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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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城往事-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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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桔看看她,又看了看那些橘子,说好吃吗?那女人嘴巴里包着橘子,说不出话来,等橘子下了喉咙,拿手揩揩嘴角上的汁水,笑说,真好吃。阿桔点点头,说你给我一个吧。那女人拿起盘子上最大最鲜艳的一个,说,要我给你剥吗?阿桔说不用。阿桔接给橘子,那指甲划开橘子皮,轻轻地就剥出橘子瓣儿,一点一点喂进嘴里。
  那女人突然捂住了肚子,她跌跌撞撞地离开窗台,瘫倒在阿桔的脚下,两眼惊恐地仰望着阿桔,抓住桌腿,要努力往起爬。阿桔没有理她,两眼望着窗外的,优雅地将桔瓣慢慢地喂进嘴里,不露唇齿地吃着。
  那女人终于爬了起来,却又重重地跌倒在地上。闷沉的跌倒声惊动了警察,一个警察赶紧过去扶起那女人,大叫道,糟糕,她中毒了。
  阿桔慢慢站起来,爬上床,怕冷似的地蜷成一团。
  桌上那个被她吃完了瓣儿的橘子壳,盛开着,犹如一朵金色的莲花。
  

忧伤的牛仔裤(1)
1结巴有个表叔在爱城,表叔很精瘦,脸上一颗痦子,说话的时候要抖动,不说话的时候也要抖动。现在,这个表叔从爱城跑到了秦村。他来是避难,他说他犯了事。
  嫂子阿竹从表叔手里接过几块布料和一套化妆品。
  这礼太重了,这礼太重了。阿竹咯咯笑着,从表叔一进家门,阿竹嘴巴乐呵得就没见合拢过。
  结巴,我送给你的。表叔说着,从塑料袋里取出牛仔裤,一抖开,笔挺,在黄昏里泛着瓦蓝的光。裤子是粗白线条扎的边,每个缝接口的地方,都砸了一颗亮闪闪的铜钉。表叔给结巴指指屁股上的一个苹果图案的铜牌,说,这可是美国产的,苹果牌。
  这裤子穿在他身上,怕是不配当吧。阿竹搓着两手从屋子里钻出来,眼珠在那瓦蓝色的牛仔裤上滚动着,没见她笑了。
  有什么不配当的?结巴长得又高又瘦,关键这腿长,穿在他身上,保证显出帅哥一个。表叔将裤子往结巴怀里一塞,说你明天就把它穿上。
  结巴很感激。
  回到自己屋子,看着手中的牛仔裤,结巴却突然又觉得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空空落落的。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牛仔裤啊。自己每天上山挖药去卖,不就是为了这牛仔裤么?自己每天站在山头大喊大叫练习那句话,不就是为了这牛仔裤么?但是牛仔裤现在跟从空中掉下来似的到了自己手上,为啥心里还空落落的,好像掉了啥东西似的呢?
  啥东西呢?结巴想了好久,也没有想明白。他把那条牛仔裤照着原来的纹理,重新叠好,放在床上,觉得有些不妥,就压在枕头底下,然后将被子放在上面。
  这间房子原来是结巴爹和娘住的,爹娘死了过后,屋子里的家具,全被哥哥阿木搬到他们的房间,只留下了一张爹和娘睡过的床。如今结巴就睡着这张床上,睡在娘睡的那头,搂着枕头,似乎还可以感觉到娘身体的温暖。
  结巴每天出门回来,总会发现屋子里被人翻腾过。还有会是谁呢?自然是阿竹了。阿竹原来总是能从这屋子里翻出来钱来,然后去买瓜子,倚在门框上,目光看着远方,那瓜子壳就像子弹壳一样,飞快地从她嘴巴里跳出来。
  爹娘死了,阿竹就不来翻了。自从结巴上山挖药后,她又开始来翻了。结巴很聪明,他把钱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想着阿竹在屋子里手忙脚乱翻来翻去结果什么也没有的沮丧样子,结巴就想笑。
  结巴想积攒一条牛仔裤的钱,因为他腿很长,穿牛仔裤一定非常好看。——这话还不是表叔今天说的,而是去年,去年在山西,一个漂亮的女人给结巴说的。结巴一想到那女人的笑容,想起她说的这话,就乐。
