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人家,复仇之事必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可君王却是不一般的人物,若轻易死了,必是会祸乱天下。”徐康策低声说,脖颈上根根青筋毕露,“为我家宿仇搅乱了整个大熙,实在是……可如此仇怨却又怎可轻言了却……”
“所以你父亲不仅要杀了那贼人,还要夺了他的位置!”老人复又看向徐康策,眉目里是柔软一片,轻声说到,“若是手中不握得大权,怎能护住心中之人。”
“我不知该如何自处……”徐康策声音很小,带着气音,呼吸声也渐渐加重。
老人突然发现徐康策脸色很是不不对劲,忙问,“你怎的了?”老人去探徐康策的额头,竟凉如冰块,再去握他的手,却是滚烫如沸水,脉象也是纷乱无序。
“药可定时服了?”老人心中暗叫不好,该不是毒症在此刻发作了吧,徐康策中毒时的症状老人一清二楚,便是如此身躯滚烫,脉息紊乱。
徐康策艰难点头,说:“外公……”话未说完,就昏了过去。
老人一把将徐康策扶住,心下便了然,这是毒症发作无疑!若是十日内不能转醒,便又性命之忧,第一次毒发时幸得宝画相救,才躲过一劫,但此毒潜伏体内,随时可能发作,宝画便一直在徐康策身边为他调理,已多年未有发作过了。
“你们!”老人即刻吩咐一边侍从,“快马去寻宝画,五日内必须找到人!通知大军马上启程!”老人在徐康策胸口一阵摸索,掏出那个药盒,掰碎了药丸就往徐康策嘴里喂,见徐康策吞咽下去,心头才微微舒展。
老人又厉声吩咐侍从:“将贺林平看管好!不能放过他!”
宏族大王安顿好徐康策,又去那牢狱中看贺林平。
贺林平被四人看押着,手被反扭着锁在身后,跪押在地,姿势很是别扭,见来人衣着华丽,侍从簇拥,料想必是高阶之人,便问:“徐康策在哪儿?”
宏族大王听闻,只冷哼一声,语气很是冰凉:“本王的孙子,本王自会好好安排。倒是你!”宏族大王近身,抓住贺林平的头发,迫使他仰头,用毒蛇一般的双眸盯着贺林平,说,“你给康策下了什么引药!贺家果然要撕破脸皮了么!”
“徐康策怎么了!”贺林平惊问,也顾不得疑惑孙儿之类,只说,“我会些医术,让我去看看他!”
“怕是你又要毒他吧!”宏族大王心中气愤难忍,一脚踹在贺林平心口,“若不是可用你对付贺家,我现在就把你杀了。”说完,又是几脚踢了过去。
贺林平只觉胸口疼痛不已,像是肋骨刺入肺腑一般,就像是野兽濒死的怒吼一般,贺林平高喝:“徐康策到底如何了!”
“你个质子,那有这许多话!”宏族大王发泄完怒气,轻笑一声,“我孙儿这辈子都不会想见你!”
贺林平气势顿时弱了三分,目光闪烁,似乎带了一丝怯懦,“他……他都知道了?”
“如何能不知。”宏族大王嗤笑一声,“我孙儿以后是这天下的主宰,而你……不过一介虫蚁。”
宏族大王扬长而去,留下眼眸黯淡的贺林平,像是萤火虫一丝一丝淡去它的光芒,垂着头,萎顿在的模样像极了涸泽里的死鱼。
此刻的贺林平就像是将熄的烛火,随着风雨摇曳,若不是双手被铁索吊着,怕是此刻已经如一滩泥水跌趴在地了,如此措手不及,前一天还说随君天涯,此刻就是天涯陌路。
就算知道这一刻迟早会到来,正真到来的时候以前所有的设想都太过轻巧。若这是痛,大概都已痛到麻木,若这是苦,大抵把世间所有的黄连煎熬成一粒药丸也不过如此。
往事历历浮现,却俱是过往云烟。
幼时那种漂泊无依的感觉再次袭来,得到过再次失去,竟不如从未得到过。
贺林平像发疯一般大笑出声,自叹道,贺林平啊贺林平,自酿的苦果滋味果然醇厚。
☆、第 35 章
宏族大王派去接宝画的队伍还未半日,就带着宝画回了宏族大军,原是嘉王爷在临出发时,寻到宝画,已然派了宝画南下,去照看着徐康策,正巧在路上就碰上了宏族的队伍。
宏族大王亲自出来接了宝画,宝画也不与他客套,入帐便替徐康策诊治起来,略施几针后,又喂他服下一剂药,徐康策火烧般的体温终是降下去一些。宏族大王一边关切的照看徐康策,一边小声的骂骂咧咧,用上了最狠的词句去诅咒贺家。
宝画侧耳听了几句,诊治完了便歇到一旁,对宏族大王说:“听大王的意思,贺林平怕跟这次毒发脱不了干系,我需问他几句话,烦请大王带我去见他片刻。”
“他怕是不会配合,他毒了康策,那又告诉你引药的可能。”宏族大王很是棘手的啧叹一声,说,“要不我们用刑试试?”
