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传到京都,大文天子极为惊怒,一个蛮夷就能把号称善战,拥大文半数兵力的南王打成这样,那打到北边岂不是要亡国?!
谭溪沉不住气了,再次召见顾语恩商议御驾亲征的事。
“陛下,臣已年迈。”顾语恩依旧是巧笑,可表情却是为难。
谭溪沉声道:“丞相与柳将军,郭将军留守京都,蛮夷铁蹄踏入我山河,朕不能眼看着山河被侵坐视不理。”
“陛下,您若有个闪失,让臣如何对得起先帝?”
“大文若是有了闪失,让朕如何对得起父皇?”
顾语恩劝说不了,只得叮嘱道:“陛下万事以自身危险,万不可冲在最前。”
“丞相,朕临走前你是否可以说句实话。”谭溪顿了顿问道,“父皇可还好?”
顾语恩一脸惊讶,“陛下这么说是何意?!”
“……罢了,朕懂了。”
事隔将近一年,如果他还没反应过来依他父皇的威信,这几个人的态度哪里不对,那就不用出征了,直接投降得了!
大文近来几代皇帝都好战善战,御驾亲征也是常事,京都的百姓处处都有点灯祈愿的。
冬来春去,竹林小屋杂草乱生,无人问津。
郭盛也无心打理,日日只是练枪,与魏荣对招。闻夜派人去找方若也没找来,郭盛也没有费心去医治双眼,双目不见,武功却登了一个层次。
一阵撕裂空气的声音,枪尖直刺魏荣眼睛,魏荣抬刀挡住,枪峰骤转指向咽喉却突然停住了,快得像是一阵风。
他像能看见似的,陡然收了枪势,向前一步伸手扶他,身上没了过去焦躁的少年不安,语气平静,“魏师,我现在能赴前线了吗?”
魏荣借他的力站稳,灿然一笑道:“听闻陛下也要来了。”
“也好,我一定把这个小白脸亲手带回来。”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咬牙切齿,却是带着溢满的柔情,还有浓烈不化的怜惜。
“……你也不过是个别将啊。”魏荣不由好奇,“话说回来,徒弟,你真的已经窥见武道了?”
“没有,也许我劫难还没遭够。”郭盛眉峰皱了皱,迟疑了一下又道,“我想也许去了才能找到答案。”
“既然如此,为师也就告辞了。”魏荣洒脱一笑,“为师有样东西送你,就放在你案前,等你能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到是什么了。”
“师父,离别前请受我三拜。”
郭盛屈膝拜了一拜,诚恳道:“一拜谢师徒之恩。”
“一拜谢师父为我劳为我忧。”
“最后一拜,我过去不懂事,荒废年华,谢谢师父没有因此放弃我。”
魏荣扶他笑道,“你也知道自己过去多胡闹啊?情这一字有多种变法,我见过为了爱人离经叛道的孽缘,也见过共退江湖的情缘,也有放弃天下的执着。”
郭盛突然就笑了,“魏师,我从小就听大人讲将军和皇帝的故事,先帝对你是哪一种?”
“……徒弟,你该多读些圣贤书了。”
魏荣留下了这么一句,便再也没出现过了,再寻时早已离开。
郭盛无神的眼睛望向天际。
“持枪埋思念,只为与你重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零落成泥花再开
第二十九章:零落成泥花再开
——郭盛:武破天下,又怎敌你温柔一眼
“担心什么?她四场,我四场,依旧是我占上风。”
宇文夏语气里全是有恃无恐,仿佛对他人的不安感到莫名其妙,“况且我们已掳走南部大半领土,就算退也退有可退。”
南蛮王有些拿他无可奈何,“宇文就是太过自信。”
宇文夏抿嘴一思考,突然问道:“大王,你们是否有事瞒着我?为何我听闻南部有一刚猛的别将,你们竟然没跟我提过呢?”
南蛮王道:“他又无关紧要,就没跟你说。”
“无关紧要?”宇文夏语气更加不悦,却也不像发怒,听起来还是柔和,但明显能听出来包含的埋怨,“正是他断了我们的后路我军才会惨败,您竟只字不提这么一个人。”
他越说越是不满,“大王,我还是那句话,用人不疑,你既然不肯对我全说我又怎么看得清全局来布局呢?到时候败了又怪谁?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
南蛮王才要开口,蝶衣抢先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不过是个瞎子,你不是一人能抵千军万马吗?”
