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霸业--晋文公重耳的心灵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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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霸业--晋文公重耳的心灵史-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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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想起了个主意,招呼三丫头跟着我,到不远处赵衰的帐篷。门帘大半撩起着,赵衰趴在羊皮垫子上,一个老狄人正给他换药。我带着三丫头到帐篷边,问他:“怎么样?”

  赵衰有了点精神:“好多了,老是吃肉,想吃面条。”

  我说:“算你命大,赐你个老婆。不过,你得教她说中国话。”

  赵衰仰脖看三丫头:“谢公子……她哪来的?”

  “人家送的。咱俩一人一个,看谁先生儿子。”

  三丫头大概能明白。她提了只木桶,开始给帐篷边的一头牛挤奶。

  我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四丫头在收拾我那简单的行李和家什。在这荒蛮的山沟里,弥漫着牛羊腥骚味的帐篷里,我成了一个男人,拥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的舅舅经常告诉我晋国国内的一些事。他总有各种消息来源。消息的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我父亲又杀了哪个大臣,又占了哪个国家。还有就是,那个小妃子成了夫人,婴儿成了太子。我早已不关注这些。我有了新的生活,只想忘掉他们。

  至于被我当成男孩的女孩,是狄君的小女儿,叫薇子,狄语意思是草叶上的露水,也是钻石的意思,反正就是能反射彩色的东西。他们的语言很奇怪,往往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是一个词;我们的一个词,他们却有七八种分类。比如羊的犄角,长短粗细曲直,有好几种名字。再比如,他们语言里所有的都分成四类,公的、母的、属于神的、和属于自己的,说起来都不一样。

  狄人也给我叫重耳,因为这在他们的话里很像“捡来的孩子”或者“捡来的牛犊”。我开始很愤怒。后来发现,他们语言里“捡来的”和“神赐的”是一个意思。我又得意了。

  他们君长的儿子都有自己统领的部落,成年了就不和父亲在一起。太行山是狄人的天下,但他们各部落从来都互不统属、内战不休。只有到这位狄君,他靠着征服、通婚和神巫的帮助,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同盟,将各部族都纳入自己麾下。中原称这个新崛起的国家为白狄,它一度是所有中原国家的噩梦,洛阳天子也不例外。

  薇子是狄君的小女儿,她身边有个卫国阿婆,是十几年前狄人打进了卫国的都城,从宫廷里抢来。阿婆的丈夫是个教书先生,前两年刚死了。薇子从小跟这夫妻俩学的中国话。她还跟我舅舅学书法。

  狄人不像我们有都城。他们全国大概有十来个大部落,狄语叫潘色,狄君的子弟们各管一个,狄君就在各潘色间巡游。他们说这是为了不同的季节祭祀不同的山神,我感觉应该是流动放牧。因为狄君的牛马太多,要是不流动,不用多久就会把一个潘色的牧草吃光,那个儿子就只有喝西北风了。

  这样流动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到处打猎。每个潘色都有专门打猎的山谷,平民不能进入。狄君到了一个新潘色,祭完山神,剩下的事情就是打猎,管潘色的儿子陪着他。狄君的儿子和侄子们我都认识了。

  我习惯了骑马,爱蹿上小跑着的马儿,双腿夹子一样夹住马背,随意地晃动上身。我在马背上高唱狄人祭神的歌谣,虽然他们都说我唱的实在难听,神灵会惩罚我的。有时我问舅舅,他年轻时是不是也过这样的日子?他总爱叉开话题。

  赵衰比我骑马还好,马儿都天生喜欢他。舅舅说赵氏和秦国同宗,他们的祖先当初是给周王养马的,所以天生有马缘分。我和赵衰都不好学,关于周人的知识,只有来自出身戎人的舅舅了。

  舅舅平时负责给狄君当会计,统计他的马匹数目。以前他们的牧长只知道用羊粪蛋计算马数,现在舅舅可以用木牍给他们做帐了。这门手艺很吃香,各潘色常有搞不清牲畜数量的时候,或首领怀疑牧长舞弊,舅舅会被请去做审计。他的报酬很高,没几年就成了财主,拥有上千只牛羊,几十个牧奴了。

  赵衰被编进了狄君的亲兵卫队,负责给狄君家族站岗。我挺羡慕他的,因为这样他见薇子的机会就多了。我没工作,平时就是陪狄君打猎玩,我是他养的小清客。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章  薇子
在四丫头怀上头一胎的那年秋天,我满十八岁的时候,北草地那边另一个狄人国度的使者来了。狄君非常重视,神巫在大帐篷那边连跳了好几夜大神。然后有命令传下来,说两天后准备启程,去北边。

  我习惯了这样的迁徙,没太在意。那天傍晚,我和赵衰在山谷的溪水里刷马,薇子带着一个侍女散步走了过来。她已经是一个等待出嫁的漂亮姑娘了。她很有兴致地看我们刷马,我也兴奋地和赵衰高声谈笑。薇子朝我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着跑到近处问她。

  她又重复一遍:“你们怎么都散着头发啊,周人的男人都是梳髻子、戴礼冠的吧?”

