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掌柜的还是不出声地坐在楼梯上,任雨浇着。
叠玉上去劝他,他只是摇头不动弹。
我举着伞走上去给他挡雨,他将我推到一边,嘴里叨念:“甭管我……雨浇着我还心里舒坦……”看这样子,刚才的事儿确实把他的心伤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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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第二十三章(1)
原来,在掌柜的跟李穿石理论的档空,洗玉跑到楼上奶奶面前,把自己跟李穿石来往的实情都说个明白,在上海时跟李穿石同睡一个屋的事儿也都说了出来。洗玉对奶奶说:“奶奶,反正我跟穿石已经是这样了,我实在不是故意要惹我爸生气,我是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果不让我跟他走,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了这番话,老太太自然是大吃一惊,赶紧把璞翠叫到跟前问个仔细:“当初不是让你陪着洗玉去的上海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璞翠见洗玉已经先挑明了,哪里还敢隐瞒,只得把在上海时发生的事儿给老太太作了交代。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当老人的再说什么还有嘛用呀?再加上老太太本来就分外疼爱孙女,到了这要死要活的节骨眼上了,也只能站出来为洗玉解围了。本来老太太不想把洗玉的话全说给掌柜的听,见掌柜的在楼下跟洗玉僵上了,她才赶紧着把掌柜的叫上去,把实情全摊在了掌柜的面前。掌柜的听罢,火冒三丈,说要出去骂洗玉那个不要脸的丫头。
老太太骂他糊涂,说:“你就当着那么多外人和街坊邻居骂呀?往后咱们赵家还要不要在天津卫混了?再说了,洗玉毕竟是你亲生的闺女,把她逼得寻了短见你造不造孽呀?”
掌柜的听到老太太说这话,只得点头,这才走出来冲洗玉摆手,叫他跟着李穿石出了家门儿。
洗玉跟李穿石走后,就在日租界住了下来,过上了自己的小日子。
到了天黑,正是吃饭的功夫,怀玉拎了兜子鸭梨、苹果回家来了。叠玉见了妹妹,赶紧小声叮嘱她,一定要在掌柜的面前替洗玉说说情。怀玉点头应了。叠玉这才冲后面喊:“爸,怀玉回来了!”
掌柜的立刻就走了出来,嘴里却说:“怎么回来了?学生会里边没事了?”
怀玉问:“爸,听德宝哥说,你不舒服了?”
掌柜的瞥了我一眼:“德宝净瞎说,我挺好的。”
怀玉打量着掌柜的说:“爸,瞧您,气色可不如以前了,您要是哪儿不舒服,可别硬挺着呀!”
掌柜的本来就强打着精神,怀玉一句话把他说软了气口,他坐到饭桌前叹道:“以前?以前咱家的日子是怎么过得呀?合合气气,顺顺当当……再也没有了,没有了……”说着,他的眼睛就潮了,又怕女儿瞅见,赶紧底下头倒酒。
怀玉也湿了眼睛,一边往爸爸碟子里夹菜,一边说:“爸,我知道我不争气,给您惹了不少的麻烦,眼下家里又出了这么多的闹心的事儿,我也没能替你分担点……”
掌柜的道:“这孩子,怎么跟亲爹说起这客气话儿来了?”
怀玉说:“爸,不是客气话儿?我真怕您老是心里不痛快,糟蹋了身子骨嘛……”
掌柜的一仰脖子,一杯酒倒进肚子里:“闺女,你放心,什么难事儿、愁事儿也压不趴下你爸爸。只要你们好好的,不叫我操心,就念佛了。”
怀玉说:“爸,那您就别生洗玉的气了,成不?已经这样了,就随她去吧,啊?”
叠玉也趁机说道:“对了,今天老太太还念叨洗玉来了呢,爸,要不要叫洗玉回家来一趟瞧瞧老太太?”
我也赶紧说:“赶明儿我去日租界,叫洗玉回来……”
掌柜的把筷子一放,沉下脸说:“叫她回来干什么?给我添堵呀?”
叠玉说:“爸,天津卫本来就有新媳妇回门子的妈妈例儿嘛。”
掌柜的说:“人家那都是明媒正娶,体体面面的。洗玉是怎么出的门你不知道吗?我可告诉你们,今后谁也不准跟他们有来往!”
怀玉赶紧说:“好,不提洗玉,不提……”
叠玉也忙改口道:“不提,不提,爸,我跟怀玉在家里陪着您成了吧?”
