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我,这样强大的气场让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将去赴死的人。
“大哥怎么不接?莫非是嫌弃弟弟?”
宇文夏的声音满带着笑意,却让他听出了些期待和兴奋,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宇文忧不得不接过,宇文夏莞尔一笑,也取过一杯对他对饮。
才一饮而尽,宇文夏便止了他放下杯子的动作,柔声道:“大哥,弟弟今天还有话对你说。”
话音刚落,宇文忧的眼睛蓦然睁大,眼睛里倒映的是自己貌若仙人的弟弟白衣溅血的模样……
“宇文忧勾结楼兰,残害忠良,挑起内乱……”
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念着他的罪行,宇文夏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垂了垂眼,又马上抬眸,坚定地对着在坐所有朝臣朗声道:“宇文忧罪责条条当死,我虽为臣弟,但理应扶保大义。”
几乎是同时,身着侍者外衣的人不知何时都换成了精壮的侍卫,将大殿层层围住。宇文夏没有看南王的表情,而是继续对着朝臣继续大声道:“在坐相关党羽,杀无赦!”
话音一落,原本还有些欢愉的宴会一下子变成了修罗地狱,惊人的惨叫和尖叫声此起彼伏,流下的血几乎淌成了小溪。
除了这里,包括殿外的宇文忧党羽皆尽数斩杀。
郭盛在人群中看到宇文夏静静站在那里,一身白衣溅了血光,他的表情平静,眼睛漆黑冷酷,没有半点笑意,一瞬间郭盛以为他是另外一个,是从地底爬上来的魔鬼。
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却像收割机一样地收割着一条条的人命,让人从心底生出寒意。
这屠杀不过是眨眼之间,宇文夏也静默了不过片刻,才缓缓地转身与正坐上的南王对视。南王武功登峰造极,然而这个时候竟然使不出一点力气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喝的酒中被下了药。
可是现在又有什么用,宇文忧已经死了。
南王先开口了,声音泛着彻骨的冷意,“满意了吗,夏儿?”
宇文夏这次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而是定定地正视着,声音坚定,“大文内战只会民不聊生,儿子着实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为了护着大哥将南部葬送。”
“好一个不能,接下来是不是要连本王也要杀了?”南王起身慢慢走向他,与他静静地对视。
宇文夏丝毫没畏惧地迎着,身上的白衣还带着血迹,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脚步一乱,踉跄了一下,脸上是咬牙忍耐的神色。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取下手中的剑,眼里闪过犹豫。
最终屈膝跪下,双手举高将剑逞上,沉声道:“儿子知道父亲心里难受,自古忠义难两全,儿子愿意一死求父亲成全。”
南王没有回答,宇文夏的手依旧高举,没再言语,时间像在此刻静止了一样。
以宇文夏的威信,这话说出口,若是南王真的动手,也不敢有人来拦。原来这一成的变数在这里,他可以用更狠的方式,比如直接夺了王位,但却想用一赌换来南王的原谅,来换一个和平的交接。
郭盛看到这一幕,心头里像是被雨滴一滴滴打落一样,这感觉像是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的恐惧一样。他害怕宇文夏会死,怕到骨子里。
然而经历了不知道多久的沉默过后,南王缓缓地将手挪向那柄宝剑,鹰隼般的锐利视线落在他身上。
“锵——”
剑锋出鞘,仅是寒光就能将发丝斩断,宇文夏抬头眼里没有半分退怯,仿佛任由他发落。
银光在他眼前恍过,带着犹豫不决。
“南王宇文莫平。”
在南部,头次有人敢用这个称呼直呼南王全名,南王停了下动作,盯着这个双目泛着危险光芒的少年。
说来这少年他也见过一次,却没把他当一回事,他确实并不怎么关心宇文夏的事情,对宇文忧是有些过于偏爱了。
“我是京都来的,也不是你的子民。可你今天要是想杀这个小白脸,我认为你没资格。”
郭盛语气很平静,宇文夏却是习惯性地垂下睫毛不作声,南王眉峰一皱,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本王若是没资格,天底下就没人有资格了。”
郭盛认真道:“他杀宇文夏是出于大义,是被迫,而你现在要杀他却是出于私情,是冲动。所以,你没资格对他动手。”
他这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只是别人没勇气说出来。南王沉默,整个大殿一片寂静,却突然炸出了一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这位公子真说出了我们的心声,世子和京都来的客人尚不畏死,我身为言臣又岂能躲在人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这乱世即将开始
第二十二章:这乱世即将开始
——宇文夏:狂欢过后也惆怅,惹迷途的人愁未展
“大世子的命就金贵,全天下百姓的命就低贱了吗?护短累及旁人是昏庸者所为。”
说话的正是景关,能如此无惧于南王鹰隼般的锐光,顶住这样高压的也就是他了,不愧是连宇文夏都让他三分的景大胆。
然后是一声柔美的女声轻笑,“为了保大世子的性命,逼着自己二儿子上战场开战,您有没有想过夏郎也会死?”
