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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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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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锐便笑着送他出门。
  正要告辞之际,卓锐忽然想到一事,忙又将他叫住。
  “七公公,还有一事相询。”
  靳七站住,疑惑回头,“什么事?”
  “那年我们跟着皇上平定康侯之乱时,瞧着皇上亲自领兵,行军进退有序,功过赏罚分明,有王者气度,亦有大将之风。莫非之前攻打前朝南楚时也曾亲自领兵打过仗?”
  靳七笑道:“拿下南楚之前,朝政军政大事都是摄政王父子做主,皇上哪里有机会亲自领兵?不过皇上自幼颖慧过人,熟读兵书,又见过大阵仗,所以后来亲自率军也不怯阵,连康侯那样强敌不是一样灭了?”
  “见过大阵仗?”
  “是呀!”
  靳七眼睛中难得闪过惊悸,“当年摄政王渡江攻往瑞都的同时,皇上、太后也从北都赶往江南,预备亲自看着大周军队进入瑞都。当时江北基本已被大周肃清,只有晋州城还在负隅顽抗。”
  “晋州城?”
  卓锐听说过,“便是那个张友崇守的城池吗?传说此人骁勇善战,十分了得,是南楚数得上的名将之一。可惜他忠心的那位南楚皇帝是个昏君,就怕他和朝中几个武将联合起来造他的反,生生地把好好一个统帅之才贬到远远的江北去做了个晋州守备。听说后来江北只剩了晋州一个孤城,还坚持了好些时日。”
  “没错,就是这个张友崇,厉害得很。皇上在南行的路上几次问到晋州动向,听说还没有拿下,就亲自带了五千精骑抄近路前去驰援。”
  卓锐怔了怔,“便是一时拿不下,就剩了一座孤城,还用得着皇上亲自去吗?”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
  靳七离他近些,放低声音道,“先帝英年早逝,说是伤病而亡,其实就是被这张友崇一箭射死的。当时张友崇还是楚军统帅之一,刚打了几个胜仗,正率着楚军与周军对峙。大周诸将要出战迎敌,可摄政王另有居心,想先行争夺皇权。为安定军心,拖延对外用兵,才故意隐瞒了先帝驾崩真相。”
  卓锐顿时明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皇上想手刃仇人!”
  “何止手刃仇人!卓护卫你也晓得,皇上因为幼年丧父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
  靳七鼻子里笑了一声,“皇上以五千精骑协助攻下晋州城后,直接令人砍了张友崇的人头,悬于城门,又把他一家无论老小一律枭首,并暗示辛苦攻城数月的周军可在晋州劫掠三日以作奖赏。围困晋州的周军死伤也多,据说是晋州守军的数倍,因此对这张友崇恨之入骨,得了皇上的旨意,当即血洗晋州城。”
  “血洗晋州城?”
  “这个也是咱家后来才听说的。据说男的差不多砍光了,女的充作营妓,完了要么弄死,要么弃于郊野。等周军撤走时,晋州直接成了座死城。”
  “这……这不就是屠城吗?”
  “不算屠城吧……”
  靳七迟疑了下,“皇上也没料到周军下手这么狠,估计是憋了好几个月,怨气都撒到城中那些拥戴张守备的百姓身上了。后来听说死的很多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有些懊恼。”
  记起那日可浅媚和他打听屠城之事一脸紧张的模样,卓锐再想不出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只觉手心发凉,满心忐忑,许久才道:“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靳七道:“皇上本是悄悄儿去的,为不让摄政王疑忌他是刻意在军中树立威名,后来也只说是前去观战,功劳都记在了攻城的将领头上了,所以知道此战的人并不多。”
  卓锐点头道:“不多就好,不多就好……皇上以仁治国,这事过去了,再不要提得好。”
  靳七笑道:“谁会提这事呢,若不是给你问起来,咱家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卓锐应着,一路送他远去,才抬起手,擦一擦额上的汗。
  也许,一切是他多虑。
  这事……果然是再不要提得好。
 
  可浅媚的身体一向好,这日在床上卧了一天,没人再来折磨她,又有医药调理,精神便恢复了不少,到晚间时再也呆不住,凭着香儿等人怎么劝,也要披了衣下床来在屋里慢慢走动着,又走到窗口,坐在椅子下扶着窗棂眺望宫中夜景。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又是个花好月圆的夜晚。
  静静看了片刻,她曜亮的眸子便渐渐地黯然暗了下去,很是伤怀地叹了口气。
  卓锐远远见了,也便走过去,立在院中,隔窗见过礼,便问些她病况。
  除了身畔侍女,可浅媚难道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倒也不厌倦,一一地答了,又以手抵唇,轻笑着问:“卓无用,这次是我连累你了吧?”
