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一些行路人见一个老和尚骑着一匹白马,没命地打马奔跑,几个护院的人紧追不舍,都停下观看,有的行人认得几个护院,一边看热闹,一边胡乱喊道:“老和尚欠了你家酒钱,就算你家石爷积德行善,还追讨个什么?”
万松脸上滚出汗珠,他心急如焚,顾不得路人嘲笑讥讽。正跑之间,迎头一支马队,前面几匹马上蒙古骑兵手执回避牌开道,后面一对对手执旗枪,金黄棍的仪仗相随,护送着一辆蒙古帐车呼啸而来。这里离会同馆不远,再想改道已来不及了,万松大师心里一横,打马欲从马队前边绕过去。快到近前,猛地十数杆长枪抵住了万松胸口,万松无奈勒住马,后面的护院打扮的人也都下马跑了过来,上前就要捉人。
马队中帐车窗帘打开,伸出一只手摆了摆,蒙古兵看见急忙将排枪撤去,万松抬头,见车上这人中等身材,着紫色蟒袍,头顶凉帽,帽上嵌一块红宝石,黄脸膛,直鼻阔口,眸子略显疲惫,此人正是孛鲁王爷。
孛鲁与胡土虎一起审了张柔和刘黑马,二人一口咬定是被冤枉的,史秉直依然人事不省,史天安已哭成泪人。胡土虎与孛鲁又审讯了史府管家史音,史音一口咬定他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审过案后并无别的发现,胡土虎见孛鲁很是疲惫,便催他回府休息,从行台断事官府出来,孛鲁刚要打个盹,就被马嘶声惊醒。
孛鲁抬头,见一个年过六旬的胖大和尚脸上淌汗,慈眉善目,身着象征很高身分的深红袈裟,便知僧人有些来历,轿内拱手道:“大师,你诺大年纪,不像个歹人,这些人为何要追你?”
万松见轿子内端坐这人,衣着不凡又一团和气,深施一礼道:“大人,贫僧乃仰峤寺住持,法号万松,因有急事,惊了大驾,请恕老纳不恭之罪。”
孛鲁早就听说燕京有位万松大和尚是耶律楚材受戒的恩师,忙道:“失敬!失敬!小王孛鲁久闻万松大师乃德行高深之士,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幸会!”
“阿弥陀佛,您就是孛鲁王爷!老纳正有急事,想求王爷援把手。”万松听说是孛鲁王爷,知他乃蒙古木华黎国王之子,合掌施礼道。
“大师,有话请讲?”
“耶律楚材在白云楼出事了,求王爷快去救他,晚了怕性命不保!”
“耶律楚材大人出了什么事?”孛鲁王爷脑袋“嗡”地一下,钦差在燕京出事,这还了得,他目光一沉,道:“大师,莫急,慢慢说给我听。”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三十回 大和尚飞马惊孛鲁 咸得卜引祸误聪明(2)
万松道:“贫僧方才途经白云楼,忽然从楼上掷下一只酒瓶。老纳心中惊骇之余,发现瓶中塞有一个字条,忙取出一看,字条上虽字迹潦草,可贫僧认得是老纳弟子耶律楚材急中所书,字条让我去会同馆去见胡土虎大人求救。
“大师,字条在哪里?”
万松从身上取出字条,亲手交给孛鲁王爷。
孛鲁细看字条,字迹虽然潦草,的确是耶律楚材所书。看到字条,孛鲁焉能不惊,钦差大人被捉,这事不能不管,忙对万松问道:“看来这些追大师的人,都是白云楼的人。”
“王爷所言不假,这马本是有人拴在白云楼门前的,事急才当做脚力。”
孛鲁对左右命令道:“来人,将这几个护院拿下,都跟本王随大师去救人。”
护院们原怕和尚报信,可眼睁睁看着人被救了。自己却被绑了起来,其中一个有些不甘心,大叫道:“我等是石抹咸得卜留守大人的人,凭什么抓人!”
孛鲁也不坐帐车,换了匹黑马,对身边的侍卫道:“快!将这些护院押往会同馆,交胡土虎大人审讯。”说罢与万松和尚一起上马,风卷残云般打马向白云楼奔去。
到了白云楼,孛鲁命侍卫将酒楼层层围住,全力搜救。搜遍酒楼却不见耶律楚材踪影,孛鲁与万松和尚下了楼,万松满脸是汗,孛鲁也心里发急,他知道耶律楚材两年前,曾在燕京办案,诛杀了石抹咸得卜的外甥孟古,也怕石抹咸得卜今天捉了耶律楚材要行凶。
“报!王爷,方才奴才在门外守着,有个老头递给我一张字条,我怕误事就连人一起带来了。”
孛鲁打开字条一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楼内有两个人被人从侧门押回石抹府!”
