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巴巴地凑上去,就为了那么点虚无缥缈的东西,纯属找虐。
田蜜找到工作挖到第一桶金的喜悦,都被家里这两件事给败坏透了,而她不知道的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古人诚不欺人。
此刻,天已暗下,借着夜色的遮掩,被田蜜打出去的花大娘悄悄摸进了王二家。
王二家的堂屋,简陋地只有一套陈旧的桌椅,昏黄的灯盏照亮方寸之地,烛光飘摇不定,照出一张长满麻子的脸,以及朱二贵焦急的面容。
一见花大娘出现,两人立马起身,迫切问道:“如何?她可应了?”
“呸。”花大娘一口唾沫吐出去,指着自己手上的伤,啐道:“你们好生看看,这像是答应的样吗?老娘说了这么些年的媒,这还是头一回被人给打了出去!我告诉你们,这礼金可免,药费可分文少不得!胆敢赖账,老娘就把你们这龌龊事儿给抖出去!”
这王二又赌输了,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人家逼他还债,不然就要剁了他的手,他家徒四壁,哪有钱可还啊?王二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这时,天上突然掉馅饼了。
村里较为富裕的朱二贵突然找上他,既要帮他还债,又要帮他娶媳妇儿,娶得还是美得跟天仙似的谭寡-妇,这等好事,焉有不应之理?
虽然,他也明白,这朱二贵八成是看上了那谭氏,却又忌惮自家媳妇儿,不敢明着来,就借他这里暗渡陈仓。给他娶媳妇儿是真,给他戴绿帽子也是真得不能再真。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光棍一条,也没钱娶婆娘,二贵吃剩下也是一绝色,他总能捡着些便宜吧?
于是,两人一合计,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很快就请了花大娘去说媒,岂料那谭氏一无所一依仗的寡-妇,竟然还不答应改嫁!
真是给脸不要脸!
二贵满脸阴霾,从袖子里掏出串铜钱塞花大娘手里,强行把人往外推,道:“这几个钱拿去就是,天色不早了,花媒人还是快些回去吧,再晚,怕是要撞鬼了。”
不顾花大娘的反抗送走人后,二贵把房门一关,往长凳上一坐,阴沉着脸对王二招招手,等他靠过来后在他耳边耳语一番,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王二面露震惊,却在摸到朱二贵往他手里塞来的银钱时,咬牙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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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嘴甜心不苦
田蜜到家时,田川已归,谭氏也已经起床,正在厨房做饭。
今日不同往常,饭桌上一片沉闷,闻不到一丝欢笑声,每个人都低头吃自己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吃饱了,娘,宣大哥,你们慢吃。”田川将饭碗一推,低着头,状似自然地遮过略带淤青的俊秀脸庞,几步走回房里。
他的碗里,还剩下大半碗饭,若在平时,那是连一粒米都不留的。
谭氏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近段时间的寡言少语,再见那瘦弱的双肩微弯,背部拱起来,小小年纪,竟有几分萧索之意,她心中滋味莫名。
“吃吧。”她勉强一笑,避过女儿探来的目光,低头一下一下地抬起筷子。
漫长的晚饭结束,谭氏进去厨房洗刷碗筷,田蜜打了会儿下手后,回到堂屋,见乔宣还坐在那里,便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单手撑着脑袋,歪着身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啊?田蜜在心里叹了口气。
忽而,一阵轻笑声打破她手下杂乱的节拍,有人含笑道:“嘴巴嘟那么高,不开心啊?”
明知故问。田蜜瞅了他一眼,不予回答。
乔宣也不恼,他伸出手,将一个东西送到她眼前,浅浅一笑,轻声道:“喏,这个,给你。”
田蜜一眼望之,缓缓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大,琥珀般的眸子里满是好奇,探究地看向面前那只干净修长的大手。
一枚小巧精致的糖果躺在他宽大的掌心里,是个小人儿的形状,小人儿白净粉嫩,精致无暇,正大大地咧着嘴巴,特喜庆地笑着,那笑容像会感染似得,让人忍不住跟着它咧嘴。
“这个,可以吃吗?”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短小的手指,隔空指指糖人,她明亮的大眼睛异常专注,如获珍宝般从他手里接过,捧在眼前仔细研究着,最后得出结论:“这个,不能吃吧。”
是得有多‘穷凶极饿’,才会舍得吃这么可爱的小人儿啊?