宝画摆手,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说:“不用,我自有办法,只是需各位暂避,留些空间我与他独谈。”
宏族大王虽是狐疑,却也知宝画素来脾气古怪,便应了他的请求,只是多派了些人马把守着。
宝画一进牢狱见着的就是失了魂魄般的贺林平,低垂的头像枯萎的水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竟比床上躺着的那个病患还要不振。
贺林平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来人是宝画,双眸微微亮了起来:“康策情况如何?他……”贺林平话问了半路,却是说不下去了,宝画盯着他看的目光让他浑身发毛,像是被毒蛇的蛇信舔抵着脸颊。
宝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蹲到他身前,与他平视,说:“你会炎山医术,你怎的看不出来他到底怎样了?”说完,宝画上下打量贺林平的目光越发仔细,他的眼神最后落在贺林平手掌上那条横贯掌心的伤口。
“什么炎山医术……”贺林平的目光随着宝画落到自己的手掌上,那条伤口仍在结痂,就是那日歃血结拜时的割伤,贺林平回头盯着宝画那兴趣盎然的脸,说“我不过略读几本医书罢了,从未学过什么炎山医术。”
“炎山毒你可曾听过?”宝画的目光回到贺林平那带着疑惑的脸上,语气带着故作的恍然大悟,“哦,不对,你看的书中应叫做生死血咒。”
生死血咒?!贺林平猛得一震,引得手见的镣铐哐当作响,难怪对徐康策的症状会有些许印象,原来竟是生死血咒。贺林平回想着生死血咒的解法,越是想着,心就越是一寸寸沉了下去,面色沉黯的如同阴暗角落的苔藓。
“我知此毒是何人炮制。”宝画轻悠悠的抛出这句话,果然看见贺林平脸上僵硬的表情有了些许的松动。
“快去求那人几滴血来救他!”贺林平膝行几步靠近宝画,抓住宝画的衣袖,神情中带着真切的恳求。
“那人已经死了。”宝画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眯眼看着贺林平眼眸中的光辉一丝丝消失。
贺林平攥紧宝画的衣袖,闭眼一瞬,眼光恢复平静,说:“你既能压制此毒,十年多的时间,难道你没有寻到别的方法解毒?”
宝画轻笑两声,道:“以你来看,你觉得有别的法子么?”
贺林平摇摇头,声音带上一丝绝望的颤抖,咬牙答道:“无法。”
宝画看着贺林平的神情被自己戏弄在股掌之间,心中想着贺林平与徐康策的关系果然如自己所料那般,他一挑眉,说:“其实还是有的。”
贺林平死盯着宝画的眼睛,几乎都能用目光将宝画撕成碎片,“快去救他!”,这一声既像命令又像恳求,让人听得愤恨也听得可怜。
“那你得答应我个条件。”宝画扯了贺林平抓住自己的衣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贺林平。
“我答应你!”贺林平脱口而出,仰视着宝画却一丝也不显得软弱。
“呵,我还没说什么条件呢。”宝画露出狐狸似的微笑,语气揶揄,“你就不怕我诓你?”
“不论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救他。”贺林平放慢了语速,语气就显得格外郑重,字字掷地有声,“我就赌你能治。”
“好胆色!那你便信我罢。”宝画脸色一变,吊儿郎当的神色变得严肃,说,“今夜会有人秘密接你出去,去你爷爷身边。”
“爷爷?”贺林平脑中飞转,一丝戾气也从他的身上散出,“你休想用我威胁爷爷!”
