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不错,时间过去那么久,他们都已经走得太远。“那天你叫我去看看赵老太太,是想提醒我?”她问。
宋家骥咬了咬嘴唇:“我也很矛盾,要不要告诉你,还是让你自己去发现。但是你也没看出来……这也是很难想到的事情啊……”
林染霜没有回答。
“你知道么?赵家老太太,是肖楠的妻子杀死的。”宋家骥说,“我们的护士看见她拔的氧气管子,只是万不敢说出来。”
“真的?”
“赵太太和一个姓茅的秘书早有勾结。照我看,肖楠是被那两人控制了,”宋家骥说,“所以肖楠想借手刺客,除掉他的秘书。”
“肖楠怎么知道我们要刺杀他?”
“连我都隐隐听说了。”
她心里又是一沉。
“他们总有耳目。你们的人中间,或者有叛徒。……其实,当初你坚持要留在明仁医院里,我就猜到你是想找机会做点什么。那个姓冯的是干什么的,我也看得出来。”
“可是你一直也没有戳穿我?”
他苦笑了一下。
开往武汉的火车,发车在晚上。
“到了武汉,就去找中南航运公司的老板王洋。信我给你写好了,他会负责把你送到重庆。这里是一百块大洋,带着上路……拿着!”宋家骥一面不容质疑的交代着,一面却微笑,“你公寓里的东西,交给我处理吧。你不能回去了。”
“你自己怎么办?”她在猜测着,宋家骥借用父亲的力量放走刺客,将来他的麻烦会有多大。
“你放心,我可以摆平。孙警长把那些特工都放倒了。我们只说是他们自己的人叛乱。”宋家骥说。
“那个姓孙的警长靠得住?”
他点点头:“他一向跟那边也不对眼。再说,我帮过他大忙。——当医师没别的好,就是认识人多。”
她听得出,他是故作轻松的说。然而也只好“唔”了一声,不再问什么。
夜渐渐的冷了。乘客们陆陆续续的往车上搬行李。开往南方的火车,两天两夜才能到。
她的车厢在车尾上,却没有什么行李。他领了她到车站的小店里,买点心水果,买毛巾香皂,一一的办齐,回来放在她的铺位上。她任他安排,一言不发,只是有些怅然的看着。还有十来分钟就开车了,两人重又下车来透透气。路灯下,呵出的白气几乎要冻成冰。
“肖楠……”终于忍不住的,她忽然问,“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当年抓去东北,吃了很多苦头。”他淡淡的说,“那边的日本医师拿活人做病理研究,你大概听说过的。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们发现他是医学出身又很有天赋,就留了下来做助手。仿佛他一度也坚决不肯,不过后来,就慢慢的做上来了。”
“是跟那个日本女人有关么?”
“赵太太……其实是个地道的中国人,据说祖上原来还是满清的一个大官。革命的时候被灭了门,她因为聪明漂亮,从小被日本人带去养大……我也是零碎听到。肖楠跟我说,原本日本人也不肯信任一个中国学生的。是这个女人帮他活了下来,还做到了现在的位置……具体的,他没跟我说多少,毕竟不是从前了。”
谁又不是在变呢?而这背后的事情,又有多少能说得清道得明?
