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去吧 !”拖雷望着她满意地点点头,道,“让萨满们多来些人,不能小家子气,场面安排得大些,为三哥、蒙哥祈福……一会儿有人来,有些事不能不想到头里……至于忽秃灰,你去安慰她,凡事往长处想,照顾好小昔里吉,蒙古人的女人,就要信命,要战胜自己,照顾好孩子……”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深蓝色的夜空棋子般地布满了星星,金黄色的月亮像一面铜镜挂在天上,四王府院落内,燃着一堆堆篝火,火堆边竖着两根长矛,矛尖上挑着的绳索上系着许多布片。篝火边,大萨满兀图仁头戴苍鹰标志的神盔,盔顶伸着七叉八叉的鹿角,身上穿着兽皮法衣,衣上面嵌满大小铜镜、护心镜、腰铃,腰部还有许多飘带。他一手拿着神杖,一手击着神鼓,他的弟子们随着他,扎呼,扎呼地跳着……
急骤的鼓点,奇怪的神歌,给暮色中的四王府,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火堆边,监国拖雷出现了,大萨满兀图仁急忙迎过来,他是兀孙的长子,黄色的细狗摇头摆尾围在萨满的身前身后嗅来嗅去。拖雷的身后是一大群显贵们,有成吉思汗三位高贵的女儿,白天与脱列哥娜争吵过的三公主阿剌海和镇国驸马,四公主秃马伦和儿子火斜,五公主阿塔伦和驸马泰出。随后站着铁木格、拔都、别儿哥,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亦巴合王妃,她是唆鲁禾帖妮的亲妹妹,是与丈夫术赤台诺颜并肩进来的。
拖雷脸色苍白,眼中含泪,对萨满兀图仁道:“我不敢请你的额布,他的年纪太大了,请你来就为祈祷三王子平安的,你是法术高强的大神,听说你能“踏铁鞋”、“走火池”、腰缠“红带”,在今后十天内,你和你的弟子们要轮班为本监国的三哥和长子祈求平安,并为三王府死去的护卫们作安魂法事,作完后,本王会赏你们白银五千两。”
“五千两?”一位老郡王耳朵有些失聪,吃惊地道。
兀图仁惊喜地一愣,面具内的眼睛闪了一下,望着拖雷道:“五千两,奴才们不敢接受如此多的赏赐!”
“五千两算什么,如果能替本监国找到三哥,我还要另外赏钱一万两……”他打了个唉声,叹道,“听着蒙哥妻儿的哭声,本王如坐针毡,当时派长子迎三哥,是本监国抽不出身迎接兄长,由他代劳吗?现在蒙哥不知生死,这件事竟成了我的大罪,多少金银也买不回呀!我是监国,可惜分身无术,如我去接三哥的话,一定百邪全避。后悔药没处买,谁也不是诸葛亮,哪能想到三哥离开霍博如此大意,如果他动动脑袋,带上五千护卫,还有谁还敢袭击他呢?说一千道一万,也是我这个监国失职,没有事先考虑到该叮嘱一下三哥,今天当着这么多的叔叔、姐妹、兄弟、子侄们的面,只能表示一下对这件事的悔恨。明天去杭爱山回来后,本王不问世事,以*迹!”
他的话一字一板抑扬顿挫,虽只是与兀图仁一人对话,但随着呼呼的晚风,他的声音足以使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回 钓天位监国惧远忧 掩家事跳神掷万金(3)
篝火边,忽明忽暗的火光,时急时缓的鼓声,戴着假面的萨满们,野兽般地蹦着跳着,仿佛是一群来自鬼域世界的精灵,他们进入忘我的境界,可以畅游九天,同鬼神交谈,并通过代天言事,受到草原人的尊崇,被人称为通天巫……
拖雷对唆鲁禾帖妮叮嘱了几句,离开那些跳神的萨满,对诸王和诺颜们道:“走,进帐篷内唠唠,外面风大。”回头对王府断事官忙哥撒儿道:“若有人来,就说本王在请国师们为三爷请神降圣,恕不能接待,请他们谅解。”
交待完,拖雷带众人进入大帐,分宾主坐下。
拖雷的大帐,虽没有汗廷大金帐那样高大,帐内的装饰却远比汗帐奢华,帐内的四壁挂着金纳石失“挂毯”,帐内的家具,均是来自花剌子模和金朝皇宫富丽堂皇的御用珍品,连坐具的坐垫,也显得极其高贵。
镇国苍白着脸,坐在一张雕龙椅上,望着拖雷道:“四弟,刚才在外边你说的话,我得批评你,三哥不出意外,万事由他做主;出了意外,你就得挺身而出。国家不能没有大汗,光听三嫂一个娘们说好说歹,这汗国大事还怎么办!监国要以国事民心为己任,在此关键时刻,你想打退堂鼓,想逃避,兄弟姐妹不会让,天下人更不许!”
