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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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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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芝松听到外面的狗叫,就赶忙起身出去把塌鼻二迎进来,又叫张富山再去弄一份酒菜,说要给胡队长驱寒。塌鼻二却一摆手:“不用了,我们还是先办正事要紧。”这时候,他已经拿定主意,虽然上边的命令只是叫抓赵凤章,但他分析再三认为,那赵凤年和王宝龙肯定也难逃干系。赵凤章既然是共产党,就不会不去动员他大哥也入这共产党;赵凤年要是加入了,就不会不去拉上他的好朋友王宝龙也加入。干脆乘着今晚他的人手多,先都一下子抓回去审审再说,反正是“宁可错抓一千,也不能漏掉一个”。
  塌鼻二看看屋里,就如此这般一说,然后一挥手,把任务分了工:“张寿福前边领路,段区长跟上,我断后。上了老龙岭,你们去老龙圪塔抓王宝龙,我去凤凰圪嘴抓赵家老大老二。好了,出发!”
  段芝松一听,立马离座,起身就跟了塌鼻二往外走。张寿福只是一愣,看了一眼张富山,也赶忙跟着追出去。
  屋里立马就剩下张富山,一时之间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狗日的们,原来是来抓赵、王两家人的!这样想着,两手就从地上端起那只炭火盆子,一边喊着“各位慢走”,一边就跟着追了出去。
  塌鼻二已经走到大门口,听见张富山大呼小叫地招呼他们,就阴沉着脸吼道:“你们都给老子听着,谁要是惊跑了共产党,老子就拿谁去顶数!”
  

大龙骨 第十七章(1)

  在这个与新春只有一步之遥的冬夜里,寒冷和黑暗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老龙岭。许多人抱着对明晨所有的美好憧憬沉沉入睡,却没有想到这许多的美好就要永远地滞留在这个黑暗的冬夜里了。
  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夜是那样的阴沉、死寂。就在这时候,远远的几声狗叫猝然而起,似一把锋利的刀子将夜的寂静划出一道惊悸的裂痕。
  狗的叫声惊醒了许多正在酣酣睡着的人。但人们并没有把它当回事。在这样的夜里,一只窜到村里觅食的狼,或是一只狐狸,也都是能够搅得鸡犬不宁的,所以,即便是被吵醒的人,侧耳听上一阵,也就又翻身沉沉地睡过去了。
  赵凤年听到狗叫的最初想法,也以为是又有狼在捣乱了,而且他还想老三在今黑夜也回家里来住了,也不知道他给那张富山家把羊圈封牢靠了没有。听了一阵,本来也想不要答理了,还是睡咱的觉吧,可偏偏那狗就是一直叫个不停,而且似乎一阵紧似一阵的。蓦然,一个念头从脑畔倏地闪过,他的心头一惊,便马上坐了起来。一种不祥的感觉,黑沉沉地涌向心头。
  老二没回来的那几天,他和一家人牵肠挂肚心焦如焚,他爹曾悄悄地拿了一根木棍子给他暗示说二小怕是姓“共”了。所以,等办过婚事后,他就找了个时间把他悄悄叫到一个僻静处,学着他爹的做法提出了同样的疑问。二小没点头,也没摇头,却给他讲了一通什么“黑暗腐朽”啊、“剥削压迫”的话,直说得他一阵迷糊,一阵清醒,一阵摇头叹气,一阵又热血奔腾。看样子,他真是做了像他爹拿出来的那根“木棍子”了。
  在这隆冬的寒夜,单薄的窗纸是无法挡得住利刃般的阵阵寒气的,狭窄的西房好像也成了四面敞风的野河滩,感觉到处都是飕飕的冷风。赵凤年摸着黑赶紧把衣服穿上,一转身就要下炕。紧挨着的白粉珍也已经醒了,见他要出去,就伸出温热的胳膊一把拉住他的手:“他爹,你要去哪?”
  一股暖流在这冷寒的夜里,迅速从一个女人的手臂上导入他的体内。赵凤年心头一热,腾出手在妻子的脸上轻轻拍了拍,又把被子给她和儿子掖了掖,轻声道:“没什么,我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了。”
  白粉珍刚说了声“你可小心点啊”,门却“吱呀”一声,赵凤年已经出了院子。
  在这以后的许多年里,白粉珍常常想起发生在这个除夕之夜的所有事情的所有细节,有时甚至是在梦里她都会感觉到丈夫给自己掖被子的那双温热的大手。可当时就是没有任何预兆能让她或是他明白,这一掖竟是他们夫妻情分的最后一次温存!