  你要早几天来,就可以见阿木了,他才走,大上前天走的。阿竹的晚饭弄得很丰盛,腊肉,还有她去年冬天灌制的香肠。阿竹灌制的香肠很好吃,这不是谁都可以吃得上的。她的香肠配料里有花生米、花椒、还有糯米饭和黄豆粉。香肠是阿竹的特供食品。阿竹说她身子虚,这样的东西吃了可以养肚子。她必须养肚子,因为肚子养好了,才可能生孩子,有孩子,才有人叫你叔叔啊。每次结巴看见阿竹吃香肠,脸色就不好。一看见结巴脸色不好,阿木就这样劝他。但是结巴脸色依然不好,像涂了层很苦的药水在脸上。结巴并不是不愿意阿竹养肚子,她和阿木结婚已经有些年头了,是应该有个孩子了。只是他和阿木吃着稀饭和酸油菜,阿竹吃着油香喷喷的香肠,这多少让人觉得不公平。
  阿竹煮香肠有绝招,这在秦村可能只有她会。她取一截香肠下来,拿麻绳拴在锅盖里面的袢脚儿上,煮饭的时候盖上锅盖,饭熟了,那香肠也熟了。因此,不管熬粥还是焖饭,阿竹都可以吃上香肠。没有香肠,阿竹就会发脾气,第二天阿木出来脸上就会有血道道。因此,每年阿木都必须在春天出门去挣钱,在冬天回来买猪肉,让她灌足够多的香肠。
  这一回阿木又出门去了。原本阿竹是让阿木带上结巴的,可是阿木不答应。阿木说,去年带结巴去,他不仅没挣到钱,还因为愚笨,老出问题,是个累赘。
  

忧伤的牛仔裤(2)
他去年是累赘,今年可能就不是了啊,他又大了一岁呢,十六了,不让他挣钱,今后咋给他娶媳妇?是不是,结巴。阿竹把脸掉向结巴,温和得像是一张才出锅的饼。你出去挣钱,挣了钱,才可能娶上媳妇,你每年挣三千块,四年就是一万多,就可以娶一个老婆了。你哥娶我的时候才花了一万多点呢!
  结巴看看阿木,不回答。早先阿木已经找到结巴,专门给他说了,要他今年就在家里呆着,把地里的庄稼弄好点,去年稻子因为没有治好虫,结果收成就不好,除了上缴的税费,还有种子农药什么的,不仅没有赚头,还亏了一大截。
  你做好庄稼,就算我没有在外面挣上钱,回来也还有粮食吃啊,也不会两头都亏。要是挣了钱,那不两头都赚了么。关键是——阿木缓了口气,说,关键是还有一件顶大的事情要你帮我,你在家里帮我看好你嫂子,我总感觉到阿竹的裤带不是很稳。
  结巴始终没吱声,他懒得理阿木。
  2 晚饭的时候阿竹和表叔两人话都很多,一轮一轮的,说的都是结巴不感兴趣的事。
  结巴吃着香肠,喝着啤酒。啤酒是表叔拿钱请阿竹去买的。
  啤酒,雪花的。表叔豪气地把钱拍在桌子上。
  几瓶?阿竹抓过钱,问。
  三瓶吧,你喝吗?喝一点,好,那就五瓶吧。表叔像是突然发现了结巴似的,问结巴,你喝吗?
  结巴点点头。
  那就多拿点吧。表叔说。
  当表叔说得口渴了,低头喝啤酒的时候,看见结巴将自己面前的一瓶已经快喝完了。
  哟,你喝得挺快的,看样子酒量不小。表叔只惊讶地叫唤了一句,又抬起眼睛看着阿竹,继续着他们的话。
  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还是很想来喝这杯喜酒的,但那时候特别忙。表叔端起酒杯,咕噜喝了一口,说,不过这顿喜酒今天晚上算是补上了。
  啥呀,这酒还是你出钱买的呢。阿竹咯咯地笑着,脸蛋红红的,活像一只才生完蛋的小母鸡。
  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要是阿木在家,这酒肯定还要喝得热闹些。表叔笑着说。
  他?只会灌点闷酒,才说不出你这么风趣有意思的话呢。阿竹给表叔夹了些菜,关切地说表叔你快吃吧,菜都凉了。
  你别叫我表叔,我比你还小三岁呢。表叔吃了口香肠,灌了口啤酒,说阿竹你不知道,阿木小时候和我们一起可是好玩得了不得了,他会上树捉麻雀,还能把公园里的鱼钓起来,比我们谁都厉害。
  那是他小时候,现在长大了,就没有出息了。阿竹撇撇嘴,说,他是一条虫,你是一条龙,他才没法和你比呢。
  咳,我什么啊我,我现在可是落难了!表叔叹息一声,给自己的酒杯子里灌啤酒,由于倒得狠了些,丰富的啤酒沫溢出了杯子。表叔赶紧凑上嘴巴,吸了一口,嘴巴上沾满了泡沫。
  我听阿木说,你在爱城可是风光得很啊。
  不谈了,不谈了,喝酒喝酒。表叔端起杯子要和旁边的结巴碰杯,却发现他已经不在桌子上了。
  结巴,结巴。表叔吆喝道。
  醉、醉了。结巴在外面答应着,他躺在院子里的洗衣板上,晕乎乎地望着天空。天上一轮月亮像是被谁追赶似的,在他的头上兜着圈儿。