“不吃的话,会化的。”乔宣见她稀罕得不得了的小模样,突然很想伸手摸摸她那颗乌溜溜的小脑袋,好悬忍住,他紧了紧手指,微微一笑,道:“尝尝,嘴里甜了,心里就不苦了。”
田蜜听罢,竟立马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在乔宣措不及防的眼神中,一口咬掉了小人儿半截身子,两口就全噻嘴巴里了,吃的腮帮子鼓鼓的。
吃完后,一抬头,瞧见乔宣愕然的神情,她顿时咧开嘴,给了个特喜庆的笑,从动作到神态,都十足地相似,就好像,那个糖人儿已经和她融为了一体。
乔宣莞尔。
田蜜就撑起身子,两三步跑了出去。
她钻进厨房,见谭氏背对着她,正在摆放碗筷。她踮着脚悄悄靠过去,一下子搂住谭氏的纤细的腰身,探了个脑袋过去,讨好地对谭氏笑。
“你这丫头。”谭氏吓了一跳,见是她后,轻轻敲了敲她额头,舍不得嗔怪,只满脸宠爱道:“厨房脏,快出去。”
“哪里脏了?娘亲收拾得比一般人家正房都干净。”田蜜倒不仅仅是在吹捧,谭氏做事一向细致认真,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好,在哪里拿就放回哪里去,所以别看这地方小,却杂而不乱,整洁干净。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谭氏笑着道:“赖着娘不走,可是有什么事啊?”
“娘你真聪明。”田蜜说着,松开谭氏,将腰间的荷包取下来。
除去该还给乔宣的那二两银子后,她把自己今天挣的铜钱统统拿出来,双手捧到谭氏面前,笑眯着眼,一副坐等夸奖的模样。
谭氏看着那满满的一大捧铜钱,愣了片刻后,脸上的表情很快转为惊愕,竟完全没有半分欢喜的意味。
她脸上原有的笑容渐渐收起来,审视着田蜜,低声问:“你这是,哪里来的?”
谭氏本就生得欺霜赛雪,她脸拉下来时,更是如雪一般的白,白得完全没有一丝血色,再加上空洞严厉的眼神,无端有些渗人。
田蜜见此,虽不知为何,心中却感到了不妥。她有些不安地收敛了欢快的神色,避开跟她娘的正面碰撞,低垂着头,小声地道:“我自己,挣得……跟人斗算,挣得……”
“你去跟人斗算了?”谭氏脸色苍白,声音低低的,一字一句,仿若用一根极细的丝线穿着,随时都可能断裂。她再度细问:“怎么个斗法?是当着众人的面,跟一大群人比吗?最后,你还争赢了?”
田蜜本没觉得这有何不妥,可当面临谭氏这样的质问时,她却有种站不稳脚跟的感觉,仿佛她做了天大的错事,让她娘对她失望透顶了。
一时之间,她嗫嚅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沉默,谭氏有气无力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她固执地要求个答案,“娘问你,到底是也不是?!”
“是……”田蜜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谭氏颤抖的手直端端地指向堂屋,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低声喝道:“出去!跪到祖宗面前给我反思去!”
