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根本就没有告诉红衣主教艾斯真正的价值，而意识不到这一点的红衣主教无论怎么对路易十一威逼利诱，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他又不是什么蠢货，当然会清楚自己的那点筹码在路易十一面前不值一提，那么又为什么要忽然出现在根本没邀请他的舞会上、对路易十一提起这件事呢？
答案有三个：一是为了给拉巴吕出现在巴黎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二是为了激路易十一想起被关的阿郎吉尔，从而借机找到阿郎吉尔的真正藏身处……第三件事反而算得上是添头了，红衣主教决心给自己的手下一个面子，更好地拉拢克洛德，所以在双方的交易下，决定对艾斯暗中｜出手。
反正不过是一个私生子而已，就算死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路易十一更不可能为了艾斯去和红衣主教打擂台。而艾斯的“生死”就在他漫不经心的决定下，成了一件被当作“添头”的事情。
促成艾斯了解到这些的却不是荷鲁斯之眼，而是克洛德的反常。除了在认为艾斯快要死去的时候，克洛德从来没有主动地找过他，更别提是在短时间内三番两次地出现了……虽然克洛德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他死亡。
艾斯的笑容玩味起来。而于此同时，他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第二个声音，正是属于拉巴吕的声音——“这里有两位红衣主教，您又在询问谁呢，公爵阁下？”
艾斯转过头来。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波旁红衣主教与拉巴吕红衣主教，相同的服饰下一胖一瘦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拉巴吕主教显得极为苍老，皱纹深刻到仿佛是贴着骨头刻进去的，一双眼睛十分明亮，却亮得让人觉得诡异；而波旁红衣主教身材强壮、满面红光，一双眼白十分浑浊，一看就知道是从没有吃过苦头的人。
这两人站在一起，倒是达成了一种诡妙的和谐。
“请恕我孤陋寡闻，见识短浅。”艾斯平静地道，“您知道，我在一群流浪汉中长大，实在无缘结识像红衣主教这样的大人物。”
他的意思明晃晃地拍在了两名红衣主教的脸上：摆谱你妹，老子知道你哪根葱！！
下马威没下成，拉巴吕的脸色不由得有些不太好看。波旁红衣主教倒是笑了起来：“谦逊是种被提倡的美德，而您拥有这种优美的品质。”
“感谢您的赞美，红衣主教阁下。”艾斯露出了完全贵族式的微笑，“我曾听说每位神职人员都拥有圣人般的品质，想必您在其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才会被选为红衣主教。”
波旁红衣主教的脸也绿了。他能成为红衣主教完全是因为高贵的家世和对上级的贿赂，和品德什么的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不过比起拉巴吕，他毕竟还是一位合格的贵族，脸皮比之巴黎城墙也不遑多让，很快便神色自若地将话题转了回去：“同样感谢您的赞美，公爵阁下——不过，您为什么站在这里却不进去呢？”
艾斯叹了口气，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褶领：“您知道，里面的空气实在污浊……”
红衣主教果然注意到了他的领子，配合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您的领子怎么了？为什么会染上酒渍？”
在荷鲁斯之眼中，红衣主教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无所遁逃。这幅惊讶的样子表现得十分夸张和虚假，艾斯几乎有九成把握可以肯定，方才克洛德泼完酒离开以后，一定又遇到了红衣主教，并将这件事情作为一个可以利用的诱饵告知了红衣主教。假如艾斯去换了衣服才出现，红衣主教在宫廷里有自己的眼线，艾斯去换衣服的过程中就能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而假如艾斯没有换衣服……对红衣主教而言，当然是自己送上门的方便。
艾斯微微垂眸，目光深邃。克洛德果然了解他……他知道以自己的性格绝不会放过撩｜拨他的任何机会、一定会留下这件沾了酒渍的衬衫，所以才会将这件事告诉红衣主教。不过……假如没有什么后手的话，以克洛德对他的了解，应该清楚地知道红衣主教根本不可能困住他。那么……他究竟又准备了什么来对付艾斯呢？