  我向她解释,我们男孩都是散着头发的,到二十岁成年,举行冠礼,才会把头发扎成发髻,戴上冠、帽。我还没成年,从没戴过冠。至于赵衰,他是入乡随俗,学狄人披散着头发,这样省事儿,还能往头发上别点小饰物。

  “你都要当爹了,还不是成人?快办个冠礼吧,让我爹给你主持!”

  我对这个建议不感兴趣:“太麻烦了!以前看我哥哥的冠礼,光帽子就有好几种,什么平时戴的、打仗戴的、上朝戴的,得轮流戴一遍,每次都得散了头发,从新梳髻子、插簪子。搞下来得大半天。这儿没人懂那些讲究。还有,帽子和礼服也没地方找去啊?”

  “你真没出息,就打算在这儿当一辈子野人啊?冠服我有,你跟我来看看吧?赵衰,你回去找他舅舅,好好想想那礼数吧。反正你们周人的礼都差不多,翻来覆去的就是算卦、请客、祭祖宗。”

  赵衰正搬着马腿抠索马蹄子:“是没你们省心啊,遇事儿就跳个大神。当年我加冠的时候,还没一半就快疯了。你猜我怎么着?往地上一横:死了!哈哈,我看算了吧,他肯定受不了那罪!”他老爹赵夙,专管给我父亲驾车,爱打儿子是出了名的,我能想像那场冠礼有多好玩。

  薇子赌气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我忙追过去。我跟她上了山坡,进了她的帐篷。

  我平时来她帐篷不多。帐篷里的陈设让我想起了家乡。周人用的桌案、坐榻、竹简,帛书,案上有一架琴。床上铺的也不是毛毡或皮褥子,而是撒花的缎面。

  薇子打开一个箱子,一件件捧出来几个礼冠,然后是各样叠好的周人礼服,都摆到她的小床上。我用屁股拱开琴,坐在桌案上,看着她忙活。她拾掇那些冠服的样子,活脱一个小孩摆弄着喜欢的玩具。有件上衣格外肥大,她打开看看,摇了摇头,让侍女给赵衰送去。

  “这么多宝贝,哪儿来的?”我问。

  “卫国阿婆的丈夫的,还有我爹从别处抢来的。我看着好玩,就收起来了。”

  卫国阿婆都死了两年了,何况她丈夫。我觉得晦气,不想碰那些东西。薇子不干,她把我从桌案上打下来,扶正了琴,逼着我一件件试那些礼冠。我看着铜镜子里那个披散头发带冠的家伙,只能说是沐猴而冠。

  薇子很认真,每戴一顶都左右端详半天。她脑子里,我一定是位深衣长服、冠盖雍容的周人帅哥公子。可惜我知道我不是。

  “咦,这次咱们去北边干啥啊?我看你老爹挺在意的。是不是又要跟人干仗啊?”我忽然想起来。

  这下薇子回到现实来了。她沉默一下,看帐篷外没人,小声告诉了我。原来,北草地上那个狄人部族——红狄人,和薇子的白狄算是远支亲属,传说里他们的始祖神是兄弟俩。红狄占据着太行山以北的广阔草原,马牛羊是真正的不计其数。两个部落一直通婚,薇子的祖母和好几个嫂子都来自红狄。这次,是红狄君长的两个儿子,准备向白狄君长求婚了,对象当然是薇子。他们兄弟俩可以共享一个老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七章 红狄
问题是,薇子不想嫁到北草地去,她似乎对那两位表兄弟有种莫名的恐惧。对那边发出的婚约,她已经拖延了两年。这次部族会盟,两位红狄公子准备用最隆重的求婚礼节——猎熊,来向薇子求婚了。薇子正对未来充满了惶恐。