孛鲁转身对老者道:“你说这家酒楼是石抹府上的了?”
“小人岂敢撒谎,”老者又道:“小人家住在这楼对面巷子内,方才一位穿青衫戴幞头牵白马的大人与我门外谈话,还赠了我些银两,后我见他进了这座酒楼,因惦记他是个好人,便从远处观看。后忽见楼中的堂倌出门追这位大和尚,这位大师骑走的就是那位大人的白马。我心里纳闷,也不敢多言,只躲到自家房顶处观察,一会儿,就见有人从酒楼内押出两人,其中就有那位穿青衫的大人,因惦记他的恩典,故冒昧出来写了字条。”
孛鲁对老人道:“老人家说得不错,被押走的正是耶律先生,你告诉我如何能从酒楼去石抹府,救出耶律先生后,本王定会重重地赏你!”
老者道:“进石抹府有侧门,还有天桥,角门关了,小人带王爷登天桥去石抹府。”
老者说着领着孛鲁,顺着楼台登上楼顶一条隐形楼道,楼道直通对面的一座府第,有梯子直下对面的院落中。孛鲁带众人顺着梯子正要下楼,只听院角一声呼哨,府内数十家丁从院内手持兵刃站满了院子。孛鲁身边一个侍卫对院内大声高喊:“院子内的人听着,孛鲁王爷在此,让你家石抹大人出来回话,所有的人即刻退回到屋内,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院子里的人抬头一看,到处都是蒙古兵,哪个还敢出面,纷纷丢下器械,退回屋内,一个管事的哆哆嗦嗦地道:“石抹大人去了行台,王爷有事可到行台去找他!”
孛鲁等下了梯子,忽听石抹府大门外马蹄声如急雨一般。原来胡土虎闻讯耶律楚材出事,带着正汇报公事的石抹咸得卜赶回来。再看马上的一身褐色绸袍的石抹咸得卜已知厄运临头,满脸淌汗,整个人如霜打茄子一般。
石抹咸得卜与史家的过节由来已久,咸得卜其妻孟氏内弟早故,二子都在石抹府长大,大外甥孟古少年顽皮,长大后依仗姑父是燕京留守的威势,胡作非为,两年前竟然纠集一些地痞白日抢劫,在燕京引起巨大地轰动,一次抢劫,恰好史天泽又与刘黑马撞上。后来此事捅到汗廷,因此石抹咸得卜一直怀疑是史天泽告的状,监国拖雷命耶律楚材和塔察儿来燕京破案,案件查实后,孟古与其同伙十八人都被处死。
还有一件事,加深入了两家矛盾。大朝会前,石抹咸得卜过生日,来贺的人很多。那日席间,石抹府中人声鼎沸,燕京各级官吏都借机向石抹咸得卜买好,史秉直虽与石抹家来往不多,但拘于面子,不得不派儿子史天安前去应景。石抹咸得卜因忙于应酬,也未拿史天安当回事,可他的二外甥孟贵见史天安进府就气不打一处来。酒过三巡就故意找茬,趁没防备,他猛地撞了史天安一个趔趄。史天安一愣,冲着孟贵瞪眼睛道:“孟贵,我未招惹你,为何大白天往人身上撞,害得我几乎摔倒。”孟贵自恃长得胖大,嘴上喷着酒气,骂道:“撞你怎么的,撞你也光明正大,比不得你家暗中弄鬼!” “孟贵,有话你别吞吞吐吐,我不看在你姑父的面子,就打碎你这一嘴狗牙。”史天安瞪着眼睛。孟贵猛地将一杯酒拨到史天安脸上。“你史家害了我哥,害得我姑父几乎丢官罢职,还来我家做什么!”
史天安在众人面前受辱,如何忍得。俗话说,忍字心头一把刀,史天安喝了酒,早忍不住心头火起,一拳打孟贵个满脸花。
石抹咸得卜正在饮酒,见席间出现骚乱,史天安将孟贵打得鼻口出血,不由对打人的史天安和劝架的张柔产生不满。可他是见过世面的,史家、张家是客人,又都是带兵之人,轻易不能得罪,便压住火,将孟贵叫来,大骂道:“你大姑天天替你们操心,可你依然叫她不省心,到处惹事生非,马上给我滚出去!”
