色,其身皆是英武之气。那人对通天教主拱手:“弟子子午特来恭迎师尊回府。”
围观众人方才恍然大悟。朝歌首富商子午,难怪难怪啧啧!
“好,好。”通天教主大笑。
李长庚隐匿身形立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你在想什么?”
那人悄无声息的靠近让李长庚的瞳孔陡然收缩。成仙多年,李长庚受到的惊吓还没这几天来得多。
“在想,九转玄功。”在长明龙君面前,李长庚实话实说。
“九转玄功?”明离渊皱眉,想必从未听过这个名词。
“鸿钧老祖想要脱离三界,所研制出的功法。”李长庚并不想多说,草草解释。妄言洪荒上仙,泄露天机,若非是太白金星这等神仙,寻常小仙若是不避名讳直言谈论上仙,可是会受九重天劫之苦。
“鸿钧。”明离渊想了好一会,李长庚简直以为他不会再问了之时,方再次开口,“我记得他。有……很久很久没见了……”
冥一在一旁解释:“大人说的很久,指的通常是上亿年。”
“……”
冥一继续说:“金星有什么难为的事情请言明,属下一定会尽快办到。还请金星能否陪大人去浅海别苑小酌?”
“……”这一小酌,别一坐几万年。这一帮忙,别把那三十三重天都沉进海里。还是,免了吧。心虽这么想,但李长庚还是没敢直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古籍《河图玉版》的记录,〃龙伯国人长三十丈,生万八千岁而死〃。他们举足几步就跨到了仙山边,放下钓钩,一下子钓走了背负仙山的六只神鳌,致使〃岱舆〃、〃员峤〃失去了羁绊,各自飘流到北极,沉入了汪洋大海。数以亿万计的古仙及神民被迫 〃播迁〃(即流亡)到其他地方。
☆、涉足人间,你道天如何
商子午虽为殷商贵族之后,但父亲死后他带着幼妹寥落街头无人问津。但时至今日,短短十五年间他以己之力扎根朝歌,财贯买卖贾人,涉足朝野,势比王公贵族。
人间再如何的繁华奢靡,总归和仙境无法相比。但是通天教主在那商子午的府邸,竟也颇为自在完全不挑剔。李长庚却看这人间俗世处处不如意,不愿多待。
通天一抬眼,便知道李长庚在想什么。“虽做个挂名国师,但为殷商逆天改运这事,本教主还是会仔细斟酌,呐,不用担心。”
好一个仔细斟酌,不用担心。这世间,还有你通天教主不敢做的事情么!视天庭为无物,这的确是阐教截教的作风。不过那天庭对两教的事物向来睁一眼闭一眼,不愿招惹。通天教主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好了,反正天塌不下来。
李长庚心思百转,最终默然。
“话说烛龙大神还曾经抱怨这仙灵之气全流入凡间了,让他连睡觉的力气都没有了哈哈!想来此言非虚,这凡间的果品也有仙境没有的滋味呢!”通天抛着红艳的果子,引得毕方幼鸟闹腾不休的去啄啄啄。
“见过师尊。”商子午来到庭园,躬身行礼。李长庚隐匿身形,在商子午看来他这个师尊就是一直在自言自语,也亏得他见怪不怪,行礼如仪神色如常。
“免礼。”通天大笑,“子午,来,见见你小师妹。”
毕冉:“毕方毕方~”
商子午:“……”
“有这么一个精神状况看起来非常有问题的国师,商小侯爷您真是辛苦了。”与商子午一同前来的那位一身墨色锦衣之人淡淡道。
通天一拍桌子:“赵公明你怎么说话呢!还不跪下磕头喊师尊!”