红衣主教果然友善地建议道：“假如您不介意，我知道一个非常好的更衣地点……现在距离舞会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您去我提供的地方换一身衣服再出场？”
艾斯适时地表现了自己的惊讶和喜悦，看着红衣主教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亲近：“非常感谢，我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身衣服换下来了。”
红衣主教不像奥利维先生那样有小人物独具的细心慧眼，肯纡尊降贵地陪着艾斯演戏，在他眼里就足够施恩了，又怎么会仔细观察艾斯的形象呢？但凡他肯仔细一点，就不会发现不了艾斯身上的异常；也有可能是对克洛德的信任让他觉得无需在意细节……不过无论如何，他这次是注定要失望了。
——不过，相比之下，艾斯倒是有些开始期待，克洛德准备的后手是什么了。
☆、第七十五章
一般的魔法师眼中只有两种人：对手和凡人；一般的贵族眼中也只有两种人：有共同利益的和没有共同利益的人。
艾斯通常也喜欢把自己所遇见的人分类。前二十年里他喜欢把人分成“蠢货”和“稍微没那么蠢的蠢货”，而现在他眼中多了一种人，名字大概就是“堂·克洛德·弗罗洛”。
这是种相当微妙的感觉，只可意味而不可言传。但是比起期待眼前这两只蠢货导演出什么让艾斯大栽跟头的戏码，他的确更期待克洛德到底给他布置了什么一不小心就会堕入深渊的“惊喜”。
血液挟裹着魔力快速通过心脏，艾斯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通过留在克洛德身上的精神印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就在自己附近……
红衣主教对宫廷相当熟悉。他很快便把艾斯带到了一条僻静的走廊上，伸手推动机关，墙壁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去，露出了一条与走廊完全平行的狭窄过道。沿着过道向里走去，最里端便是一个布置精美的房间。面积并不算大，却可以说是五脏俱全，落地镜、壁橱、桌椅、壁炉……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墙上挂着名家的画作，甚至在一面墙上还开着两扇窗户，能够清晰地望见外面的景色。
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布置起来的，也不像是红衣主教为自己准备的秘密藏身处……艾斯目光落在衣橱和旁边的几个箱子上，微微挑眉。
“希望您能保持愉快。”红衣主教假惺惺地笑着，拿着一只怀表看了看，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您不会介意我的无礼吧？”
艾斯自顾自地打开衣箱，随手拿出了一件剪裁精美的衬衫：“当然不会。我非常感谢您的慷慨。”
红衣主教满意地离开了。艾斯分出一缕精神力在他和拉巴吕身上分别做了精神标记，而后才收回目光，重新打量起屋子的布置。他能感觉到，克洛德现在离他相当地近，简直就可以说……近在咫尺。
唇角勾起了一丝兴味的微笑，艾斯忽然抬起手来，打开了身边的壁橱——不出所料地，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立即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艾斯：“……”
克洛德：“……”
气氛好像忽然间凝固起来。沉默了半晌之后，艾斯缓缓地开口：“真是令人意外……”
“真是令人意外……”
几乎在同时，克洛德也开口说道。双方同时一怔，克洛德雕塑般的面容显得更加僵硬了，艾斯的唇角的弧度却逐渐大了起来。
“让我猜猜你想问些什么……”他轻声道，“我为什么会发现你？”
克洛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么让我猜猜您想问我些什么……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很显然，您问了一个您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
艾斯愉悦地微笑起来：“猜得没错，克洛德。我的确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你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发现你。”他拿着衬衫的手忽然一松，做工精致的衬衫落到了地上，而那只手却不容拒绝地搭在了克洛德的肩膀上。昏暗的光线中，他的面容并不比平时更加俊美，唇角那丝戏谑的笑意却仿佛带着足够的恶意，“不过，真是可惜啊……即使接触到了‘真理’，拥有了为所有炼金术士所羡嫉的力量，你也仍旧不懂得该如何运用这种力量，哪怕是用它来反抗我。”