  和上一次比,这一回还不算太醉。结巴心里说,闭上眼睛。
  一闭上眼睛,那个女人就站出来了,笑吟吟的。她叫小茹,矿上的医生。在见到小茹之前,结巴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谁有那么好看的笑容,一朵荷花似的,一想起来,心就晃悠悠的。
  喝了多少?她笑着站在结巴面前。
  结巴躺在阳光下,身下是松软的煤炭,那是上午刚从井里挖上来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你看你都醉了。她笑着,向前走了两步。
  结巴想动动身子,可是动不了,他知道自己躺的姿势很不好看,但是没有力气调整。他就像一个“大”字,手脚舒展在阳光下,在小茹美丽动人的笑容下。
  

忧伤的牛仔裤(3)
真没想到醉的感觉会这样叫人恶心,叫人痛恨,叫人羞愧……这都怪阿木。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阿木问,然后看看大家。今天是咱们矿安全生产第五个年头的大好日子。阿木从来都是说咱们矿咱们矿,叫得跟那矿是自己的一样,可是人家矿长并不当这矿是他阿木的,该骂的要骂,该扣的要扣。不仅结巴听不惯他那么叫,而且很多人也听不惯,骂他,阿木,你个龟孙子被矿长那狗日的剥削得脑袋都尖了,还咱们矿咱们矿地叫得那么亲热,真当这矿是自己的啊?阿木说,当自己的,心情会好一点,工作会卖力一点,钱也就会多挣一点。贱!骂的人愤恨地丢下这个字,走了。
  我、我不喝。结巴生气地把阿木递过来的酒往回一推。
  阿木瞪了结巴一眼,凑在他的耳朵边说,今天矿长那狗日的高兴,才弄出这么些菜和酒给大家喝,不乘这机会喝他点,吃他点,你想在什么时候吃他喝他?梦里?
  结巴挠挠头皮,接过那酒瓶,对着嘴巴灌了一大口。的有点苦味,可是一咂吧嘴,却又是润润的甜。
  第一瓶完了,阿木又递给他一瓶,然后和他一碰,眼角一挑,说,喝!
  又一瓶完了,阿木又递给他一瓶,然后和他一碰,眼角一挑,说,喝!
  也不知道喝了几瓶,结巴就树叶似的飘起来了,飘到这堆新煤的时候,然后掉下来,就再也飘不动了。
  你的腿可真长,要是穿牛仔裤肯定好看。小茹笑着走开了,她的声音鸽哨一样悠扬地飘在结巴的头顶,他一身酥麻,感到身子和身下的煤一样,柔软无比。
  3后来结巴忽悠忽悠又飘起来,他在矿区上空,风筝似的飘着。
  最后他落在了矿长的住房面前。那可是一片禁区,就差没隔铁丝网了,但是有一条谁见了都会毛骨悚然的狼狗。狼狗从门口边站起来,它瞪着双冒着寒气的眼睛,阴森森的将结巴从头到脚打量着。这一次结巴居然一点不害怕,他知道这一次它肯定不会从地上一蹿而起,向自己猛扑过来。
  上一次是阿木肚子疼。肚子疼小茹那里有药。小茹那里其实就是矿长在矿上的家,谁要病了或者手上破了口子,就去矿长家找她。据说原来矿长家并没有这条恶狠狠的狼狗,就是因为到矿长家里找小茹拿药的人多了,矿长才置办下这条狗的。
  矿、矿长,阿木……肚、肚子疼。结巴先是站在老远的一堆矿渣上吆喝。没有反映。结巴又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一棵杨树下吆喝。这时候那条狼狗爬起来,身上的毛竖了起来,开始龇牙咧嘴。结巴的吆喝声惊动了树上的一只鸟,它呼啦呼啦扑动翅膀,飞起来,一边飞还一边叫。结巴脑袋刚往上一扬,还没看清楚飞在头顶上的是只啥样子的鸟,那狼狗张着血盆大口,嗽地一声,猛扑过来。结巴唬得长腿一软,一屁股墩坐地上了。
  就在那狼狗的白牙刚要落在结巴身上的时候,只听一声喊叫,那狼狗住了嘴,愤恨地瞪了结巴一眼,转身回到它刚才躺的那地方。这时候结巴看见门口上站在赤裸着上身的矿长,他正提着裤头。
  药、药、药你娘个鳖蛋!矿长恨恨地骂完,提着裤头,回屋了。过了一阵矿长走出来,还是赤裸着上身,一手提着裤头,另一只手一扬,一个药包飞了过来。结巴拣起药包,刚抬起脑袋准备回去,他看见一个白影在矿长身后一晃,好像那人没穿衣服。
  现在结巴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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