拖雷摇摇头,打了个唉声道:“大会上的情形,大家都是看到的,三嫂将我骂得狗血喷头,一片热心化作坚冰,我的儿子赔在里面,还弄了一身臊。三姐夫你说,这个监国还怎么做?左右逢源我做不到,出了三哥这档子事,我不当替罪羊谁当?”
“四弟,你的难,今天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有理没理,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你想退步也退不了的。”
“今后,我可不想再在火上烤了。”
“四哥,你越软弱,那老三婆娘就闹得没边。”阿塔伦说,“你真强硬起来,她就没辙了,况兄弟姐妹都不会看你的热闹。”
“五妹你这话,四哥不赞成,三哥是父汗选定的大汗,三嫂就是大哈敦,我只是一个亲王,我现在先退一步,省得今后抽不出身来……三哥虽说被歹人袭击,一旦归来,你、我都是臣下,欺凌妇孺孩子可是大罪……本王自从父汗定下让三哥继位时就想开了,能平安过一辈子足矣,何必争来斗去,弄得别人疑神疑鬼。”拖雷脸色苍白颓丧地道。
“四弟的话太低调了,你带兵打仗在兄弟中无人能比,监国也两年整了,对汗国的《大札撒》最了解,无人能超过你。大家都对你寄予极大的希望,会场上百分之八十的人看好你,你可不能让大家失望,如果三哥真的遇难了,新大汗非你莫属!”
镇国的话,说得拖雷内心一热,嘴上道:“三姐夫,我这半斤八两,谁不知道,你别给我戴高帽。忽里台出了天大的案子,我这个监国难逃其咎,再去争大汗,岂不让人指一辈子脊梁骨吗!”
“老四,不高兴归不高兴,可不能灰心丧气。今天我这当长辈的,也不高兴。”铁木格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将拖雷按到椅子上,摆出一副长辈的口吻,郑重其事地道:“明天,去杭爱山,既要做老三不出事的准备,同时选汗的事也要有数,找不到老三,忽里台还要开下去,天塌地陷总要高个挺住。该咋办,还得你拿个章程,大家支持你,老叔也支持你!”话说出口,他心里感到一丝失落,不禁脸上一红。作为成吉思汗的幼弟,继承了母亲诃额仑一万户百姓,手下有古出、阔可出、种赛、豁儿合孙等大千户,可汗位却落不到他头上,反要用热脸凑侄儿的冷屁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五公主阿塔伦接过话茬儿,神色严峻地说:“四哥,有了老叔的话,你心里该有了底吧?如果三哥真的出了事,你要有准备,汗国的大纛要由你来擎!”
“五妹,你不要强哥哥所难吗,四哥刚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我已辞去了监国一职,今后除了喝酒吃肉别的就不沾边了。”
“此话说得不通,”拔都眼中晶光一闪,嘴角微翘,站起来高声说:“四叔这个监国是大家选的,大家没有罢黜你,你就依旧是监国,汗国的头号人物。”
术赤台大着嗓门,赞同道:“拔都说得对,大家都支持你,愿为你当前锋,监国还怕什么。”
铁木格笑道:“术赤台在皇兄时,就打先锋,今天还要为老四你打先锋,你这位监国可不能先怯阵呀!”
拖雷对这位王叔的内心吃得很透,笑着道:“王叔,你这是把我往火上推,莫如你争这个大汗,我替你扫清障碍打前锋!”
“老叔是过去的黄历——不时兴了,年龄大了,思想保守,当不了大汗了。”
“王叔当年可是勇冠三军,我父汗依仗甚深,侄儿也是一片真心,王叔何不说句真心话。”拖雷有意试试王叔之意。
“老四,这话不能说了,老叔领了你这份儿心,如果有人问谁能在老三身后当大汗,老叔一定第一个推荐你!”
一阵嘈杂声从外面传来,王府断事官忙哥撒儿进来道:“王爷,又来了许多诺颜,求见四爷,让不让他们进来!”