  侍女和赵衰来了。赵衰披着那件上衣,坦着肚皮向薇子道谢。我看惯了他穿狄人的衣服,现在只觉得滑稽。薇子还是不开心。我和赵衰告辞,薇子送我们出了帐篷。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拍着赵衰肩膀对薇子说:“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们先打来熊,他们就没办法了!”薇子示意我保密。她的神情已然是看到了希望。

  走下山坡的路上,我就为我的冒失后悔了。猎熊的危险是一回事,关键是,狄人视熊为神兽,只有君长向天神献祭时才可能捕猎熊。普通人杀死了熊,会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我夸海口最多断送掉自己的性命,万一真成功了,则可能导致两个狄人部族反目成仇。哪个结果我都不想要。

  赵衰一路上在追问我熊的事。我给他说了。他兴奋起来,说他早想杀只熊了,管他什么神兽不神兽。中原给熊掌叫熊蹯,是最高级的美食,只有国君家里才配享用。他要搞两只炖上一锅,给三丫头和俩孩子饱吃一顿。

  我说熊掌我早就吃过,不记得有什么好吃,都赐给小内监们了。主要是不敢得罪红狄的那两个公子。说话间到了我们的帐篷。四丫头炖了只山鸡,赵衰在我家吃了饭,喝得醉醺醺的,晃回他的帐篷了。

  狄人的队伍启程了,往北走的一路上,狄君的子侄带着各潘色的人陆续汇合进来。十来天里,几乎白狄国里能远行的人都集合来了。我纳闷此行为什么这么隆重。

  到了山地的最北边缘,再往北就是红狄的草地了。红狄公子还没到来,我们又等了几天。薇子几乎天天来找我,或者让我去她那儿,我却躲躲闪闪,或者说不了几句就找机会溜掉。我实在不该夸那个海口,我后悔得想把自己舌头拔出来。

  红狄人的队伍终于要过来了。他们几个使者刚来过了。我们这边却戒备了起来。家属辎重留在原地,狄君带着骑士们——总共有两三万吧,我第一次见识这么壮观的骑兵队伍——按照氏族和家支,列成两支纵队,向北迎接红狄。队伍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士兵们在马背上整理兵器、箭袋。战马也都嗅到了什么气息,抖动着肌肉,打着响鼻,踢踏着,要不是用力勒嚼子,它们早就要狂奔起来了。我疑心要打仗了,这应该是红白狄间一次空前惨烈的残杀。万一打败了,我能保住命的话,也得到草原上当牧奴,那就要跟老婆孩子永别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红狄人到来时,隆隆声似乎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然后我感到脚下的土地在颤抖。远方升起漫天的黄尘,当半个天空都变成土黄色的时候,我看到了天际一条蠕动灰线。

  然后,是巨大的羊膻味。我和狄君,还有他的卫队,站在一个缓丘上观望。

  灰线越来越近,终于看见了,居然是野羊。成千上万的、潮水一样的黄羊,像一方看不到边的灰毯子向我们蠕动而来。

  骑兵纵队向两翼分开,像张开的手臂一样从两侧拢住羊群,驱赶着它们向山谷奔去。现在,我们所在的土丘下面都是飞奔的羊群,几百人的队伍,像是拥挤在一个小荒岛上,看着黄色的浊流从两侧奔腾而过。黄羊之多,让我想起了腐烂兽尸上万头攒动的蛆虫。羊群浩荡奔流而过,我生怕被它们冲击裹挟进去。这时一旦跌下马背,结局可想而知。

  骑兵拦起的黄羊队伍有一里多宽,大概半个时辰才过完。狄君嘴里一直念念有词,那是在祷告和感谢诸天、群山和草地之神。舅舅用估算河水流量的办法计算一下,告诉我,这群羊最少也有一百万头。这个数字没法告诉狄君,他们的数字进位和我们不一样,超过五十就说不明白。他们形容什么东西极多极多时,会说“像草地上来的黄羊一样”。

  黄羊群过完后,就是红狄人的队伍了。从把黄羊群赶拢,到驱赶到这里,他们用了一个多月,个个都累得黑瘦。

  狄君没时间和他的表侄子们话旧,他们要处理这一百多万只黄羊。我纳闷,现在红狄和白狄的人手加起来,包括老人、女人和孩子,也不到十万,怎么对付这上百万的黄羊。

  赶着羊群向南走了大半天后,我开始明白点了。原来他们把羊群撵到了一个狭长的山谷里,两头堵住,山脊上站了步兵队列,羊群就进了圈了。

  这时天快黑了,士兵在山谷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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