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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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事-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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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康策被那一巴掌扇得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禾卫。

    苏禾卫放柔了口气,继续说:“你用这君王的权利去寻贺林平,又怎能不担起君王的责任,我从不知你会是如此不道义的人。”

    徐康策望向苏禾卫,就像个受了委屈的顽童,诺诺说:“我不愿做这君王。”

    苏禾卫轻轻拍了拍徐康策的肩膀,用着邻家大哥的口气,说:“你坐上这个位置虽是无奈,但你已经坐上这个位置,肩上的担子就是万民。君王无情,是心中有这天下。你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不要再任性了。”

    见徐康策咬唇不语,苏禾卫继续说:“你若真不愿做这君王,便拿出法子来。天下需要一个贤君,不需要一个疯子。”

    窗外高悬的艳阳丝毫没有春日该有的和煦,无私得近乎残忍,明晃晃的日光照亮这个世界,让一切无从遁形。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怼,所有的爱和恨,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欢愉,都被这高高在上的炎日看了个究竟,可它也仅是看着,世间的一切都是物有主情有源,除了自己,任何旁的人都化解不了一丝一毫。

    苏禾卫递了个眼神给暗羽卫,他们一起悄声退了出去,掩了房门,留徐康策一人立在屋中。

    一天一夜,徐康策枯坐屋中,滴水未进,饭菜布了一次又凉了一次。他一手摩挲着配在腰间的半块玉佩,垂首思索着,眼中忽而混沌,忽而清明,就像是乌云密布后又有一阵清风吹散,山岚起了又被日光蒸发,最终,眼中显出一轮明月,清亮的就像世间最纯粹的钻石。

    徐康策推开门,院中是候了一天一夜的臣子,目光焦急的注视着自己的君王。

    “愣着干什么,去议政殿。”徐康策语气淡然,衣冠整齐而庄重,仿若什么都未发生过,诸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刷刷的望向君王,嘴边打转的劝慰也不知如何开口。

    “圣上说去上朝,诸位大人是没有听清么?”苏禾卫发言,领头向皇城走去,诸位大臣只有跟上,滞留末尾的几个,还是忍不住转头来偷瞧君王的神情,可君王神情依旧,没有怒火,没有悲戚,平静的就像一面新打磨的铜镜。

    院中再次空无一人,徐康策唤出暗羽卫大夜,将那半块玉佩举到他眼前,说:“关于这玉佩还有暗羽卫,你仍是不肯说么?”

    大夜盯着那玉佩,不言不语。徐康策又说:“孤还是你的主子么?”

    “只要玉佩还在您手中,您就是暗羽卫的主人。”暗羽卫大夜答得一本正经。

    徐康策收了玉佩,暗羽卫也转了目光,两人一跪一立,均是默而不语,院中一片安静。

    方茗领着一名仆从端来饭食,打破了沉默,他说:“圣上用些饭吧。”

    徐康策点头,仆从将饭菜布在桌上,徐康策进屋,拿起碗筷,又偏头对方茗说:“将人马叫回来吧,不要去找贺林平了。”

    “啊?”方茗倒是吃了一惊,给徐康策布菜的手也是一顿。

    “孤说,现在不用去找贺林平了。”徐康策瞥了方茗一眼,语气仍是波澜不惊,“还有两件事。”

    方茗放下了布菜的筷子,仔细听着徐康策说。

    “一是,继续去查王家的那半块玉佩。二是,把皇城修整了,孤要住进去。”徐康策说完,径自夹了一筷子菜,一会儿功夫就吃完了一碗米饭,他复又添了一碗,也吃了个干净,一顿饭吃的静悄悄的,除了最开始的两句话,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半个月后,贺林平死讯从漠北传来,一个月后,棺椁运抵京城。

    徐康策开棺看过,只说了一句:“排场大些,把他葬了,但不要葬在孤的皇陵边。”他不是贺林平,徐康策心中还有半句未言。

    众臣以为的歇斯底里或是怒火蔓延,一丝一毫都没有,徐康策只是拾起棺椁中人佩的那块玉佩,便合上棺椁,说:“去办吧。”又转头同一位大臣说,“你刚刚说到何处了,继续。”

    又是入春的时节,群雁北归,几声雁鸣,徐康策抬头去寻,头雁领着雁群掠过,徐康策的目光追着它们一直望向北方,直到雁群消失,他仍是凝视着北方,碧空晴日,北方没有一丝云彩飘来。