“知你不信,我这有贺老儿的信给你。”宝画一撇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掏出一封信和一块铜牌递给贺林平,说,“若不是为了你,我何用跑这一趟。”
宝画将信在贺林平眼前展开,由他细读,信上说瑞王爷命暗羽卫护他上京,让他务必配合宝画的行动,字迹与密码俱是爷爷的亲笔,贺林平反复验过无误,又示意宝画拿那铜牌来看。那铜牌是瑞王爷的随身之物,因着那物是瑞王爷结拜大哥赠与的,平日里看管极为紧要,断不会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这是为何?”贺林平甚是不解,问宝画,宝画也只说,“等你上京,贺老儿自会与你解释清楚。”
“我会按你说的做,你务必治好徐康策。”贺林平面色柔和许多,说,“我想留一封书信给徐康策,烦你替我转交与他,可以么?”
“可以。”宝画答得痛快,又低声将行动计划讲与贺林平,贺林平自是谨记。
果然,午夜时分,暗羽卫悄然出现,就要带贺林平离开。
笔墨齐备,贺林平匆匆修书一封,交代了自己随暗羽卫先行上京,而宝画会将他医治好,自己会在京城等他。贺林平将信件交予宝画,又嘱托他务必要医好徐康策,一定要将信件转交给徐康策。
“贺公子的吩咐,我自是一定完成的。”宝画是如此答应的。
宝画看着贺林平一行消失在视野中,转身去了徐康策的营帐,喂他服下一剂汤药,看向床榻上依旧昏睡的徐康策,低声自言自语道:“这毒我的确是不会解的,对不住了郡王,我会尽力让你多活几日,毕竟,我尝过的那些滋味你还没有品个齐全呢。”
床榻前的火盆熊熊燃烧,宝画掏出贺林平留给徐康策的信,扔进那火盆烧了个干干净净。
不多时,宏族大王便发现贺林平没了踪影,忙派人去寻,可那贺林平由暗羽卫护着,速度极快,日夜兼程,早就离营帐远了。
徐康策在次日清晨醒来,头仍有些昏沉,睁眼见得宝画,便问:“我这是……”
“毒症发了。”宝画用一贯的极不耐烦的声音回答后便离了营帐。
宏族大王此刻也进了营帐,只是阴沉着脸,脸上的刀疤更是狰狞,看着转醒的徐康策,脸上的怒意方缓和了些,问徐康策:“感觉如何?”
“无妨。”徐康策坐起身,宏族大王忙过来亲自搀扶。
“你若还是不适,便休息几日。”宏族大王轻声说,“大军已经先行一步,这大熙必然在你手中。”
徐康策听闻此言,忆起昨日宏族大王所言,一股辛辣感涌上喉头,双眸神色惨然,望着宏族大王说:“我不愿参与父亲的事,父亲恐怕会对我失望透顶;也因着心下有仇意,也不愿阻挠父亲,这天下也会因我家仇怨更乱……”
“别说了。”宏族大王打断徐康策的话语,看着徐康策的面色,心中也是不忍,扶着徐康策又躺下,“先把病养好。”
卧在榻上,徐康策的面色倒是恢复了平静,脑子却是各种念头翻滚不休,父亲平日里的慈祥眉眼,贺林平对自己全然信任的模样,徐淼钦对自己关爱的神色,宝棋对自己亲热的态度,朋友们对自己友好的态度,到底那样是真,那样又是假装,他越想越是清醒,也越想越是害怕,连父亲都瞒了自己这许多,那他人呢?
就像身处一间逼仄的屋内,四面的墙壁不断向自己压来,徐康策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如同溺在深水的人,连呼叫都无法喊出。
贺林平的容颜在徐康策脑海沉沉浮浮,他笑起来的模样,他焦急的模样,他受惊的模样,林林种种,一遍又一遍。徐康策不敢去想,可心底的角落却一直发问,他也在骗自己么?他的喜欢,他的信任,他的欢愉,他的悲痛,他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是贺家的质子,所以一切出自假装?
“贺林平呢?”徐康策想见他一面,问问他一切的真假,若是他否了,自己便信他。
“那小子早就跑路了!”宏族大王冷哼一声,“他引了你的毒症,此刻便逃了!”
“他不会的。”徐康策答,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小得可怜,一丝底气也无。
“如何不会!他要是没有毒你,留下来同你解释个清楚不才是正经,为何要跑!”宏族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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