“我替四叔去看看!”拔都站起身道。
“不,还是主人去才有诚意!”铁木格制止了拔都。
拖雷走出门去,一堆堆篝火照得暗夜通明,大神们正跳得热闹,随着夜风,可以听见噼噼叭叭的火花爆裂声。王府侍卫长阿布格见拖雷出来,忙带人跟在拖雷身边。拖雷问道:“有人在帐后?”
“是的,王爷,刚才有人伏在帐外暗处偷听。”
“人捉住了?”
“按王爷吩咐,没有动手捉人,只是惊走了他们!”
“是哪方来神?”
“好像是二王爷和三王妃的耳目。”
“本王说的话、做的事光明磊落,让他们听,让他们宣扬去,但要防着有人杀人放火。”
“属下明白!”
在四王府门边,围满了白天参加忽里台的诺颜们。这些人来自天南地北,由于被挡在门外,许多人在闹哄哄地说话,其中有人过去是四王府的常客,他们认为在此关键时刻,四王爷肯定想见他们,对被拒在门外,大都有些不理解。见拖雷出来,一齐跪下高喊道:“四王爷,你可出来了,王府侍卫不让奴才们进去,奴才们拜见主子!”
拖雷紧走几步,来到众人跟前,对站在门边的大诺颜孛鲁道:“孛鲁国王 是贵客,本该远迎的。”
又拉着燕京札鲁忽赤孱赤台的手道:老孱,在燕京差事怎么样,听说你来了,这些日子臭忙,也没时间与你好好唠唠!”
孱赤台本是拖雷部将,拖雷监国时,荐到燕京为札鲁忽赤,孱赤台道:“四爷,奴才来见主子,心里有许多话要说,今天出了什么事,竟将这些人都拦在外面不让进去。”
“老孱,你想说什么,本王知道,可今天实在抱歉了。”拖雷又望着满帐外的诸诺颜道,“大家静一静!”拖雷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照理说,诸位大人一来,本王就该敞开大门相迎。但今天实在对不起大家,诸位请回吧。”
“四爷家中有事?”孛鲁问道。
“本王正在请神。”
“这个奴才们都看到了。”
“三爷出了事,我的长子蒙哥和亦鲁格、田镇海等大诺颜都在杭爱山失踪,本王心急如焚,实在无法保持正常的心境,希望大家能谅解本王。”拖雷指着人影幢幢和火光忽明忽暗的营盘,心情沉重地道,“你们听,大神急如密雨般的鼓声,就好像我目前急迫无奈的心绪,急促的铜铃声,正是大神们在云中护送三王府的死难护卫的灵魂飞越大河,到达天堂。”拖雷又躬身道,“明天本王要去杭爱山,去前不能不请萨满献祭,为了尽可能寻找到三哥的下落,我答应兀图仁大萨满,今晚不在大营内会见他人,好让萨满大神们能在安静气氛下进入天界。本王说过的话,不能言而无信,诸位大人请回吧,待本监国从杭爱山归来,再设家宴向诸位大人赔罪!”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回 议搜山也遂下警语 惊春梦二爷入粉帐 (1)
拖雷大帐外篝火燃烧起来时,同一星空下,几匹骏马伴着一辆帐车直奔成吉思汗的大斡儿朵宫帐。行宫外挑着灯笼,宫外侍卫见二王爷察合台骑马过来,慌忙行礼。察合台下了坐骑,帐车上走下脱列哥娜和儿子阔出,察合台对行宫外执事道:“快去禀报也遂太后,就说本王与三王妃在外求见。”
大殿内,年过六十的也遂皇太后坐在一张雕着龙凤呈祥的宝座上,她换了一身黑色袍子,固姑冠已卸下,头上只戴有简单的额箍,散开的头发装在黑色缎套内,她身材较高,面色白净,额头已刻出几道纤细的皱纹,虽眼袋松弛,可端庄的脸上,杏仁眼内目光柔和,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也遂不仅是大汗第三斡儿朵行宫皇后,铁木真过世时,还把《传位诏书》交她保管,指定其为宣诏人,这使她在汗廷内地位依然显赫。由于汗廷出现了汗储被袭事件,使她从幕后走上前台,从忽里台朝会上归来,她内心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为了缕清线索,她一直呆呆地靠着栽绒软垫,软靴放在脚踏上,板着脸想心事。有人胆敢谋害汗储,这是对无上君权地位的挑战,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如果真被三王妃不幸言中,自己该怎么办,是站出来反对吗?还是隐忍不发?可不管怎样说,汗廷从此都不会风平浪静了?
一个侍女进帐禀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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