  

    ☆、第 46 章

    贺林平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几乎有一辈子那么长。

    梦中,他出生在一个渔村人家,父母健全,家庭幸福。屋前有一株梅树,每到隆冬时节,就会传来阵阵幽香。屋旁是另外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有个与自己同龄的小孩儿,他俩总是一块下河捉鱼,一块漫山捉鸟。年岁渐长,他俩也总是相约一同打渔,一同带着满仓的活鱼回家,望着岸上自家升起的袅袅炊烟,急不可耐的奔回家中。

    可这一切的宁静都被一场战事打碎。两家离散,那个长大的邻家孩子对他说,等我。他便将那话记在心中,这一等便是一生,直到白发苍苍,那个已然两鬓斑白的邻家孩子一身铠甲归乡里,自己便对他说,你回来了。

    两人坐到河边,看着那夕阳一寸一寸沉入江中,染红了江水,染红了晚霞,粼粼的波光闪烁,他说,若是能再同你打一次渔就好了。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贺林平像是从深深的海底慢慢上浮,眼前出现点点光芒,然后光芒越来越盛,耳边也响起了咕咚咕咚的沸水声,就像是有人在熬着一碗鲜香的鱼汤,自己还在做梦么?

    “动了动了!”耳边传来暗羽卫小夜叽喳而欢愉的声音,“快来快来!动了动了!快点!”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腕部的触觉,有细针扎入皮肉,钝钝的痛感,并不强烈,贺林平感觉有人抬起自己的另一只胳膊,又是一针,不过这次有些许刺痛的感觉,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等等,应该快醒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林平感觉自己终于浮出了水面,新鲜的带着咸腥味的空气,海鸟尖利的叫声,一切都鲜活自在。

    贺林平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花白,红红绿绿混杂一处,让他看不真切,小夜那带着明显兴奋的声音倒是听了个分明:“醒了醒了!快来看!醒了醒了!”贺林平想说一句,小夜你怎么还是这么聒噪,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

    待到眼前花花一片全都消失,贺林平入目的就是小夜的一张大脸,离得实在是太近,他想伸手扒开小夜的脸,却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小夜像是被人拽着退后两步,一张陌生的脸庞出现在贺林平眼前,声音低沉而柔和:“你安心养几日,一切都会好的。”听完这句,贺林平眼前又是一黑,再次陷入了昏睡。

    几日后,贺林平彻底清醒过来。

    小夜在贺林平醒过来后不久,试探着问过贺林平,是否还记得原来的事情。贺林平反问是何事,小夜支支吾吾的说,关于徐康策的事。贺林平点头,撇过头去,不再言语。

    贺林平昏睡这些时日的经历,小夜也都讲给了贺林平。抵达雁归城后,他们便随着北狄大军回了漠北,炎山医仙弟子裴甘玉一路为他医治,这几日常来看他的便是裴甘玉,现下,他们正在漠北的勒思科草原。

    小夜递给贺林平一面镜子,语气忐忑:“还有,北狄向大熙传了消息,说主子已经死了,裴医师将你同一死囚换了脸,将那死囚当做主子送回去了,还有主子随身的玉佩,也一同送过去了,现下主子是……主子自己看罢。”

    贺林平接过铜镜,镜子那模样还是个少年,稚气的很,眉目也是清秀,看了一眼,就搁下了,不过皮貌而已,贺林平不是那么在乎。

    “还是主子原来好看。”小夜嘟囔着。

    又躺了小半个月,贺林平已然能自如活动。

    终于出得营帐,苍茫草原一片,倒是贺林平从未见过的景象。正是入夏时节,也才下过一场雨水,草便疯长了起来,翠绿的像是锦缎一般蔓延开来,牛羊哞声阵阵,伴着牧羊人的高喝,云团似的一群群在草间挪动。

    贺林平去了裴甘玉帐中,先是道了谢,坐下后,却反而不知该聊些什么。裴甘玉有些木讷,贺林平言语也不太多,俩人就如此枯坐着也实在尴尬。

    裴甘玉炉上不知炖着什么药材,贺林平嗅着嗅着越发好奇,便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补药,前年的时疫,不少人都落下了病根。”裴甘玉说着,便走到那火炉前,揭开盖子,添了几味药材,顿时异香传来。