她知道宇文夏好像很在意这个人,不敢轻易提起,生怕他想起什么更不好掌控。
果然,宇文夏点头认同地说:“我当然一人能抵千军,不过……”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望向蝶衣眼神深邃,为什么一听到瞎子这两个字就惊怒万分,心里像被撕扯一般,情绪一上来头又开始痛了。
这时他眼里才会流出脆弱的神色,仿佛失去了什么。
南蛮王拉过蝶衣小声道:“他现在非常重要,你别再暗中搞他了,这毛病万一在战场上发了怎么办?”
蝶衣连连地应了,宇文夏晃了晃神眼神又恢复了坚定,说出的话却让人震惊,“下场战事我想亲自前往,免得再出差错。”
蝶衣:“这……”
南蛮王:“情义动天,准了。”
宇文夏接着道:“所以还请大王让娘把致瘾的药交给我,免得出突发状况。”
南蛮王皱眉,瞪着蝶衣,“你还对他做了什么?他不是你亲子吗?”
蝶衣咬牙不语,只得低眉顺眼地应了,代华洛这才开口替她说话,“娘也是为了他好,那药有止痛的作用,对他的头痛有好处,况且剂量不大,不会有太大伤害的。”
宇文夏马上皱眉反驳道:“我可不这么觉得,这瘾发作的时候会影响我思考,况且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这一年来这药物让我越发……”
说到这他又停住了,本来就文弱,现在简直要变得枯瘦了。衬着脸上的纹样,看起来更恐怖吓人,他虽然不在乎外貌可现在这样自己偶尔看看镜子也觉得难看。
宇文夏语气凝重地再次开口,“再折腾下去,小生怕是支撑不到一统的时候了,还请娘亲莫再胡来了。”
他的语气很悲切,南蛮王深感震怒,得罪了红人的下场就是被关了禁闭,连同代华洛也受了牵连,蝶衣越发恨得咬牙切齿。
宇文夏换了一身更厚大的白色宽袖衣袍,好遮掩自己的瘦弱,他以前虽然也不壮,但也不是干枯得难看,现在对着镜子甚至能看到自己半边脸上狰狞的符纹,隐隐像是在皮肤血管之下,自己看都觉得有些恶心。
不过宇文夏并不太在乎外貌,也就看看便不管了,提起笔来想写字却落不下一个字来,脑子里在回放他们说的盲眼别将,据说他一战成名,已经升为统军。大文的皇帝也来了前线,对方的女军师换为智勇双全夏千风。
“夏千风……好耳熟的名字。”
“那个统军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他们不肯告诉我?”
宇文夏凝眉深思,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战事。
“对了,为什么我不会写字?”
宇文夏突然按住又开始痛的额头,无力再去细思这个问题了。每次都是这样,想到一些事时就会头痛。
这次的痛来得猛烈,他痛的意识模糊的时候,又有虫从他脸上爬过,过了一会才消停下来,望着门口的人有些茫然,“大哥?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你头痛又犯了,刚才在思考作战方略。”代华洛淡淡道,声音冷酷无情。
宇文夏点头,纸上仍没有半个字,他喃喃道:“我不会写字屋子里放笔做什么?”
代华洛没理会他的疑惑,慢慢道:“我们已经把文军打到长江边上了,接下来要把他们打到对岸。”
宇文夏便也没再去想那个问题,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放心,我心中自有计较,能赢我的人,我还没见过呢。”
代华洛:“……”为什么还是这么嚣张?毒瘾都治不了你是吧?
宇文夏抬了抬清亮的眸子,里面闪着光芒。
好像记得一句话。
天地间,我只能输给一人。
……可是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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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盛果然不负众望,一战成名,谭溪提升他为统军,辅助闻夜。他又再次闭门不见,一连三天不吃不喝不睡。
这把其他副将吓了一跳,难道是统军受不了这么快得提拔?
