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着中国共产党在漳源的革命活动由星星之火而渐趋燎原之势。
会议既定议程基本完成,大家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特别是李梦楼,更是急不可奈,冲着贺玉庭就说:“贺书记,二月二起事太迟了吧?我看正月天县城闹红火大排街时,我们就可以和他们大干一场了!你是不知道呢,我武术会的那些徒弟们,心里可早就盼着这一天早点到来呢!”
武术会的百余名弟子,是即将成立的赤卫队的主要兵源,也是这次准备武装暴动的主要力量。贺玉庭也知道,由于平时艰苦细致的工作,这支队伍其实已经是共产党潜藏在民间的一支秘密队伍了。到时候,只要刀枪在手,“赤卫队”的红袖标一戴,他们就会一呼百应,召之则来,来之则战。但李梦楼说的提前暴动显然是不行的。按照省工委的安排,他们还将通过上级党组织的秘密关系,首先从县公安局搞到一批枪支,然后才能进行武装暴动。而所有这些,是都需要时间的。而且,现在已是腊月年根,县临委也才刚刚成立,许多工作还都没有铺开,要行暴动之大举,确定是不现实的。
其实,贺玉庭是很喜欢李梦楼的急性子的,闹革命就需要这样的人。可现在看到他一副还没脱鞋就要上炕的猴急样子,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去说服他,只是笑眯眯地一个劲地看着他。赵凤章知道贺玉庭有些事情现在是不便于给大家解释的,便过来朝李梦楼轻轻抡了一拳,笑着打趣道:“照你这样急,就是孙子也早该抱上了,怎么到现在连媳妇也没有娶下啊?”
李梦楼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心里的某个秘密一下子给当众揭开了,老大的汉子竟有点不好意思,只尴尬地一笑,便连忙说:“哪能哩,哪能哩,说是说,我怎能不服从组织的安排呢?”
大家也不由地被他那憨厚的样子给逗得笑了。
正在此时,崖上扔下一块雪团,是放哨的刘锁成发的信号。有情况!大家心里一阵紧张。贺玉庭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工夫不大,刘锁成已经从上边下来,朝赵凤章低声道:“有人来了,好像是找你的,一直在庙门口二哥二哥地喊叫呢。”
赵凤章听了,就朝大家摆摆手,笑道:“没事的,可能是我家老三。”又朝贺玉庭道:“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
贺玉庭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刘锁成说:“你看见就他一个人?”
“就他一个。”刘锁成点点头。
“我看这样吧。”贺玉庭转向大家,“今天的会议议程也就全都进行完了。这次会议就开到这里,下次有什么事情我们再派人联络。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凤章同志先上去把你家老三领到学校里,其他同志就地散开,各回各处。”
三
来人果真是赵凤堂。
赵凤章上了土崖上,还没出松树林子,就听见他的粗嗓门又在奶奶庙那边“二哥二哥”地喊开了。
他顺手又抱了一搂刚才掰下的松树枝,便赶忙出了树林子。他想家里可能是出什么事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远打发老三来找他。
“三小,你来做什么?咱爹咱娘都好吧?”赵凤章一边把怀里的松枝往墙根放,一边就焦急地问。
“都好。二哥,都快过年了,你也不回去。学校里的孩子都回家了,你一个人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啊?”赵凤堂对他的问话却只答了一半。
“孩子们是放假了,我也准备回去了。”赵凤章的心里宽松了,只要家里平安,就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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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十四章(4)
刘家圪洞离凤凰圪嘴少说也有五六十里,而且多是山路,好在赵凤堂有一身好力气,做的又是一年四季磨鞋底子跑腿的营生,所以,这么点路程对他倒并不算什么。但看看他额头上刚刚风干的汗渍和粘满泥雪的一双脚,赵凤章还是有点心疼:“路上不好走吧?”
“嘿,这几步路算什么啊,我就是不来这,哪天还不跑这大几十里路啊。”赵凤堂一笑,使劲跺了跺脚,又不由自主地抬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额头。
赵凤章也笑笑,朝老三肩头一拍:“走,咱回屋里说去。”
日头已近午时,赵凤章一边张罗着做饭,一边又问起了家里的近况。
“二哥,这回可是大好事啊。”赵凤堂这才开始说起他是来干什么的了。
“看把你乐的,到底有什么大好事啊?”