“南王,我问你。宇文夏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就活该承受你的迁怒吗?”郭盛语气依旧是平静,但他已经在忍下心里的愤恼了。
南王手握宝剑仿佛在犹豫,没有回答他们,半响才淡淡道:“夏儿,弑兄的事本王做了一次,你又岂能随了本王?”
宇文夏依旧是垂眸温顺道:“儿子受父亲养育之恩,理应为父承担。”
南王又是自语似地问了一句,“你也觉得本王不偏爱你吗?本王怎么会不偏爱你,倘若你是本王的亲子,你们还会这么说吗?”
说罢将手中剑往身边随手一扔,转身便走。
他这话模棱两可,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惊异,而宇文夏脸上还是一片平静,似乎毫不在意。
顾倾文接着过来扶起他温声道:“夏儿,你父亲不是怪你,只是当时的事又发生,他觉得不能接受,你要相信他绝不是不在乎你。刚才那剑就是刺到他自己身上都不会刺到你身上。”
宇文夏这才开口,声音温润柔和,“是儿子的不是,做不到两全,让父亲心伤了。”
郭盛侧过头去不想看他了,大家担心成这样,这个小白脸还装!
南王的不言语也暗示着大局的落下,南部已在他的默许下交由宇文夏手中。
宇文夏驭下有方,属下很快地清理殿上尸骸,很多人上前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也都一一温声应对,没有半分不耐。
郭盛远远地看着他,他像是胜了的王者,这场胜没有半分悬念,但是却感觉不到喜悦的气氛,尽管他面上一直是温和的笑容。从头到尾他都像是在旁观的人一样,仿佛整个杀宴的主导不是他。
别人不懂,但和他一起长大的人懂。
宇文夏从小懒散聪慧,又自命清高,自认为行君子之道,不屑于阴谋算计。他看似冷漠不爱和别人交际,其实最心软,连小动物都不敢伤。
而如今却一步步走上腥风血雨,再也不能回头,接下来还有更残酷的杀戮,他只能一一承受,不敢后退,更不敢露出怯色。
因为一旦露出畏惧,就是杀身之灾。
现在的他应该是……在害怕。
宇文夏一一体贴地劝慰了与他谈话的臣子,他过去并不熟悉如何和人打交道,但用心琢磨后已经可以做到接近圆滑的地步。很多人说智商高的人情商就低,其实未必,既然有那样的能力,又怎么会琢磨不了他人心思呢?只是不想去做罢了。
宇文夏也正是被逼无奈才开始学会圆滑的,这场鸿门宴的后续足足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才送完最后一个臣子,整个殿上只剩下两个人。
宇文夏浓密的睫毛垂了垂,难得郭盛没像过去一样凶他,而是给了他一个拥抱,他知道宇文夏最喜欢这样。
宇文夏果然从刚才的紧绷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抿嘴轻声道:“小盛,我害怕。”
“我知道。”紧紧抱着他的人语气还是平静认真。
“可是哪怕是这样活着,我也依旧想活着,然后和你相遇。”
“哼,你活着就只有这一个目的吗?”
“小盛。”宇文夏的眼睛低顺地垂着,睫毛倒映出长长的影子,衬得面容更加白皙动人,“有的人失了伴侣也许会伤,会痛,然而我却是不能,我不能离了你。”
郭盛看着他这副乖巧的样子就心生怜惜,声音也温和了,“可你今天这样,知不知道我多害怕?”