“娘……”田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抬头想辩驳一二,却在看到谭氏那难堪透顶的脸色时,忍了下去。
手里的铜钱,一时有千斤重,她收拢在怀里,慢慢往外挪。
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谭氏躬着纤弱的身子,双手撑着水缸边缘,艰难地喘着气,喘气声一声更比一声粗,让人甚至怀疑,下一声,会不会忽然就断了。
田蜜没敢再靠近,怕再刺激到她娘,便低了头,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往堂屋走去。
堂屋北墙上立着神龛,谭氏每天三炷香供奉着,日子再难也不曾落下。
田蜜便在庄严的神像下跪地,她抬头看着神明仿若洞察一切的眼睛,依然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便突生出几分委屈。
乔宣一直坐在原处,见女孩儿神游般晃过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跪也跪不板正,躬着背,拉拢着肩膀,跟个失魂落魄的小老头似得。
这个女孩儿,你说她傻,她却有那么些闻所未闻的学识傍身,可你若想给她冠以聪慧之名,却又发现她甚至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如此矛盾又如此协调,着实有些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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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因何而气
田蜜直接无视了堂屋里的人,一心陷在自己的思维里,她越是百思不得其解,就越是钻牛角尖,最后把自己层层套死,完全找不到出路。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没错,根本就是娘亲在无理取闹。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娘亲不像是无理取闹的人,一定是她哪里错了。一时间,她脑子里天人交战,直搅成一团乱麻。
田蜜烦躁地抓抓头发,把一头整齐的长发揉地乱糟糟后,泄气地捶下手。
她正直愣愣地望着某处出神,忽见眼角处滑出半截柔软的衣摆。
田蜜遂抬头,见乔宣在她身旁蹲下,大手很随意地把她弄乱的头发恢复成原样。
“我惹娘亲生气了。”很丧气的声音。
“是啊。”不否认,还带着丝轻松的笑意。
被肯定后,她更加丧气了,最丧气的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生气?她有能力养家糊口了,娘亲难道不是该高兴,甚至引以为傲吗?缘何以气成那样?
“小川没出去帮工,反而得以念书,你也没有学着操持家务,反而十指不沾阳春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农家里,孩子才几岁大就要跟着父母下地干活了。”乔宣不答反问,见田蜜在认真思考,他便顿了顿。
“那是……”田蜜绞尽脑汁地想着这个问题,无奈此刻脑袋里全是浆糊,她越想理清就越是混乱,最后,她只能试探道:“那是……是娘宠爱我们,不舍得让我们如此?”
乔宣摇头,却没有细解释,而是喟叹道:“令堂,当真是把你们两,当大户人家的公子千金在养啊。”
田蜜隐隐觉得她抓住了些什么。
娘亲虽然力微,却义无反顾地支撑了这个家,她是宁愿自己彻夜不眠地做针线,也不愿他们姐弟两吃半点苦,即便生活条件再怎么差,她也是在尽最大的努力让他们过得好。
如乔宣所言,即便物质上相距太大,但在某些方面,谭氏确实在按世家子弟的要求对待他们。
“农商之家,对女子的管制不严,可世家大族,却最重颜面。抛头露脸,在世人眼里,是有碍妇德的。而所谓妇德:娴静温婉,守节尊礼,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乔宣的声音宁静舒缓,以谭氏的角度,徐徐道来:“令堂一心想将你教导成这样的女子,可是你却公然违背她的意愿,与人当街争斗,逞强好胜,沾得一身铜臭,入了市井俗流。她岂能不气?”
田蜜恍然大悟,娘亲不是生气,而是对她彻彻底底地失望了。她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立自强是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概念,而这里却是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他们传承千年的传统。
况且,于娘亲而言,恐怕还不仅仅是传统束缚这么简单。
娘亲能断文识字,有高超绣技,更生得貌美如花,观之非凡。这样的人,出身定然不低,从小见识的事物,所受的教育,自然不同。因此,对某些东西,便会格外看重。
一直以来,娘亲都在自责,觉得是她拖累了姐弟两。因此,她竭尽所能地补偿他们。让他们过得好,近乎成了她的执念。而这个好的标准,估计不是一般的高。
田蜜想明白后,有股深深的无力。
难道,要想适应这里,就必须按他们的想法存活吗?
用一辈子的时间构架起来的思想体系,突然间摇摆不定,田蜜犹疑了。
许久之后,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用很轻很浅的声音问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女孩儿低低的声音里含着浓烈的期许,大大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容颜,仿佛此刻他一句话,便足以改变她的一生。
乔宣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震了下,再仔细看时,女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