“呜——”汽笛声响起,她转身欲去。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塞进来一只盒子:“本来今天该给你带上的。不过,看来是没机会。你拿去,作个纪念吧。”
她闻言茫然,才记得今天原是他们订婚的日子。她只说了一句:“你留下来的话,要小心。”
火车开动的时候,她翻开那只盒子,看了看那只戒指,紫水晶的。
车窗上早蒙了一层白雾,用报纸拭去了雾水,看见宋家骥静静的站在月台上,形如瘦鹤。她心里涌上一层强烈的不安。
她在想,这么冷,他的大衣去哪里了。猛一醒,原来不知何时披在了自己肩上。再往窗外看,他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
九
半个月后,陪都重庆,朝天门码头。
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初冬的山城笼在一片灰蒙蒙的寒冷之中。暮色里,长江低低的呜咽着。曾筱嘉举了一把油伞,站在高处,焦急的翘望着。轮船上下来的人流中,有个红衣的人影闪了闪。她急忙噔噔噔的冲了下去:“师妹,师妹——”
一路舟车劳顿,林染霜身上那件枫叶红的旗袍皱得不成样子。
“你总算回来了,”曾筱嘉匆匆的说,“我担心你路上会出事啊,吓死我了。”
林染霜说:“不是一路平安嘛。我在武汉就拍了电报给你们,教你们放心的。”
“可是北平那边……”曾筱嘉忽然住了嘴。
“北平什么?”林染霜急问。
曾筱嘉咬了咬嘴唇:“你真的还不知道啊。”
她塞过来一张报纸。林染霜就着路灯光,只瞟了一眼标题,就什么都明白了。
“北平明仁医院即日查封”
日期是三天前。
林染霜手一震,报纸落到了地上。曾筱嘉俯身去拾,那报纸已被雨水浸湿了一大片,沾在水门汀地上。她抬头正待说什么,却看见林染霜站在那里,双手捂住了脸,手指青白僵硬。她以为她会哭,呆呆的等着。可是过了很久,林染霜一声也没有出。
昏黄的路灯下,冷雨在泥泞的地面上溅出水花,仿佛一朵朵惨淡的白菊。屋檐上有风在低吟,这雨雪霏霏的冬天啊。
平安夜(1)
文/崔柏
飘满雪的冬天,我收到一封海蓝色条纹的信。那年我13岁,接过薄薄的纸我惊讶:什么年代了,上次我收到信是在多久以前的事呢。我问从门缝里撤回去的那只手,踏雪的哗啦声却移远了,信的内容,是一长串晦涩的字迹,印在天蓝色的墨渍里,然后是黑色的一段话:
“你一定记得古鲁的县长带你去捕鹿吧?她现在在家,她想你。”
“由于你没有答应她二十岁的圣诞夜里去看她,她把你从鹿镇的名字里除掉了。”
我感到周围一片空旷。那时的我觉得围着蜡烛是一件可爱的游戏,我把信拿到烛光下面,同时我的心随着窗外的风雪飘动。蜡落在一页上,同时在蜡的下面露着红封皮的童话书,钟响了,我的心中上升着魔力。我小心地看着我的被旧窗帘隔开的屋子,那边是母亲的床。蜡纸燃烧迷醉的清新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屋子,同时像潮一样的声音在回荡。我翻着口袋,捏出两张旧纸票。
我是多想离开画了一天功课的屋子,而那两张旧纸票也就上面写着:12月25日,晚七点,电影院。后面的名字被我的泪水模糊了,那是一个长长的名字:《驶向巴格达》。
也许不是这场电影。我是这样想的,但心已经踏在了漫漫长街上。我的家乡一向有鹿出没,这长长的街尽头,也许就能听见呦呦的夜里的鹿声,有人在碎石砾堆里发现渐行渐远的足印,朝着山,现在打猎的人多半封在山上了。而我的脚尖感到疲乏,我从未走到过尽头,甚至在日落时,映给我嵯峨连绵的山,而在那里,擦去了殷红似血的一块,我从未望见过那座山。
但是接在我手里的电影票,却是一切有意思的回忆的信号。它是一个精灵:早晨我从老师那里拿到了它,几个吵吵闹闹的孩子围着老师要票,小卖部葱绿的门拉上银帘甩了一下。她高高地在自行车上,她仿佛今天刚剪了头发,她的有皱纹的脸并不代表她已不年青。她把票递在我的口袋里时,沙沙的槐树落叶遮住了我们的声音。我尽可能沙哑的发出声音来给她打招呼,同时在想抄写在黑板上的笔记。同时在想围着她窗台背书的人,我们一起点点头,她说:“你忘记领了。”
在归来的路上,恰如我现在要去的路上,响起了风琴。穿着旧军大衣的人盲然的站在他身旁。几只吐舌头的狗停在冒蒸汽的作坊旁边。我走近的时候风琴呜咽,叹息。我再默默走过很长的一段路,回过头,那个年轻人的目光还在温柔的跟随着我。我见他褪了色的衫子,我跑到他身边,我说:“给你,电影票。”
“谢谢,我不看旧电影。”他又拉起来,他的声音好像是在炉火一样的黄昏,旧街上,我的飞跑中流过。我迈着步子跑向那一片石砌的广场,直到那样的旋律听不见了,我气喘吁吁。迎面跑过来我的同学,我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扭头对我笑,说:“来呀!快跑。”又跑开。
我跑的很慢,她终于停下了。我看清她的脸:“你带我去看电影好么?我忘了电影院在哪里。”和她一起还会有很多乐趣:我们不会被五光十色的车流,眨眼的橱窗和头顶上的灯火迷住。我们一起冲向终点,那里是电影院。它像海静静的从灰蓝中生出来了,“如果电影院有个角像蚌壳”,如果没有卖卖瓜子的香气,我们会说:它就像海,它就像电影院。虚掩的门开着。
平安夜(2)
“我们是要进去么?你有票么?”
