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术王爷瘫痪在床,坐帐车出行的次数愈来愈少了。”
博尔术是成吉思汗幼年朋友,是开国第二功臣,封为右手万户管辖西面直至阿尔泰山一带百姓,是孛栾台之父。窝阔台听了布鲁罕的话,长叹了一口气,说:“老郡王是为国立了大功的,可惜朕即位后还没见过他,真想去见他一面,再看看称海的灾情如何?”
布鲁罕趁机微一躬身,禀道:“现在马都圈在沟里,数十百里,全是厚达半米多深的雪,雪还在下,人都猫在帐内,无法放牧,眼下只是病弱的牲畜在死,再这样下去,人不杀牲口,暴风雪会一沟沟冻杀牲口的!”
“称海一带灾情的确非常严重!” 亦鲁格也道:“这几天,我等分头看了一些陷入困境的牧场,牧民都说称海几十年头一次遇到这样大的雪,牧草储备不足,许多牧民的帐篷晚上都要铲一次雪,防备第二天早上毡包门被雪堵死,真被堵死,无人救援一些家就用刀割开帐篷,个别地方还出现了帐篷压死人的情况。臣看如果不及时想个万全办法,会出现比死牲畜更严重的事。”
窝阔台瞪了太胜忽儿、布鲁罕一眼骂道:“忽里台大会结束前,朕就提出要建圈舍,准备牧草,爱惜马匹,你们这些大诺颜都做了些什么?”
太胜忽儿、布鲁罕一愣,见大汗震怒,都吓得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地回道:“奴才们做得不好,也没想到今年会遇见数十年不遇的大雪,奴才有罪!”
“没准备好,就不上战场了!” 窝阔台怒吼道。
太胜忽儿和布鲁罕头不敢抬,小声地说:“奴才们错了,请大汗治罪!”
“治了你们的罪,谁去办差?朕要你们今后记着,要干事不能等事。”窝阔台想起了阿儿浑,又道,“朕看你们该学学阿儿浑在老营是怎样养马的,明年各地都要建暖棚,屯积牧草,这些重要的事不做,没有马,蒙古汗国谈何立于世界?”
“臣等明年一定好好学!”太胜忽儿和布鲁罕都知道,阿儿浑是窝阔台马夫,窝阔台当上大汗后,随他在杭爱山落难的人一律加以封赏,阿儿浑升迁最快,一下成为千户长,负责养育各地供奉给汗廷的马匹。
速不台亦道:“大汗说得对,过去采取“野牧”方式牧马,春天依山,冬日回平原,不积牧草,可真遇上白毛风,连日雪,牲畜在雪中刨不出草,难免不大批大批的死牲畜。虽说前几年天公作美,人们都忽视了这个问题,可眼下这个老问题回来了,现在称海、火里秃麻等地都是半米多深的雪,雪再不停,许多牧场就会牲畜大批地死亡,人也会因无粮挨饿冻馁而死!”
“你别光说现象,解决的办法是什么?”窝阔台已有了主意,可他还想听听众人的主意。
亦鲁格忙躬身道:“依微臣之意,趁着灾情还未造成大害,将这两处的一些大牧场迁移到水草好,雪情小的漠南折连怯呆儿、应昌、沙井等处草地越冬,明年情况好转再迁移回来。”
速不台亦道:“亦太师的话,微臣看可行,趁现在未进十一月,马身上还有膘,将马场迁徙到漠南,先保住牲畜。”
绰儿马罕大咧咧地道:“千里迁徙,漠南郡王、诺颜那里情况怎样,能不能承受这样多的马匹,得先打招呼?”
“移牧的思路很对,朕也赞成!”窝阔台没理会绰儿马罕的话,说:“国家如此之大,牧场不是问题,灾区到非灾区放牧不是抢了别人的牧场,朕一再讲天下一家。移牧对朕来说不过是把左手剑放到右手,漠南郡王、诺颜不是糊涂人,他们都是朕的臣子,这么一点大局观念都没有,还配朕对他们的信任吗?”
亦鲁格眨着眼睛,道:“这鬼天气,迁徙路途遥远,路上一定要备足草料,还要备足毡帐,不解决这些实际问题,移牧就做不好!”