  卓锐奇道:“淑妃怎么连累我了?”
  可浅媚道:“皇上派你来看守怡清宫,你不是也得陪着我窝在宫里很多日子?”
  她的漆黑的眼转动着,忽然笑了,“如果我一辈子给关着,皇上不会让你看守我一辈子吧?”
  卓锐正想着怎么提起这事,闻言忙道:“淑妃多虑了!皇上怎么会当真关你一辈子?上午七公公还过来问起你呢!”
  “靳七?”可浅媚支颐浅笑,“必定说是皇上念着我了?”
  卓锐笑道:“淑妃不信?”
  可浅媚眸光流转,明亮中倒映着夜色的苍茫。她喟然而叹:“我信。皇上必定会念着我,也必定会想着尽快忘怀我。他晓得我吃了苦头,不放心,所以问起我;可如果发现我没什么事了,一定又会丢开,克制着不见我。时日久了,便能把我给淡忘了。”
  卓锐怔了怔,道:“淑妃为什么会这么想?”
  可浅媚轻笑道:“我离开他时是这么想的,那么,他离开我必定也是这么想的。我既然舍得先离开他么,他自然也舍得离开我。”
  相识这么久,可浅媚的言行还是常常出乎卓锐的意料。
  她便这么笃定唐天霄会和她一个想法?
  他注意到眼前女子眼眸里少有的无奈和怅惘,低声道:“其实未必。”
  “哦?”
  “我听七公公的意思,皇上虽然不悦,但并没有真打算把淑妃丢开。只是前儿和淑妃吵闹时,大约话说得重了,颜面上一时抹不开,估量着淑妃肯认真谢个罪,也便没事了。”
  “认真谢个罪?”
  “比如,淑妃可以上一回表文,和皇上认了错,皇上觉得面子能下得来,自然转怒为喜。”
  “是么……”
  她答得极是散漫,眼神飘忽,似乎根本没有专心在听卓锐说什么。
  卓锐越发想不透她在想什么,继续道:“七公公侍奉皇上那么久,皇上的心思,他再了解不过。既然这般说了,淑妃明天不妨试试吧!”
  可浅媚没有回答,垂下头抚着自己腕间的伤处。
  太医用的药极好,此刻皮肤破损已结了疤,只是尚未完全消肿,粗粗的一圈青紫,像长入肌肤里的铁铐。
  卓锐忙道:“有一件事,淑妃可能不知道。皇上自把淑妃接回来,便一直病在乾元殿里。因此太后派来前来怡清宫的事,他是到昨日傍晚才听说的。并不是……并不是真的那般心狠,要眼看着淑妃受苦。”
  可浅媚低低“哦”了一声,依然垂着头不答话。
  卓锐沉吟道:“那些表文之类,淑妃应该不大会写吧?要不,我出去找人写好,拿进来给淑妃誊写一遍,怎样?”
  可浅媚终于抬头,黑黑的眸子在卓锐脸上一转,莫名地便让他胸口闷闷地疼起来。
  那淀在曜亮眼眸最深处的,是什么?
  那如萤火般看不分明,却是确实存在的,是忧伤?还是悲哀?
  这般隐得极深的苦涩和痛楚,几时出现在他迎回中原的北赫小公主的眼睛里?
  她明明应该是个把一切都写在脸上的女子。
  她喜欢笑,喜欢鲜明多彩的衣衫,喜欢无拘无束的广阔天地,开朗得像从不会发愁,——便是发愁,也不会发愁多久。
  她总是快活着。
  那样明亮的快活,不仅感染着唐天霄,也感染着唐天霄身边的人……
  可此刻,她的笑容亦是凄凉。
  她慢悠悠道:“不怎样。我也没打算认什么错。”
  卓锐愕然。
  可浅媚立起身,却又疼得弯腰去扶自己受伤的膝盖。
  香儿忙去挽住她,劝道:“娘娘,还是赶快回床上卧着吧!才好些,小心别碰了伤口!”
  可浅媚点头,倚在香儿身上缓缓走向床榻,忽又回头问道:“卓锐,我的那些朋友,是不是真的都给他下令处死了?”