“用不了几天,我就得叫月娥姐二嫂了。”
赵凤章一怔,好像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旋即就全明白了:“是咱爹咱娘的主意吧?”
“当然是了,我就是专门来叫你回去当新郎的啊。”
一想到王月娥,赵凤章的心里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但想想眼前的事情这么多,而且有好多事情还都是必须自己亲自去做的,火热着的心立马就又冷却了许多。是啊,逢此国难当头之际,个人的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唉,爹娘怎么会这样呢,上次回去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暂时不办,等过了年再说。可转念一想,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又怎能怪两位老人家呢?
吃饭时,赵凤堂又说:“二哥,刚才只是说了一件好事情,还有一件坏事情没告诉你呢。”
“什么事?”
赵凤堂长叹一声,说:“咱们家的那只‘二老黑’被县里的县长带着人抢走了。”他也用了个“抢”字。
赵凤章一愣,不无惋惜地说:“怎么会这样呢?”继而像是安慰赵凤堂,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轻轻摇摇头道:“抢就抢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龙骨迟早是我们的,就让他们先替我们保存着吧。”
赵凤堂被他说得有点糊里糊涂,但二哥的话他一向认为是没有错的,所以就也极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我相信你说的,“二老黑”迟早会回来的。
下午,赵凤堂离开刘家圪洞,临走时,一再对赵凤章说:“记住了,十六看家,十九定亲,二十六吃糕,你可早点回来,别让咱爹娘焦急。”
“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咱爹娘,就说我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马上也就回去了。”
在漳源,凡是操办婚嫁喜事,是都要蒸软米枣糕的。其意不单单在吃,更重要的是在这种乡土风味十足的美食上,还寄托着大家的一种甜甜蜜蜜和步步登高的愿望。乡人称之为“吃糕”。
赵凤章一直看着三弟走下坡去,又拐过弯消失在村子的那一边,这才恋恋不舍地又返回了小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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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十五章(1)
一
按赵磨锁原来的想法,县长周儒成的老龙岭之行,无疑是给他老赵家带来了一个出头露脸、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
你想想,偌大的西川,偌大的老龙岭,县长谁家也不去找,就找的是他赵磨锁家。而且,不光是找了,还留了一块他亲笔题写的大木匾。这可更是件了不得的事,别说是这老龙岭上的普通受苦人家,就是张村的张富山、张寿福这样的大户人家,他们也是一样没有福气得到这份赏赐的。可是,让他懊恼的是,这么一件好事情,却一下子就给那个愣头青儿子给搅和了!大龙骨没了,大木匾也砸了,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唉,早知道是这,真还不如当初就卖给那洋人,或者是痛痛快快跟张富山换了那二亩三分圪梁地哩……
赵磨锁真是越想越晦气,越想越腌臜。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他还一直绷着个脸谁也不答理。甚至连他的老哥儿们王拴纣主动找他来拉话,他也只是长吁短叹不想多说。
其实,赵磨锁有所不知,这几天王拴纣的心里比他更难活。从洋人去了赵家,到石秃子夜闯凤凰圪嘴,到张富山叫了赵磨锁下了张村,再到这次县长上了老龙岭,这一样样一桩桩,都为的是个大龙骨,可偏偏就都是远远地避开了他老王家的“大老黑”,而直奔他老赵家的“二老黑”!幸好折腾了这么好几次,老赵家都是那么地讲德行守信用,不然的话,他们当中不管是谁,只要随便说上一句“老王家还有一只哩”,那他们家这只“大老黑”现在也就肯定是跟着县长一起进漳源城了。可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这些人就单单地知道赵家有大龙骨不知道他王家也有呢?那可是从同一座崖头下挖出来的同一样东西捣成两半半的啊。这秘密可就是他们两家人知道啊,真要是这,还不让老赵家认为这事是他老王家的人抖搂出来的?而且,还只是抖搂人家的,只字不提自家的。这也太缺德了啊。