“这事朕已有准备,合力救灾是眼下最重要的国策,朕已与察合台皇兄和铁木格王叔议论过几次,所有亲王、诺颜都要有钱出钱,无钱出力,朕已命靠近站道的郡王、千户向帖里干、木怜站道运送牧草饲料,皇兄察合台正在办这件事。”
众人惊讶地望着大汗,都没想到大家议论移牧的话题,在大汗心中早考虑成熟,连往站道运草料这样的细事汗廷已有亲王来抓。众人才知大汗深谋远虑,原来紧张的情绪得到缓和。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窝阔台望着众人道。
“移牧的诏书什么时候下?”亦鲁格问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的话就是诏书,朕的旨意就用你们这些办事人的口说出去,哪个敢抗旨,哪个就会面临命运的审判!救灾就是一切灾区优先,凡是灾区扎营处,原份地诸王、诺颜要退避,有困难还要主动帮助解决。”窝阔台说完又转向绰儿马罕,望着他道:“绰儿马罕诺颜,拖雷四王爷离火儿秃麻不太远,你去了阿儿泰山以东,介绍一下他那里灾情如何?他在做什么?”
绰儿马罕道:“谦谦州和乞儿吉思一带雪情不小,但比火儿秃麻略好些,臣所经之处,看见的冬牧营地没受雪灾影响。臣见过四王爷,他领奴才看了几处遵旨新建的马舍,为今年冬牧,他动用了近万人建马舍,全员上阵打牧草,因准备充分,冬营地没有大问题。奴才回来前,四王爷让奴才向大汗请安,说这样大的灾情,他瞅着心疼,过几日就来汗廷。”
“他那儿安稳就好,朕就去了一块心病。”窝阔台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又道,“老四是个有心人,他错是错,过是过,但优点就是做事用心,有头脑,交办的事总能卖力做到,你们都要跟着学一点。”
正说话间,塔思进来禀报道:“察罕与田镇海两位大千户从漠南赶回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
第三十一回 冒风雪马厩说马经 箭筒房圣心议移牧(4)
察罕和田镇海脸冻得发紫,进了帐来,嘴里半天说不出话来,腿在马上坐久了,想向大汗行礼却蹲不下身子。窝阔台忙命人将二人扶到座塌上,说:“两位将军这样大的风雪回来,先喘喘气,不要拘礼。也孙帖格快搬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烤烤火歇一歇。”
也孙帖格忙搬椅子,给二人坐了,足有一刻钟,田镇海先才喘过气来,说:“大汗,奴才二人去了漠南、黄河河套一带,直至宁昌路,雪都很小,可以移牧。”
察罕也道:“漠南、漠北大不一样,有的地方竟然一点雪也没有,靠近汉地那里只有个别地方雪略大些,臣还遵旨去了趟敕勒川,回来时不敢停顿,就怕误了大汗的事!”
“你们回来得正好哇,朕正在考虑要将火里秃麻灾情严重地区中的近十万匹马和称海牧场的二十多万牲畜,都赶到漠南过冬。火里秃麻的马匹,朕考虑安置在弘吉剌的应昌以东至亦乞列思部的宁昌路之间扎营;称海一带布鲁罕等几个千户可安顿在阴山以南敕勒川一带。明年春天也不用急着迁回,部人和马匹直接随朕伐金。”
田镇海道:“知道灾情似火,臣等来去匆匆,按大汗的意思,只住在驿站,没有惊动当地诸王公!”
窝阔台道:“你们回来得很快,一路上有没有遇见耶律楚材吧。”
察罕道:“因怕耽搁大汗的大事,每天都是快马加鞭,因没到燕京,也未打听耶律先生的事。”
“朕只是随便问问,朕想他这两天该回来了,他的婆娘要生了。”
塔思进来禀报:“察合台王爷求见。”窝阔台想想道:“你们都下去吧,明天朕再召见你们,移牧的事马上就得办,王兄与朕谈的事,是怎么样保证你们一路上平平安安去漠南的事,回去后把相关问题都考虑好了,明天一起对朕说。”
众人下去,窝阔台见亦鲁格没有动,知他有事,便道:“亦太师,还有什么事?”
亦鲁格道:“大汗,称海一带的马要去敕勒川,臣觉得还是得先发道明诏给汪古部的三公主和驸马镇国,省得出现摩擦!”
窝阔台瞪着眼睛,说:“没有必要,朕方才的话,已回答了太师的话,见到他们传朕的口谕就行了。”
亦鲁格有些为难地道:“可敕勒川是三公主和驸马镇国的牧地,三公主历来专横,臣有些担心这样多的马匹到了那里,公主那性情,没事骨头里挑毛病,没明诏臣怕会生事?”