宇文夏转过头来愕然地看着他,见到一对浅蓝色的眼睛里没有危险才放下心来,柔声道:“我自然是有把握的。”
“什么把握?”郭盛好整以暇地问。
宇文夏咬唇沉默了一下才在他耳边小声道,“宇文夏是南王的亲子。”
郭盛也没怎么惊讶,反而带了点好笑,“就算是这样,你能保证他不会动手?”
宇文夏摇了摇头,又道:“景先生会为我求情,实在不济,爹爹也会上前阻拦的。”
郭盛携了他的手缓缓向他的小院走去,已是初秋夜晚,带着丝丝让人舒爽的凉意,他的声音像是叹息,“你过去总说不会和别人交往,现在看你就是不愿意。”
宇文夏莞尔一笑,“献计人心太累,知无涯,有这时间不如多看些书。”
“你啊。”郭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他的薄衣还染着血迹,又脱下外衣给他披上,带着点少见的调笑,“你不是能算出天意吗?”
宇文夏马上止了步子,依言抬头望了望天空的耿耿星河,繁茂而璀璨,映在他闪亮的眸中。
过了许久才淡淡道:“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大文已是极盛,然而半年之内必有战乱。”
郭盛听他这么说也拧眉深思,他自然相信宇文夏,但他是文国的子民,更是不愿见到国家遭难。
宇文夏继续道:“大文现在只有两家异姓王,小王爷没有封地,另一个则是南王,目前南部尽在我掌控,不会与陛下开战。那么祸事来自外族,北上楼兰已城破,三十年内无力反击,司国余孽已被尽数消灭,向东倭寇多年未有动静,向西是一片长沙,向南蛮夷的可能性最大。而南蛮一旦入鼎中原,第一站打的一定是我的封地,看来要做好防范了。”
郭盛见他弹指间分析出天下大事,不由叹这样一个人若是当时没死,凭着现在陛下的雄才大略,他一定是朝中的肱骨之臣。
宇文夏沉默了一会道:“而且我看到帝星黯淡无光,即将陨落,陛下一旦退位,这乱世便拉开序幕。”
再抬眸,语气是平静而肯定,“而我,必为枭雄。”
郭盛似乎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你……”
“小盛,你若想陪着我,就为我领兵吧。”宇文夏的语气既没有强迫也没有祈求,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郭盛沉默不语,宇文夏却像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似的温声解释道:“你是郭将军之子,又是大文第一猛将魏将军的学生,早晚是要带兵征战的,莫非你想为谭溪带兵?”
“宇文夏……”郭盛声音带着些颤音,有些不敢置信,“你难道连谭溪都不放过了?”
宇文夏摇头,望着他的目光诚恳,“你放心,我和谭溪有一纸盟约,就算乱世将倾也会联手保大文安稳。”
郭盛这才放下心来,“那你担心什么?”
“我怕你回去后,魏将军和你父亲会催你,不如先下手为强。”
“你是怕我有朝一日带兵来打你吧?”郭盛声音发冷。
宇文夏愕然望着他,赶紧拉过他的手诚恳道:“不是的小盛,为上位者,自然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兵权对我来说就像是生命一样。我想把它交给最信任的人,就像陛下把兵权交给魏将军一样。”
脱口而出后又有些后悔地抿嘴不语了,郭盛这才淡淡道:“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事情,更不能随便给我,我和魏师不同。”
宇文夏如此真挚的言辞被拒绝了,眼底有些黯然,但依旧声音柔和,“没关系,你要是不愿,我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你以为我不想是因为我想为谭溪打仗?”郭盛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道,“宇文夏,你算天算地,却从来算不明白我的想法。”
说罢叹了口气道:“我会陪着你,也不会和你对立,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为你一人而战。可你是不是忘了现在局势了?”
宇文夏低头被他教训,无辜地抬眼看了看他,好像还是不明白。
“现在你和谭溪是什么形式?南部又是什么形式?你的地位足够稳固吗?而我是京都来的人,你这样乱来不怕景关把你拦在院里训到深夜吗?”
景关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宇文夏抿嘴笑了,诚恳地拉过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