赵公明狭长的碧色眸子淡淡一瞥,不做理会。
这人知道自己是赵公明,想必不是平常的神棍。探究不出道法出自何门,但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赵公明知道自己在封神之战中魂魄封神,前尘往事都已忘却,此人说不定是自己的旧日相识。但他也不会平白无故被人占了便宜,于是心下玲珑,只装作漠然。
“话说子午可知道他是何人?”通天教主虽然拍了桌子,但玩笑意味居大——于是也怨不得赵公明认为是故人故意戏弄于他了。此时通天教主仍然心情不错,略带调侃的问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大弟子。
“朗兄,是弟子的财神。弟子这基业,若是没他,还真难夺得。”商子午毕恭毕敬回道。
“呐,笨徒弟啊,他不仅是你的财神,还是全天下人的财神。”通天教主手里捏着一把梅花锦扇,低头细细打量,嘟哝道;“财神游走世间本是常事,也不算有违天条。但总是逗留在朝歌……十五年了吧?也不怕司法天神问罪?”
“……”商子午虽不甚明白,但也知道自己在十六岁那年遇到的赵公明并非凡人——凡人,哪有可能十五年容颜不变,于是毕恭毕敬请教通天,“还请师尊明示。”
“不能停留在一处,游走四方不就可以。”通天教主笑得颇为狡黠,“这大好天下,若不迈步亲眼所见其盛景,如何能让那如此多的帝王将相王侯爵爷恨不得将其攥在手中?”
商子午的目光猛然闪亮,坚毅之色顿显。其实若是仔细琢磨,这商子午其实颇带清秀书卷气,在其少年时的面容想必和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公子弟一样,不染半分烟尘。这十多年的磨砺让他的周身笼上了风霜,面容神色也更为深邃,但那些苦难和磨砺并未损伤其半分傲骨,反而让他整个人像把待出窍的利剑。
“今日就整备军队,征集粮草。总要踏破西岐,直取镐京,方对得起你十五载苦心经营!”通天教主面色冷厉但嘴角含笑,不知何时身上的锦衣已化成一袭耀眼的红袍,负手而立,堪堪遥指着那西岐方向。
“是,师父!”商子午应道,其言果决掷地有声。
“太白金星请留步。”
冷不丁冒出个声音。
那时李长庚正想偷偷遁走,被人一把扯了出来。
“金星,我家大人邀您去北海一叙,还请务必赏光!”冥一低头,不敢直视自家大人的作为,恭敬对李长庚说道。
手腕脉门又被这龙神大人牢牢捏住,李长庚哭笑不得。
“海里,比天上好。”明离渊注视着李长庚,一字一句说道。
李长庚苦笑,向通天望去。
通天教主却是好整以暇的坐着,手指微微弹动敲击着杯沿。多智如通天,也觉得各种难办。这长明龙君久居深海不理世事,行事随性任意;但其身份足以与盘古大神比肩,就连通天教主的师尊鸿钧老祖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其言谈举止自然不容他们这些后生小辈置喙。
即使是瞎子,也看得出这长明龙君对这太白金星李长庚卿耐有加,更别提通天那七窍玲珑的心思。
通天的目光徐徐从李长庚那被紧紧抓住的手腕上扫过,微不可查的微微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规矩,是限制那些小小神仙的,通天教主不在此例。
☆、醉生梦死,清冽寒潭香
难办,十分难办。
神仙也并非没有烦恼,而他们的烦恼,通常会酿成凡人无法想象的巨大灾难。
商子午早已携同赵公明退了下去,这些年来他一直以做买卖的商人身份蛰伏,多年经营,其财力足以倾国。但一场战争,需要的不止是驱使士兵舍生忘死的财富和唾手可得的权势,还需要有名正言顺之旗帜和一呼百应的领袖。
勇者,争天下。智者,谋天下。满室幕僚早已拟好宣战檄文,勇武的门客也日趋显露锋芒。师尊说的没错,是时候了。可商子午并不准备立即发动战争。无谓的流血,从来不是必要。所有人,都是成汤的子民!有更好的办法。
满载丝绸和香料的车队整齐的立在商府门前,通天教主神出鬼没出现在商子午的身后。