当夜孟贵的老姑孟氏添油加醋,一阵哭闹,使石抹咸得卜觉得史秉直一家有意与己为敌,便有了害史家之心。后见呼邻邦勒台大会上,大汗窝阔台对史天泽、刘黑马、张柔赞不绝口,有立史、刘、张为汉军万户之意,心中更不是滋味。心想,我石抹家比史家功劳大多了,却未当上万户,史家眼下比我势力小,还敢当面羞辱于我,一旦三家都当上万户,哪还有我家的好?
要害人,首先要有罪名。石抹咸得卜在密室中琢磨多日,听人说起金国因蒙古汗国拒和,派细作收买汉军将领的事,一个念头在心里萌生:如果能把这三家人都拖入投敌案中,岂不解了大恨。因此他利用在行省内掌握来往文书的条件,揣摩史天泽所上行省文书,悄悄模仿,一练数月,自认达到妙处,才以史天泽口气写了那封信。信写好后,他又与蔡总管谋划多日,由蔡总管的内弟扮作史府的送书人……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孱赤台果然上钩。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回 大和尚飞马惊孛鲁 咸得卜引祸误聪明(3)
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蔡总管这里出了这么大岔子,耶律楚材被误抓,惊动大断事官胡士虎和孛鲁郡王,自己本想算计人,哪知一招不慎自己反倒栽了。他心里对耶律楚材恨得要死,可事到眼前,又不敢发作,脸色发紫,两手发抖,声音发颤地吼道:“蔡进,你这个该千刀的奴才,给我出来,你干的好事,竟敢抓了钦差,反了!反了!你这是要本官没颜面,还是想让我祸灭九族呀!”
蔡管家急匆匆将察白与耶律楚材一起绑了,从天梯带回石抹府,马上禀报了撒吉思,撒吉思大惊道:“蔡总管,你惹大祸了,你抓的那人我偷着看过,他是大汗派来的钦差耶律楚材,不出事还好,为防出事你得马上去做准备。如果断事官胡土虎大人来府查此事,你必须杀死察白;如果三天不出事,就杀死耶律楚材毁尸灭迹;如果出事,你只有一条自断,别怪我和石抹大人,是你做事不慎,惹出天大的乱子。你自断了,石抹大人才有望脱了大难,你的家人自会有好报,否则将祸起不测。”
蔡管家暗暗一惊,脸色灰白地出来,他先将察白的事搞定,才进了耶律楚材的屋子,忙给耶律楚材松了绑,跪在地上道:“耶律大人,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你,因察白那厮诈骗小人,竟牵连了大人,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话刚说完,就听石抹咸得卜在院内喊他,蔡管家听得懂石抹咸得卜话中的意思,他这一生替石家干了无数恶事,知道早晚有这一天。石抹家一向对他不薄。这次惹下乱子,自己不死,石抹家末日就到了,自己死了,石抹家还有转圜的机会。想到这长叹一口气,心一横,若无其事地走出来,跪在地下,望着石抹咸得卜道:“大公子,奴才对不起主子了。”
石抹咸得卜见耶律楚材走出了院子,正不知发生何事,只有指着蔡总管骂道:“你这个奴才,平日仗着我的势力都干些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给鼻子蹬脸,竟连耶律大人也得罪了,你这奴才是想让我死呀!”
“石抹大人,蔡总管拘禁我的事先不说,”耶律楚材朝石抹咸得卜看了一眼,道:“还是让孱赤台的书办和蔡管家说说那封反信的来由吧,真所谓奇文共欣赏吗!”
“耶律大人,怎么回事?”胡土虎一愣,望着耶律楚材道。
耶律楚材道:“方才我在白云楼喝酒,听见察白向蔡总管要三千两银子。原来那封伪造书信来自这位蔡总管,那送书人乃蔡总管的表弟,察白见孱赤台出事,来向蔡总管要银子,被蔡总管安排的人捉了,我误入此楼,也被当做同伙捉了。”耶律楚材低头对浑身筛糠的蔡总管道:“蔡总管,你说,我说得可是事实?”
蔡总管跪在地上不敢言声,见石抹咸得卜用眼睛斜了他一眼,心里一横,正要揽下全部责任。就听胡土虎道:“来人哪,快将察白带上来。”
话未了,一个家丁从另一个屋里出来,惊惶失措跪地禀道:“察白大人吐血身亡了!”
“怎么回事?”
“小人不知,刚才他喝了蔡总管给他的一杯茶,这会儿突然倒地而死啦!”
“是你下的毒?”胡土虎恶狠狠地望着蔡总管骂道:“大胆奴才,你不想活了,竟然杀人灭口。”他转身对石抹咸得卜道:“行台大哥,这事你怎么说?”
石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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