掌柜的这才缓了口气说:“你在家我还信,怀玉?哼,她要忙国家大事呢。”
怀玉冲我吐舌头。
真应了戏文里说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洗玉的事儿刚刚消停了些,璞翠又慌慌张张地找我求救。那天晚上,我刚刚准备在柜台躺下。她从后院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抓住我的裤腿儿说:“德宝哥,只有你能救我呀。”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拽起来:“有话慢慢说,这是怎么着了?”
原来老太太怪怨璞翠在上海时没尽心尽意地把洗玉照看好,才弄成她跟李穿石生米煮成熟饭的局面。更怪怨她回天津之后,竟然不跟老太太和掌柜的说实话,把那事儿瞒着严严实实,这才弄得赵家在外人面前慌神麻爪,措手不及。老太太狠狠骂了她一通之后,就要把她送回静海老家。
璞翠哭得跟泪人似的;央求老太太饶她这一次;老太太在气头上;就是不变主意,她慌不择路,才跑到我跟前来求援。
我说:“老太太说话连掌柜的都不敢不听,我能有嘛法呀?”
璞翠说:“老太太不是把我许给你了吗?照理说,我就是你的人了,你不管我谁管我呀?”她哽咽着说这话,音儿很软,软得叫我情不自禁地起了歹念。
瞅着她微微发抖的身子和那衣裳下面鼓鼓的奶子,我又不由地想起怀玉来。比起怀玉,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对我实在没嘛吸引力。可一想到怀玉跟郭大器在一起亲热的情景,我心里又恨得发痛。心说,反正怀玉已经是郭大器的女人了,再不会有我德宝的份儿了。璞翠虽然比不上怀玉,可是毕竟也是个黄花姑娘呀,心里冷不丁地拱出股热呼劲儿来,便说:“你是我的人?笑话!你一天到晚都守在老太太身边,我连你的声音都听不到,怎么算是我的人呀?”
《玉碎》第二十三章(2)
璞翠的那双黑亮的眼睛瞅了我一眼,说:“人家现在不就在你的跟前了……”
我说:“在跟前又能怎么着呢?你愿意作我的媳妇?”
璞翠说:“老太太已经说过了叫我作你的媳妇嘛……我敢说个不字儿么?”
我说:“感情你心里不情愿作我的媳妇呀?”
璞翠忙道:“谁说了……”
我说:“你真是打心里头愿意,就亲我一下行不?”
璞翠脸烧得像染了红颜色:“德宝你……坏死了!”
我说:“不愿意就算,你就回你的静海,我去伺候老太太。”
说着我往柜台上一躺。
璞翠忙道:“你这是趁火打劫呀……好,好,就依了你,那你得把眼睛闭上。”
我得意地躺在那儿闭上眼睛。
璞翠凑上来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我趁机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在她的脸上乱亲一通,又抓住她那奶子揉搓着。
璞翠嘴里还说着:别!快别这样……”可是她已经是半推半就了,就在“衡雅斋”的柜台上,我赵德宝有生以来第一回尝到了女人的滋味……
转天,我还真的跑到老太太面去求情。我跟她说,您都把璞翠许配给我作媳妇了,她要是回静海去,我将来是不是也得回静海过日子去呀?我要是去了静海,谁来伺候老太太和掌柜的呢?衡雅斋杂七杂八的事儿谁来料理呢?老太太就跟掌柜的的商量,掌柜的说眼下时局这么乱,实在应当让德宝踏踏实实地守在家里,他跟璞翠的婚事虽然还没有操办,毕竟日后两个人要作夫妻嘛……老太太琢磨了后吩咐,静海的事儿就缓缓再说吧,但是也不能就这么轻饶了她。这样,璞翠就从楼上被撵了下来,派到了厨房去洗洗涮涮。虽然活计苦了许多,但是毕竟能留在天津,比起去静海来,璞翠也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她特别念我的好处,自打那儿以后,璞翠常常在全家人入睡后悄悄跑到前面来跟我亲热,天快亮时再悄悄回自己屋里去。一连好几天,衡雅斋那张白天作生意的柜台到了晚上就成了我跟璞翠撒欢儿的床……
那天半夜里,就在我抱着璞翠昏昏睡着的时候,就听见后院砸门的声音。璞翠吓得赶紧穿上衣裳,躲在我身后打哆嗦。这半夜去开门的活儿以往都是我的差事,我让她沉住气,将她领到到帐房小屋里躲藏好,才穿上衣裳奔到后院门边。
门外还在敲着,我问:“谁呀?大半夜的……”
门外是陆雄飞的手下臭劣咕的声音:“德宝兄弟,是我,陆小飞,找我大哥……”
我说一边开门一边埋怨:“什么了不得的急事儿呀?明天早上来说不成呀?”