“唔!”一眼就看出了商子午想做什么,通天教主笑着搭上他的肩,“徒弟,为师先去灌江口一趟,你就……先慢慢赶路,哈~”
“……”商子午默然。从朝歌到灌江口,路途遥遥,且岐山山脉是避无可避必经之道。师尊居然说要先去灌江口再返回来找自己——神仙都是如此没有距离概念?传言神仙可以朝游沧海暮苍梧,看来所言非虚。
赵公明像是没骨头似的坐在偏厅矮榻上斜倚着漆雕扶手,满脸阴沉沉的捏着暗色酒樽,那素来淡然的碧色的眸子都透出一股难得的凶光。毕冉毫无察觉的在棋盘上蹦蹦跳跳,用独爪拨弄着满盘棋子。
通天教主和商子午进门就看到如此场景,不由对视一眼,瞬间都懂了。
当年截教鼎盛之时,通天教主有上万弟子,但亲传弟子只有寥寥几人。虽赵公明是带艺投师,却是通天教主第二看重的人。但是通天教主几百年也难得看见这徒弟一眼。赵公明从来不下三仙山七丈崖。无重大典礼,无师尊召唤,绝不现身。
即使记忆不存,秉性却没变。赵公明下凡以来,半步没出朝歌城。行事懒散,坐看商子午玩弄富贵掠□□势,连一步都不想挪。
但赵公明不快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懒散得不想跋涉去西岐——虽然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自从魂魄封神,在天庭叙职行走,自是有那些爱嚼舌头的小仙说起那封神之战,将那抹不掉的万仙血色当成炫耀资历的闲谈。从别人口中了解自己的前世今生,了解那让自己身死其中的封神之战。哈,多么可笑。
也许曾经认识,也许从未谋面。这天庭里每一个神仙看到他们这些魂归封神榜的神仙时,总是带着一些莫明的意味。
赵公明非常憎恶这种感觉。所有人都了解你,就你自己一无所知。
棋技,琴艺,仙道功法,一切都昭示着他的过去。但与“过去”有关的一切人和事,如灰烬般湮灭了。
“赵公明,可愿随本教主去灌江口一趟?”通天教主微微敛眉。
“好。”赵公明说。
通天教主身躯一震。低头微笑,叹道:“好。”声音微弱得好似呢喃,像是叹息给自己听。
三千年前。
“赵公明,可愿入我截教门下。”那时,赵公明也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果断,回道:
“好。”
……
灌江口。
通天教主那张扬的笑声险些让东华帝君都抚错了琴弦。有通晓天下之微末事情的白泽在旁,倪君明鲜少遇到意外之事。但一见通天边上那容颜瑰丽,黑发如墨,身形纤弱但别具气势的人,倪君明也就不奇怪了。
长明龙君。
倪君明抬手摁住琴弦,止住了余音。这仙家庭院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里。白泽则是忙不迭的恭敬行礼。
杨戬对通天教主的不请自来已经司空见惯,他抬眼扫视了下,见那赵公明貌似随意的站在通天教主身后,不禁微微一笑。拍开一小坛酒的泥封,抬手递给通天教主。
那酒坛只有巴掌大小,釉色如黑玉般透亮。石桌上下还零散着放着几坛子,通天教主一眼便瞧出这本是当日送给东华帝君的千年寒潭酒,没想到今日居然在杨戬这儿瞧见。
半道里有人伸出只手顺走了酒坛。
冥一见大人已经把那细颈酒坛握在手里,顿时也收起了阻止的话语,默默立在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通天教主大笑,自己从石桌上拎起一坛子酒,扔给赵公明,对李长庚和明离渊笑道:“那日扫兴未尽欢,今日不醉不归。倪君明,还不收起你那破琴。”
“……”普天之下,也只有通天教主敢把那上古神器之一伏羲琴叫做“破琴”了。倪君明收起琴时那琴还嗡鸣有声状若气愤难当。
“祝教主,称心如意。”杨戬举酒。杨戬自是认得赵公明,也当然知道桀骜的通天教主乃是重情之人,顾及赵公明在场,杨戬祝愿的隐晦而语焉不详,但其中的深刻意味通天教主当然是领悟得一分不差。
“承蒙好意。”通天教主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