    裴甘玉寻了把小剪子,将半箩筐贺林平不识得的草药摆上案几,拿着那剪子,就将那草药的根剪下,又一根根码放整齐。贺林平左右环顾,也找了把剪子,二人便一起做起了整理药材的活计,仍是无人讲话,营帐内只有咔擦咔擦的剪刀声。

    待到半筐药材见底,裴甘玉便将案几收拾好,脸上带了一丝笑意,说:“谢谢你了。”

    贺林平连连摆手,说:“一点小事,不足为报,您救了我的性命,反倒来谢我,我实在是受不起。”

    “我也算是你师叔,本是同门人,这些也不足挂齿。”裴甘玉倒了两杯热茶放到案几上,说,“你这自学的基本功也是不错。真不愧是大师姐的儿子。”

    “我母亲……”贺林平声音淡了几分,裴甘玉倒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接过话茬,说,“你母亲是这一辈中最为出色的医者,若她是个男儿,必然是下一代炎山医仙。她是个极好的人,宅心仁厚,不论对谁都是那般温柔。”

    贺林平点点头,裴甘玉又柔声安抚,说:“不必伤怀,你也刚刚痊愈,忧思伤身。”裴甘玉也是个不会安慰人的,说了这句,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默默地喝起茶来。

    “我一直想问你。”裴甘玉忽的发问,“你还记得你剜了心尖血后的事情么?”

    “记得。”贺林平喝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我全都记得。”

    “是何人?”裴甘玉指了指贺林平的后脑。贺林平意会,答,“是宝画,他说过他是母亲的熟人。”

    “宝画?”裴甘玉面路惑色,贺林平接了一句,“宝画应当是他的化名。”

    “难道是大师兄?”裴甘玉面露异色,一掌拍在案几上,震的茶盏中的水都溢了出来,“难怪难怪,这世上能有如此手法的,除了隋师姐,恐怕就只有大师兄了!”说完这句,裴甘玉的激动的神色却黯淡了下去,“不能称他大师兄了……”,裴甘玉又转头问贺林平,“他可还活着?”

    贺林平摇摇头,说:“我也不知。宝画他,他实在是个怪人。”贺林平将自己与宝画间所有交集俱道予裴甘玉,裴甘玉听着,不时叹气,贺林平最后问道:“这宝画既然是炎山医仙的大弟子,如何又成了嘉王府的仆从,师叔可知其中究竟?”

    “我只知师兄是被隋家收养的,而后被逐出师门,其后就一概不知了。”裴甘玉用衣袖擦了案几上的水渍,极是认真仔细,动作却是小心翼翼,“自那之后,他便断了音讯,偶尔只同大师姐有联系。”

    咕咚的沸水声响起,那火炉的盖子都要被蒸汽掀开,裴甘玉却不知怎的,仍在擦拭那已然没有水渍的案几,贺林平轻声提醒:“药要煮干了。”

    裴甘玉才堪堪回过神来,忙去那火炉上提那药罐,他竟光手就去碰那陶罐,自然是烫得将刚熬好的一罐子药都撒了。裴甘玉看着那一地的残汁,蹲下身来,又是徒手收拾,贺林平忙过去阻了他,又同他一起收拾,问:“师叔这是如何了?”

    “游神了。”裴甘玉答到,径自起身,也拉起了贺林平,说:“别管了,一会儿让别人来收拾。”

    两人又重新坐回案几边,贺林平犹豫着开口,问:“师叔可知宝画为何被逐出师门?”

    “他不叫宝画,他叫隋遥渊。”裴甘玉答着,一手揉搓着有些红肿的指头,“他被逐出师门时,我还未入门,但我自幼住在隋家,也是知道一二的。大概是学了什么不该学的,偷师是大大的忌讳。”

    贺林平低思片刻,问:“他如今容貌仍如青年,他偷学的是否是此等异术?”

    “师门几代精髓,不传之术多得很,均是记在秘册中封存起来,仅有当代掌事可阅,我从未翻阅过。”裴甘玉答,起身走到那一排药材前,又是挑挑拣拣,显是不愿再谈下去,贺林平自然也不再追问,便也起身走到药架前,帮着裴甘玉秤药。

    贺林平看着裴甘玉重新熬上一锅药材,说:“这药方有些怪。”

    “是那时疫有些怪。”裴甘玉答,“不像是时疫,倒像是有人故意投毒。”裴甘玉将那症状同贺林平描述一遍,贺林平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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