  赵凤年出了院子里,看到雪地里已经有了一行深深的脚印。他知道一定是他爹先他而起了。
  街门是开着的,赵磨锁果真站在街门外。岭下张村的狗还在叫,凤凰圪嘴这边没人家养狗,老龙圪塔那边也只有王二蛋家养了一只狗,这时候也在一声接一声地叫着。
  “爹,你先回去吧,不会有啥事的,我到村口去看看。”
  赵磨锁没吭声,也没回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儿子朝坡下小石桥那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走去。这时候,他才想起要吩咐儿子一声,这夜里是下了雪的,路滑,可要小心点。但儿子已经消失在前边茫茫的夜色里了,他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老龙圪塔这边的打谷场上,却也已经有个人,看到赵凤年过来,就问:“凤年?”
  “宝龙哥,是我。”赵凤年听出是王宝龙的声音。
  王宝龙说:“今黑夜是有了鬼了还是怎了,这狗怎叫得这么凶?”
  赵凤年说:“咱俩再往前走走看是怎回事。”言罢,就相跟了一直往老龙坡这边走来。
  就在这时候,岭下张村方向却忽然窜起一股红腾腾的火光!紧接着,锣声就响起来了。那是村里召唤人们救火的信号。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喊道:“谁家着火了?”正待往岭下跑去,就听下边不远处已经有了嘈杂的人声,影影绰绰好像正是向这边上来了。果然,连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楚了。怎么回事?两人立马收住了脚。
  

大龙骨 第十七章(2)
“都给老子听好了,谁选逮住赵凤章,赏大洋五十块!谁要逮住赵凤年和王宝龙,赏大洋十块!要是有谁胆敢耍滑头,走人情,放跑了‘###’要犯,老子回去要他的猴儿命!”
  赵凤年和王宝龙一惊,四只脚立刻就钉在了雪地里一动不动了。听那声音倒是有点耳熟,可一时又听不出是哪个狗杂种在那鬼哭狼嚎鳖叫唤。
  “凤年,咱快回去叫上二小跑吧。”王宝龙已经有了哭腔。他到现在也弄不明白,平白无故,自己怎就成了“###”了,怎就会有人来抓他呢!
  赵凤年摇摇头:“顾不上了。”他明白,肯定是老二的事犯了,而自己和王宝龙也都是给他捎带进来了。但现在什么也顾不上解释了。好在这岭下失了火,锣声已响成一片,现在这整个老龙岭上都被吵醒了,二小肯定也起来了,再说,还有他爹在那望着……
  赵凤年来不及再说什么,一把拉上王宝龙就朝东面的老龙沟方向跑去。
  在老龙坡上喊叫着的是塌鼻二。此时,他正在大发雷霆,岭下张村的一把大火,几乎把他的计划全部给打乱了。本来,以他的想法,就是想趁着这年三十的大雪天,悄无声息地一下把老龙圪塔和凤凰圪嘴围起来,然后来它个探囊取物,一蹴而就。没想到,他妈的这岭下边却又是着火又是筛锣乱成了一团糟。没办法,只好吆喝着他的人加紧行动,乱中取胜。
  工夫不大,一干子人已经来到了打谷场上。
  塌鼻二朝东一指,让张寿福领着段芝松带了一队人马就上了王宝龙家,其余的人则跟在他屁股后头,直接朝凤凰圪嘴这边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二
  这天夜里的凤凰圪嘴,赵凤章和王月娥应该是睡得最晚的两个人。
  他知道,就是在这个短短的冬季里,他们这一干子“赤色分子”,已经把革命的火种悄然埋遍了浊漳河源的山川沟岭。用不了多久,随着一声炮响,漳源大地就将是歌声嘹亮,红旗招展的另一种新天地。可让他难过的是,就在自己的家门口,他的父兄,他的乡亲,竟还依然生活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更可悲的是,他们甚至就没有一个人想过要高举起自己的双手,竭尽全身之力把这沉沉的暗夜给撕开一个口子,让光明而温暖的阳光直照进这阴暗的人间!