臭劣咕身子一闪溜了进来:“找我大哥有要紧的事,真是要紧的事呢!”
我瞅他急慌慌满头大汗的样子,就走到后面陆雄飞的窗户根下把陆雄飞叫醒来。
臭劣咕道:“嗨,这年月,到哪儿找一天赚两块现大洋的活儿去?日本人愿意当冤大头,咱们哥儿们干吗不干呀?大哥,日本人说了,只要是陆雄飞的手底下的,愿意到日租界去干活儿,都大把地给银子。”
陆雄飞上下打量臭劣咕:“咦,你小子,说话味儿不对呀?是不是日本人叫你来当说客来了?”
臭劣咕沉了沉说:“既然大哥都点破了,我就实话实说了,是小野叫我给您捎信儿来的。”
陆雄飞一惊:“小野?”
臭劣咕说:“原来小野是从来不搭理我的,昨天下午突然把我叫到他的跟前说起您的事儿来……”
陆雄飞忙问:“他说什么?”
臭劣咕说:“他说……他说……”
陆雄飞皱着眉头说:“说嘛?”
臭劣咕说:“他上来就说……你们那个陆雄飞很不仗义呀。”
陆雄飞顿时就瞪圆了眼睛:“真的这么说的?”
臭劣咕点头。
陆雄飞骂道:“妈的,他凭什么这么说?”
臭劣咕说:“是啊,我当时就说,小野先生,您这可是委屈我大哥了,天津卫谁不知道陆雄飞是最仗义的好汉,可小野说,陆雄飞说过,跟我打交道不过就是为了赚日本人的钱而已……”
陆雄飞恨恨地骂道:“妈的,这话我只跟李穿石说过,一准是他到小野那儿上我的眼药去了。”
臭劣咕点头:“对,对,我瞅见李穿石跟小野在一块儿呢。”
陆雄飞半天不说话,末了,他叫臭劣咕先回家看媳妇孩子,吩咐他:“见了小野就说没找见我。”
臭劣咕刚刚走到门口,嘀咕道:“我还是从后门走吧,我从日租界里边出来时,好象有人跟着我。”说着,他从后门溜了出去。
臭劣咕走了,陆雄飞嘬着牙花子在客厅里转悠来转悠去,足有一个多时辰,最后他走到掌柜的睡房门口,将掌柜的从梦里叫了起来。
掌柜的听陆雄飞把臭劣咕的话学了一边,也感到事情不妙。两人正合计怎么应对小野呢,外边又有人敲门,敲门的声音并不重,但是却叫人心惊肉跳。陆雄飞瞅着掌柜的,掌柜的又瞅着陆雄飞,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外边还在敲门,我凑近前问掌柜的:“这门是开还是不开呀?”
掌柜的说:“先问问是谁,什么事儿?”
我掂着脚走到门口问:“谁呀?大半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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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第二十三章(3)
外边是怀玉的声音:“是我……”
我这才松了口气,冲掌柜的和陆雄飞说:“是怀玉回来了。”
说着我麻利地打开大门。
怀玉一走进来,掌柜的就走过来责问:“这三更半夜的,你个姑娘家的怎么敢一个人乱跑呀?”
怀玉说:“您放心,有人跟着我呢……”
只见她一闪身儿,穿着军装挎着手枪的郭大器走了进来,身后紧着跟进了金一戈和一群拎枪的士兵。
客厅的喊声惊动了全院的人,连睡熟了的叠玉和小开岁都被吓醒了,小开岁哭个不停。
大橱和伙计们都走到客厅门口来瞅,见金一戈竟然拿出手枪指着陆雄飞,都惊恐地躲闪开。
陆雄飞没躲闪,反倒将脑门儿迎到枪口边:“嘿!老子就是不怕人吓唬,有种你就开枪!”
金一戈愈发气怒,一眨眼的功夫大拇指就扳下枪拴。
怀玉暗暗扯了扯郭大器的衣襟。
郭大器忙提醒道:“团长,您犯不上生气,有话我来跟他说……”
金一戈哼了声,气不愤地守起手枪。
在一边看呆的掌柜的也醒过神来,忙替陆雄飞开脱:“金团长,雄飞说的确实是实情呀,小野本来是要向他借他一百个人的,他死活没干,日本人逼得急了,才不得已派去十个人,但他也都特别吩咐了,一旦有什么情况,绝对不能朝咱们中国人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