其实,他也觉得老赵家是不一定会这样想的,可他自己反倒总要这样去想。越这样想,他的心里就越觉得尴尬得很。
不管怎么说,王拴纣还是想和赵磨锁好好地把这事说一下。可让他想不到的是,只要提到龙骨的事,赵磨锁就不吱声了。到最后,也不知赵磨锁是怎么想的,反正是有一天,当王拴纣又和他说起“二老黑”也不知是怎就给外人知道了的事时,赵磨锁便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咱们以后就谁也不要再提它了。”王拴纣听了,心里却是像折了根枯树枝似的“咔嚓”一下,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是啊,这种情况,就是说得天塌下来也说不清楚的。
大龙骨,同时成了老兄弟俩的一块心病了。
在这以后的日子里,两家人照样也还是你来我往很热和,只是在说话时,大家都很小心地把话题去避开惹人不开心的“大老黑”和“二老黑”。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堵无形的墙。
一个人的时候,王拴纣总会不由自主地长长地叹上一口气。“大老黑”是留下来了,但他,包括他们一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在心里暗暗地琢磨,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一天,赵磨锁吃过晚饭又游转过老龙圪塔这边。老哥俩点着旱烟就又有一搭没一搭地拉开了话。王李氏正在炕上纳鞋底子,好像是不经意地顺便就问了一句:“他伯伯,二小还没有回来啊?这可又要过年了啊。”
土炕那边坐着的月娥和月英两姐妹,听到她娘的话,神儿便也跑到这边了。特别是月英,更会来事,瞅了她娘一眼,干脆就又搭了一句:“伯伯,往年家二哥不是一到腊月就回来了吗?”
赵磨锁从锅台上磕磕旱烟锅,又拿到嘴上使劲吹了吹,这才叹了口气说:“谁知道呢,这孩子,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忙的个啥。”说罢,将烟锅子往脖领子里一插,就站起来了,“不早了,我得走了。”
其实,说“不早了”,只不过是个托词,他是不想再多让他们问二小子的事情。王李氏的问话自有她的用意,精明的赵磨锁哪里会听不出来啊。一过年,月娥就十八岁了,村里的闺女们,谁家还有十七八岁呆在家里不嫁人的啊?她那话分明就是在说,你老赵家要是娶俺这闺女,就娶,要是不想娶,也别老这么不长不短地搁着。唉,都怪这二小,不懂事,害得当老子的这脸上也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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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十五章(2)
当天晚上,赵磨锁一回到家,就将老王家那面的话又给老婆子说了一遍。赵周氏听了却反而乐了:“这有什么啊,二小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就他们老王家急啊,你当我们不急?我看,咱也不说别的了,反正赶过年前咱就拉鞭放炮娶媳妇。”
赵磨锁还有点犹豫,说:“二小上次回来可说好今年不办的。”
赵周氏用二拇指头朝赵磨锁的额头一抿:“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要说后年、大后年再娶哩,人家闺女也还再等他二年、三年?”
一向善于作决断的赵磨锁,这次却让一个女人家决断了一回。
第二天一大早,赵磨锁就又跑到老龙圪塔来了。
二
按乡俗,男婚女嫁之事是要履行一整套很繁锁的程序的。在民国之前,这些礼俗大至分为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俗称“六礼”。其时,男到女家相亲,被相的女子是从不抛头露面的,直到洞房花烛,新郎为之揭去头顶的大红盖头,方可识得女方真容。到了民国,随着男剪辫女放足等许多的革新之举,婚姻大事上的许多陋习也有所改变。“六礼”之说虽有很多仍得以延续,但有的也并不是太那么严格了。这时候,男到女家相亲或提亲,女方也不再刻意回避了,而那块原先娶亲时一直用着的红盖头也就失去了继续存在的意义了。
在漳源,婚事上的乡俗也大多与以前的“六礼”吻合,依次可分相亲、提亲、看家、订亲、送工夫、迎娶等六个步骤。
相亲:由媒人(俗称介绍人)领着男方到女家,向女方家长表明来意。
提亲:相亲时获得女方家同意,则可在此之后进入提亲阶段,即由男方正式向女方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