  许多时候,他真是想好好地把村里的这帮穷哥儿们联络联络,可每次回来总是匆匆而归,又匆匆而行。
  唉,一屋不扫,何扫天下!有时,他就想这也是自己的一种失职,所以,就经常不由自主地要暗暗自责。
  但这一次不同了。从他回家的第一天起,就难以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这其中,自然包括一个青春男子,即将和自己心上人真正融为一体的那种美好和喜悦的心情在内,但更多的是他现在已经明白无误地看到了这漳源大地的希望所在,看到了这希望即将来临的真切日子。他真想抱着自己最亲爱的人站到高高的老龙岭上去高声地呼喊:“漳源的反动派就要完蛋了!咱们受苦人的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
  但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起码现在是不可能的。可是,这种激动又让他无法深埋在心里。就在那一天,他趁着大哥问他是不是共产党的机会,就一把拉着他迈出了他走向革命生涯的第一步。尽管大哥看起来还是懵懵懂懂的,但凭他的感觉,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成为像他一样的一杆旗,随风一展就哗啦啦地响。而且他还想着,要在村里联络更多的一些像大哥这样的人,甚至还想到了要去主动唤醒刘狗吃和张愣蛮这一类无依无靠的“无产阶级兄弟”。
  但在考虑到是否要“拉”自己的妻子王月娥时,赵凤章还是颇费了一番脑子。虽说月娥只是一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女流之辈,但凭她的精明,一定是已经猜到了他的一些什么了。之所以一句也不去主动问他这方面的事情,或许是觉得不该问,或许就是在等待有一天自己总会主动告诉她的。是啊,如果一个革命者连自己最亲的亲人的支持和理解都得不到,那只能说你不是一个有能力的革命者,不是一个可以拥有成功的革命者。如果连自己的爱人都不能成为自己的同志,你又如何去唤起普天下的人来和你一起做同志?然而,一想到在当前之中国,在眼前之漳源,自己做着的还是一件把脑袋掖在裤腰里闯荡的凶险事,他的心就被一种难以割舍的亲情紧紧地揪住了。亲爱的人啊,我可怎么忍心让你一起和我去共赴这生死难卜的艰险之旅啊!可是,当这种想法一出现的时候,他立马又觉得自己竟是这么地卑劣,这么地自私、狭隘。难道,就是因为你爱她,就舍不得让她也成为革命队伍里的一员了吗?赵凤章啊赵凤章,你这只是儿女私情,只是小爱啊,这种爱又怎么可与为了革命事业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大爱相媲美啊!
  

大龙骨 第十七章(3)
最终,赵凤章还是决定要把自己的这颗赤诚之心完完全全交给他的妻子!
  三
  当第一声狗叫在张村响起的时候,赵凤章和王月娥刚刚入睡。睡梦中的月娥,脸上还挂着湿湿的泪迹。不过,那是幸福的印痕。今天晚上才是她真正的幸福之夜呢!长久以来,她深爱着的“二哥”在她的心里就一直是一个神密莫测的谜。牵挂和思念,常常折磨得她心神不安。她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她对他的了解几乎要胜过对自己的了解。今天晚上,他让她长久的猜测得到了印证。虽然有的话她还不是能够完全地懂下来,可她明白,二哥做的是正事,是大事,真正的大事……
  当赵凤章和王月娥起来的时候,塌鼻二的人马已经过了小石桥。在老赵家的街门上,他们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赵磨锁。
  “赶快把赵凤章交出来!
  “我就是赵凤章!”赵磨锁跨前一步,脖子一梗,拦在了路当中。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二小子果真是犯事了。但当他一直担心着的事情终于在这一刻得到证实时,他反而觉得不怎么害怕了。
  塌鼻二也已经上了街门前的石阶上了,他一看是赵磨锁,就用手一拨拉:“老东西,别他妈的拿根拨火棍也想当椽使了。你以为老子不认识你?”骂着骂着,就朝身后一挥手,喊道:“进!”
  正在这时,院门猛地从里边“哗”地一声拉开了:“不必了,赵凤章在此!”
  一个面容清癯的瘦高个年轻人从门道里昂首而出。他的身后紧随他而出的是王月娥。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怯惧,她的两道柔细的眉间,反倒凝聚着一种女人平素少有的镇定和凛然之气。王月娥一出来,就紧挨着与丈夫站在了一起,而且还将左臂紧紧地挽住了他的右臂。这个过门仅仅几天的新媳妇,好像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塌鼻二和已经冲到街门跟前的几个团丁,一见赵凤章突然从门道里出来,不由“噔噔”地就向后退去。其中一个矮个子退着退着,脚下一滑,便仰八拉叉就滚到了坡跟底。
  赵凤章见状,不由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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