他的另一只手也落在了克洛德的肩膀上，拇指顺着锁骨的弧度而下落，又从涡间上撩，缓缓地搭上了突起的喉结，若即若离地抚摸着，叹息般地重复着：“真是可惜啊……”
隔着一层布料，手指的摩擦变得格外惑人。仿佛有团火焰自对方手指落下的地方而升腾，逐渐燃烧了全身的血液。
“你……”克洛德声音沙哑，目光明亮，“有办法追踪我的行迹？”
“在这种时候提起那种问题……你不觉得有些扫兴吗？克洛德。”艾斯低声笑了起来，膝盖忽然一提，放在了壁橱底端。壁橱不过一米多高，离地半米左右，克洛德必须保持跪坐的姿势才能蜷缩在里面。而这个姿势极大地方便了艾斯，他轻而易举地便将自己的膝盖挤了进去，隔着柔软的布料，感触着对方皮肤下的温度。
克洛德的脸颊迅速升腾起一片绯红，眼睛更是亮得惊人。他想要后退，然而整个壁橱才不过半米多深，几乎避无可避。他声音喑哑地反问道：“你要做什么？”
艾斯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你居然在问……我要做什么！？”
未及出口的责问被堵在喉中，变成柔软的闷｜哼从鼻腔曳泻｜出来。衣领不知何时被手指灵巧地解开，粗糙的绷带与薄烫的肌肤相互摩擦……呼吸与呼吸亲如彼此、炽｜热而强势的吐息占据了整个耳腔。耀眼的光芒从眼前绽开，水声如纶音、厮｜磨的唇｜瓣、急促的心跳……
克洛德屈辱地曲折双臂，腕间看不见的束缚牢牢地将他的双手绑在背后。越来越烫的肌肤让他眼中几乎泛起了一层水光，如漂浮在热带海面的冰川，毫无反抗余地地被阳光融化。
然而艾斯却忽然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退后一步，重新站在了地上。他凝视着僵硬地试图挺直脊背的克洛德，将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衣领上。外衣、衬衫……褶领上刺眼的红色被他缓缓放在唇｜间，轻轻一吻。
“轰”地一声，仿佛此前在血脉中埋下的岩浆全数爆炸，克洛德脑海中变得一切空白，再也无法进行别的思考。
他开始下意识地舔｜舐嘴唇，用洁白的牙齿折磨着肿｜胀的唇｜瓣。艳｜丽的颜色几可惑人，狼狈的衣着、触目惊心的黑色与白色交织在一起，衬托着那耀眼的红！
绿眼睛的恶魔却忽然间停住了在衣衫上灵巧跃动的修长手指，微微一笑，弯腰拿起了衣箱中的另一件衬衫。克洛德急促地喘息着，禁不住半闭上眼睛。艾斯却好像丝毫未觉自己的动作给克洛德造成的颤动，径自将衬衫套上双臂、系上纽扣、整理褶领……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停留在克洛德的身上，仿佛这便是他的换衣镜般。
“我实在很想知道，你为我准备了什么惊喜。”艾斯缓缓开口，咏叹调般地道。经过了怒火的宣泄，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声线却依旧华丽，“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愿意把自己奉上，作为我的惊喜。”
他再次撑住壁橱的两端，缓缓倾身，濡｜湿的舌尖滑过耳廓，惊起一阵难耐的颤栗：“好好看着吧……克洛德，我期待着你亲手将王冠奉上的那天。”
悄声说完这一句，他忽然直起身来，伸手关上了壁橱。而于此同时，台阶上那面落地镜忽然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低头走了进来。
几乎就在看到了艾斯的那一瞬间，她惊恐地发出了尖叫。而她身后的那条甬道里也几乎是立刻出现了询问的声音：“陛下！？”
笑意在眼中一闪而逝。艾斯安抚着自己的焦躁，慢条斯理地俯身从地上捡起外套，披在了身上：“请允许我失礼地对您问上一句，为什么您会出现在这里，夏洛特王后陛下？”
——他预料到了会发生很有趣的事情，却没有预料到事情竟然会这样有趣。
夏洛特王后看清了艾斯的面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对身后喊道：“叫国王来！快点！”而后仿佛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她脸上的惊恐迅速转变成了愤怒，一字一顿地道：“这件事应该是我来询问您的吧，奥尔良公爵阁下！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艾斯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神情，微微皱眉：“我的衣服上沾染了酒渍，刚好遇到了红衣主教阁下，他邀请我到这里来更换一件衬衫……”
“撒谎！”王后难以遏制自己的怒火，尖叫起来，“两位红衣主教早已离开，你又是在哪里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