“天下一家,汪古是朕的,阿剌海她不敢!”窝阔台其实不发明诏,目的也是试试这位三妹和驸马镇国的心。敕勒川处于伐金后方,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此他让察罕先行去敕勒川,又让亦鲁格驻牧敕勒川都是很有深意的,在他心中那里是他出兵金国的大后方。
“大汗,”一直未言声的脱列哥娜亦道:“亦太师的忧虎并非没有道理,臣妾也有些担心,当年公主驸马二人一团火似地围着老四转,连臣妾的帐都不买,真的将马放到她的地界,他们决不会甘心服从,很可能要与亦大人打官司!”
窝阔台对这位三妹当然清楚,可他不愿事未做而先下结论,瞪着眼睛对脱列哥娜道:“他们是朕的亲属,更是朕的臣子,不信他们敢在如此关头,挟私抗朕!”
脱列哥娜道:“大汗,还是得防着意外呀。”
窝阔台不屑地说:“在朕这里,没有什么意外!”
“臣妾担心万一他们不听招呼,将亦大人的马群赶出敕勒川……”
“那他们就试试吧!”
“臣妾听说在中原,人们都管阿剌海叫“监国公主”,木华黎老王爷奉父汗之命,统着汪古,碍着阿剌海,老王爷反倒遇事请示她,现在孛鲁更不敢惹她,亦太师对她毕竟也是臣下!”
“什么臣下,亦太师是朕的钦差,是代表朕去的,这点面子她敢不给朕?!”窝阔台眼中闪出一种令人胆战的杀气,厉声道:“他们敢轰走朕的太师,那他们就不是朕的臣子,他们真敢拔虎须,看朕会如何处置他们!”
“但真遇到这样的情况,臣该怎么办?”
“奉公守法,是他们的造化,要自讨没趣,朕就成全他们!”窝阔台一顿,略微沉思,站起身将自己所佩宝刀解下,递给亦鲁格,说,“亦太师,这刀你带着,三公主和镇国敢为难你,告诉他们这是朕的刀……你就在敕勒川钉子般扎下,他们不带兵轰你们,就是不走!朕想看他们敢如何跳踉!”
亦鲁格接过宝刀,他已经明白大汗之意,心有疑虑,但叩头谢恩退下。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二回 大灾年捐银动帝心 吐石口雪夜走万马(1)
阿尔泰山以东的谦谦州一片银装素裹,靠着山岗北侧的冬营地,到处搭建着石砌的带盖的马圈,堆起一架架草垛,雪虽然很大,但谦谦河畔散布的数万各色的马匹,离开夏营地来到这片冬营地宿营,从牧民脸上洋溢的笑容上,一点也看不出大灾之年的气象。
中午时分,如冻僵的巨龙般的谦谦河畔,茫茫雪野上忽然万马狂奔,立时仿佛天地间刮起一阵彩色的飓风,马背上的骑手们唱着成吉思汗时流行在漠北的《征战歌》,歌声在五色的马背上,激越,高亢:
祭罢黑色的大纛,
擂起牛皮的沉鼓,
骑上红脊的快马,
披挂勇士的甲胄,
握住有柄的环刀,
扣搭有扣的箭矢,
勇敢的蒙古人要让敌人闻风丧胆,
长生天保佑着我们,
舍命厮杀,决一死战……
伴着歌声,数千骑士扬着马鞭,马上举着套马杆,撒欢似地追赶着马群,其中一匹长尾白鼻浑身火红的马驹,如蛟龙般在一座毡包前一闪而过,毡包前竖着一面黑色的大纛,纛下十几匹骏马上,端坐着几位穿着貂袍,头戴暖帽的蒙古贵族,其中一匹四蹄雪白铁青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红缎子貂氅的汉子,当他看见那匹白鼻马时,心中一动,叫道:“忽必烈——将套马杆抛来,白鼻马是额布的喽!”一个穿着紫袍十四岁的少年听见喊声,马上将一个长长的套马杆掷到汉子的手上。
“四王爷,奴才去吧!”速不台之子兀良合台要起动胯下骏马。
汉子仰头哈哈大笑,胡子上的霜花纷纷震落,笑说:“怎么!你四爷还没老到连匹生格子马,都套不到的地步。”
这个汉子正是月前离开汗廷,回到封地的四王爷拖雷,他头顶着银鼠皮圆顶暖帽,脚蹬高腰软底马靴,他接过套马杆,一扣镫,口中吹起一声尖利的口哨,那铁青马昂起脖颈朝天长嘶一声,如一朵黑云,落入五彩的马群,青马发光的鬓毛在迎风飘动。白鼻马发现后面有人追来,越发狂奔起来,并不时往马群中钻,马群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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