我在想我没有。可是我戳着被瓜子装黑的口袋,我捕到那两张旧纸,我对她叫:“看,电影票!”我像变法术的读给她听:某年某月,某日电影南三排42,41座。外面聚来的同学越来越多了,他们看着我手里的电影票,“你们刚才也在广场?”为首的男孩问我。
“可是他们收了我们的电影票,说是圣诞夜。”
(我在心里一直想着“圣诞”的含义,直到我来到一个满是圣诞的地方。我长大了,可是我是在十三岁晚上记住了那个词。)
从旷空里被风扑打着的大厅出来,我想我的手早已冻僵。远处松树上挂着晶晶荧荧的灯点,一动不动,自行车伏在周围,谧静的。我忽然想到:平安夜了,风停了。灯点映在雪上。我轻轻地飘下台阶,握着手套,四散的人各自走向灯火的方向。我急匆匆地跳过栅栏,水泥台,剑麻,在凄清的月影下,车棚里的一切依稀可辨。我来寻找我的单车,刚才我来电影时骑的,那年我十四岁,阻挡着的青年人已经开始注意到我的身高,说话,他们已不再粗暴的夺过我手里的电影票,在碎雪落下的电影院的尖顶下他们拥抱,他们拥抱的声音在我看来是无声的。他们拿过我手里的电影票,女孩向男孩望着,我回到站台上,对我的小伙伴们甩着手:他们答应明年给你。
于是到了今年我有了三张,四张。还有我的那一张。那时候小学校已经在发生寂然无声的变化。我走在自行车丛里,想到我们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彻底远去了。我想它就在月台下面,在靠着雪的那一侧,一堆雪,我的自行车,停在我那个时候的朦胧幻影里。像轻纱一样的土地渗出温暖,回音。刚才喧闹的孩子已经走尽,而我也不再和他们一群,我像我多年以后一样,只踏在吱吱声的雪里。反射出我的影子。 我在想,这颗心虽然寒冷,可是平安夜——在回荡。
它在我的发里回荡。我低身在灌木丛中间走了很久。走到了昏黄的路灯,却没有单车,再走到另一头也是如此。14岁的我想:它一定在那个地方。于是我来回徒劳的搜索,像猎人搜找鹿的足迹。我听到了夜的鹿鸣。
第二年的暖春,我抱着一团乱乱的书坐在火车上。火车飞快地在窗外擦过了淡蓝的山,而后是车里无尽的漫漫长夜。有时天暖时我睁开眼睛,望见窗外追着羊羔奔跑的少女,她低头跃进紫云英一样的花丛里。更多的时候,我靠着车窗,听风声,世界的轮在脚下鼓动,吵醒那些熟睡的生物,它们一起在山坡上组成鹿群一样的画面一闪而过。
我把对鹿群的思念持续到每一个平安夜。那夜我拆开落址家乡的来信,我来到大街上:我沿着昏暗的作坊行走,炉火的光,腾腾的热气,烟熏黑的气球在一角的树桩上。我想,我吃着糖葫芦,挤在歪歪斜斜的一群孩童中间,在我们的尽头,电影院,雪,变旧的恋人,雪花。
恋爱宝典·纸上情景剧(1)
文/蒋峰
第一集
爱情拒绝出版
1.闪
我之前在上海呆一年,做出版,没我的编制,没三险一金,所以叫特约编辑,意思是一有活儿就约我。可是每小时都有活儿。我打算不干了,去长沙。MSN签名是老子要闪了,请我吃饭的抓紧吧。于是甘世佳来了,他没钱,还特想送我。多好的兄弟,我请他吧。这名字是不是得加重,好像是你和我之外上来的第一个主儿。
跟他一起来的是他痛苦的失恋过渡期的女友,又高又瘦,没记住名字,好像也没处多久。第三个出场的是我当时的女友小婷,她读书,走不了,我也没打算带她走。我没跟你讲过她,我没跟你讲过任何一个女友,我没讲我是从哪来,到哪去,讲这些没意思。我以为我已经用行动表明我此刻正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