  卓锐一呆,道:“这个……我后来跟随皇上,倒也没听说。”
  “暖暖和小娜呢?”
  “不……不清楚。”
  卓锐头上冒出汗来。
  可浅媚也不追问,叹了口气,自语道:“他待身边的人好,可待拦着他路的人,却从不手软。一定都死了,说不准比死还惨些。”
  那边桃子放下帘帷,她那有些蹒跚的身形便隐到了那浅粉的丝帷内,只被烛光投下了淡淡的黑影。
  薄薄的,如一张剪纸,一阵冷风过来,便能吹得零零落落。
  卓锐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算明白过来。
  唐天霄作为一国之君,因她的出逃和不忠已丢尽了颜面,伤透了心。
  他和靳七都认为只要她认个错便了事,对她已是宽大之至,可她并不这么认为。
  她根本没打算认错,没打算和唐天霄和好。
  如果告诉唐天霄,她是因为记挂着被他下令格杀的乱党而拒绝屈服,唐天霄会不会后悔没再让太后折磨她几天?
  毕竟,被杀的乱党中,跟她关系最好的,明显就是那个与她暧昧不清的卡那提……
  两人都不肯退一步,或者唐天霄愿意退一步,可浅媚却不知趣,不晓得下面会闹成什么样。
  他又想起了晋州城屠城之事,抱着肩打了个寒噤。
  但愿只是他多心。
  如果可浅媚真和那座城池有关,即便念着两人的情谊自己下不了手,也绝不会有荆山上的舍命相救。
  慢慢走出宫门,走向外面的值房时,只觉霜风凄紧,落叶飘砌,竟冷得厉害。
  河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
  一转眼,烈日流火的炎炎夏日,竟彻彻底底地过去了。
  
  可浅媚倚在床榻坐着,手间翻来覆去,是那把断了的梳子。
  已是两截。
  折断的裂口并不整齐,锯齿般起伏着,扎在掌间时钝钝地疼。
  香儿见她神情萎蘼,将新蒸的一碗蛋羹送上她跟前,笑道:“娘娘,晚膳用得少,不如喝点这个吧!”
  可浅媚点头,在她手中喝了两口,便道:“怎么蒸的呢?寡淡得很,没什么味道。不喝了。”
  香儿忙另拿了碗勺来,自己盛了一口尝尝,笑道:“娘娘,奴婢尝着还好呀,莫不是娘娘心情不好,才吃着不合胃口了?”
  可浅媚道:“我能吃能睡,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多半睡得太多,倒了胃口。这可真奇了,越睡反而越困。”
  她打了个呵欠,叹道:“可惜真的睡下时,又睡不着。”
  香儿觑着她脸色,道:“若是皇上在此,陪着娘娘说说笑笑,一定就不困了。”
  可浅媚眯了眯眼,懒懒地笑了笑。
  香儿试探着问道:“娘娘,既然皇上有和好之意,何不顺手推舟呢?听说太后那里又派人送了两名女子过去,长得都是倾国倾城,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听说……听那两名女子,长得挺像当年那位宁淑妃的。”
  可浅媚笑道:“他曾因我长得像清妩姐姐对我另眼相待,如今,我触怒了他,想必他很快可以移情到那两位身上了。”
  她转眸,自嘲道:“如此说来,我该上表去恭喜他了?”
  香儿吓了一跳。
  若有那样的表文过去,唐天霄不气得七窍生烟才怪!
  这位来自异族的淑妃娘娘满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她忙道:“皇上并未移情。听说这两名女子都被安置在别处了!但若淑妃总不肯低头,他伤了心,只怕真会传她们侍寝。若有新人过来分了皇上的心,日后就是挽回,只怕也没法再像以往那般对淑妃好了!”
  “香儿,你说错了!”
  可浅媚倦倦说道,“一个人只有一颗心,若被人分去了,便再也没有了!”
  她低眉沉思道:“若他的心再不在我身上,他快活了,我也被真的会给他在这里囚一辈子吧?”
  香儿急忙道:“娘娘这都想哪里去了?奴婢瞧着,皇上和娘娘这等相处,也和寻常夫妻不差什么,自然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哪会囚娘娘一辈子呀?”
  可浅媚出神地望着纱帐上石榴蝙蝠的图案,慢慢道:“若他渐渐忘怀了我,我也渐渐忘怀了他,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过上一辈子,便是我的福分,也是他的福分了!”
  香儿愕然,吃吃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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