谭溪忙了一阵,一听到这消息还是放心不下,亲自前去他暂住的地方看看。却遇到了正站在门口静立的夏千风和闻夜。
他没看到院内的画面,却能听到呼呼的惊风声,惊天动地得骇人,正是初秋满地的落叶被卷成风,铺天盖地像是骤雨一般……
“小盛……”
“嘘。”抵唇制止他的是闻夜,依旧是一脸温和,侧目望向院内的身影,轻声道,“他连饮食睡都不能中断,切莫扰了他。”
宇文紫枝后他一步跟来,也踮脚看到了里面的画面,先是一惊,又是欣慰,低声解释道:“凡人能窥得武道已是难得,非经历生死才能参破,他眼睛看不见反而让他更容易用心去看。”
谭溪也小声问道:“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明天就要开战了。”
宇文紫枝略一思考,猜测道:“我猜是他头次上战场杀人吧,一时看破生死,才有了领悟。”
谭溪:“……”我就问他明天能上战场吗?
夏千风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却突然扬唇洒脱一笑,转身离开,“我现在担心小夏会治不了他了。”
闻夜叹气,“大局落定,天佑大文,有武神降临。”
谭溪:“……”现在明白为什么父皇不愿任用他们两个了。
谭溪又担心他的身体,问道:“他就这样三天都没有停过?身体能受的了吗?”
宇文紫枝向来比较关心自己哥哥的爱人,郭盛的情况最了解,便道:“会累,可是不能中断,我去熬些补气的药来。”
说罢又叹道:“凡人窥得天机岂是那么好受的?”
谭溪:“……”这些人不装模作样会死吗?
郭盛眼睛紧闭,连听都没有听,却感觉自己身处的不再是江畔的小院,而是昔日夏府的后院。他侧目一笑,似有流光晃过,声音清润,宛若天人。
向他承诺:“今生之路,我定为你倾净韶华。”
自己却不像回忆里那样皱眉怪他,“你说话文绉绉的,总让我听不懂。”
而是欣然一笑,诚恳地保证道:“从此心似铁,只为你覆手褪繁华。”
那人听了先是一愣,接而笑意更浓,眼里尽是温柔,一垂眸又有眼泪顺着睫毛落下,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却能知道那人是在高兴。
那人说,悲喜只是一念之间,只要心意相通,就是喜剧。
只要还念着,他就活着。
郭盛突然停了枪的走势,胸中一口气吁出,发出一声悲鸣,“我已看破武道,以后谁也不能分开我们了。”
“……只怪我长大得太晚,让你为我吃尽苦头,从此换我护你一世长安。”
接着失去了意识,竟然因为过度劳累而昏了过去。
仍是长江畔,与他们不远的地方,也有一个人在窥探天机。毁去半边脸的白净书生只仰头望天,看着耿耿星河,目光灼灼。
“大文将星闪闪,那个亲手击败我的人是谁?”
“天命亡我?我偏要和天命对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双目尽渺悲沧桑
第三十章:双目尽渺悲沧桑
——宇文夏:叹儿女情意,千里万里向你走来
“这战我会败。”郭盛肯定地说。
“小盛,你要搞明白自己的身份,你首先是个统军。”谭溪诚恳地说。
郭盛便对夏千风道:“风哥,你有把握能赢他吗?”
“我弟弟,我也仅有三成胜算。”夏千风灿然一笑,似乎没什么觉得不好意思的。
“我就知道,除了我谁也赢不了他。”
郭盛说这话时没有一点狂妄的样子,而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眼睛依旧是无神,语气却是温柔地似乎要滴出水来,“我会去把他带回来的。”
谭溪不由叹气,“小盛,你这样是否有些过于冲动了……”
郭盛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说的理直气壮。
“现在这天地间,谁能把我怎样?”
谭溪扶额,完了,彻底跟他一个德行了!
“陛下,微臣想和你单独谈谈。”郭盛许久没跟他细聊,这一年来不是安安静静地练武,就是吃饭睡觉,其他人都很少理,实在是没时间。
谭溪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依旧点了点头屏退了旁人。
“陛下,如果我没回来,夏家的人和我父亲还要拜托你照顾了。”
郭盛说的恳切,谭溪却听得疏离,艰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