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熊、麋鹿和北美驯鹿拖运走,在它们头上摇晃着。下一步运送的就是优质的托麦斯顿石灰,它们要被卸在遥远的山区,被熟化。而这一捆捆花色各异的破布,则是棉布和亚麻布最廉价的制成品,这就是衣服的结局。除了在密尔沃基市,没有人再赞颂它们的样式。而那些色彩斑斓的布料——英国产的、法国产的,或者美国产的印花布、方格布、麦斯林纱,等等。所有这些,都是从各处收集而来的,有的是属于富人,也有属于穷人的,但是它们最后都会变成白纸,或者颜色深浅不同的纸张,可能上面还记录着真人真事,不管是上层社会还是下层社会的都有,并且都是根据事实来的! 这一辆封闭的火车发出的咸鱼气味和强烈的新英格兰商业气味,使我联想起大浅滩和养鱼场。为了这个世界,鱼都给腌藏起来,结果什么也不会使它变质,这样,即使最有毅力的圣人也会觉得自愧不如,这种咸鱼还有人没见过的?有了咸鱼,你就可以清扫街道、铺设铁路,或者劈柴火,为了免遭风雨的侵蚀,货运司机把自己藏在咸鱼后面,或者把货物藏在咸鱼下面——而商人也可以把咸鱼挂在门上做招牌,就像康科德商人过去那样,最后,即使老顾客也说不清楚这是动物还是植物,或者矿物,但是它还是像雪花那样洁白,假如你把它煮在锅里,那么就可以烧出一顿滋味鲜美的咸鱼,周末的宴席就不用操心了。再接下来运送的是西班牙皮革,牛尾巴还是弯曲的,角度和它飞驰在西班牙大草原上时一样,真是够顽固的,这说明“本性难移”确实是一个真理!实际上,当我清楚了一个人的本性之后,我觉得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我根本不奢望它会改变,无论是变好还是变坏。就像东方人说的那样:“狗尾巴可以加温、挤压、绑上绷带,但是经过12年的教育之后,它还是本性不变。”这些尾巴是顽固的,如果要改变这种本性,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们制成胶黏物,我想人们一般都是这样处理它们的,然后它们就会不再变化,很黏。这儿有一大桶糖浆或白兰地,是送给佛蒙特州卡汀斯维尔市的约翰·史密斯的,他是格林山区的一位商人,帮助他周围的农民买一些东西,可能他这个时候就站在船的舱壁旁,想着刚刚从船上卸下的货物是否会影响他的货物的价钱,现在他会告诉他的顾客们,他希望下一列火车运来一些优质的货物,这句话他早就说过不下20遍了。《卡汀斯维尔时报》上都已经刊登了这个广告。
这些货物上来了,其他的货物下去了。我注意到了奔驰而来的嗖嗖声,我放下书,抬起头,只见一些挺拔的松树似乎长了翅膀,从格林山区和康涅狄格州飞过来。这些树产自遥远的北方山区,它们如同离弦之箭,还不到10分钟,就穿过了这个城市,人们甚至来不及眨眼睛,它就已经“成为一个大旗舰的桅杆”。
听!牛车来了,带来了无数个山壑的牛羊,有天上的羊圈、马厩、牛棚,还有手持牧杖的牧人,赶着羊群的牧童,除了山上的草原,山风把牛车吹得像落叶在秋风中那样旋转。空气中弥漫着牛羊的叫声,牛群拥挤着,就像是经过一个放牧的山谷。领头羊只要晃一下脖子上的羊铃,大山就会如同老羊一样跳跃,而小山则像小羊。一车牧人夹杂在牛羊中,和它们接受同样的对待,他们尽管失业了,但是手上还是把已经失去意义的棍子牢牢抓住,就算是忠于职守吧。但是他们的狗呢?在他们看来,狗已经溃散、遗弃了,甚至失去了嗅觉。我似乎还可以听见它们在彼得博罗山后的叫声,以及它们在格林山西坡的喘气声。它们不会目睹牛羊被屠杀的情景。它们也失业了。它们的忠诚和聪明都没有意义了。它们会夹着尾巴爬进狗窝,或许野性勃发,和狼或狐狸搞在一起。你的游牧生活就这样消逝了。但是钟响了,我必须离开轨道,为火车让道:
铁路对我本无所谓,
我根本不想去观望
长长铁路止于何处。
千山万壑都被填满,
燕子从此就有堤岸。
铁路使得黄沙飞扬,
使得黑莓到处生长。
不过我穿越铁路就像穿越林中的小道一般。我不会让它的烟雾、蒸汽和声音蒙蔽我的眼睛、毁坏我的听觉。
现在,伴随着火车的离开,整个喧闹的世界也离开了,池塘里的鱼再也听不到轰隆轰隆的声音了,我呢?又开始寂寞了。在漫长的下午,可能只有远处公路上传来的车声或马鸣,才会使我的思索中断。
。 最好的txt下载网
瓦尔登湖 第十章(1)
有时到了星期天,我就可以听见钟声,如果顺风的话,林肯、阿克顿、贝福德、或者康科德的钟声听起来很温和、很动听,似乎就是自然的韵律,甚至值得传到原野上去。在远远的森林上方,钟声会嗡嗡颤动,似乎地平线上的松针就是竖琴上的根根琴弦,拨动着,发出嗡嗡的响声。即使再远一些的地方,听到的声音也是同样的效果,它们是宇宙的竖琴发出的颤音,如同遥远的山脉。大气使得山脉看上去像染上了一层蔚蓝的色彩,真让人觉得心旷神怡。我听到了,这一次传来的是一首奇妙的旋律,在空气的作用下不断拉长,它和森林中的每一片松叶、每一根松针都密切地交谈,最后,风雨声代替这部分声音,加上变调,又使它在不同的山谷中回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回声就是原声,它的魅力也就在这里。这不仅仅重复着值得重复的钟声,而且还加上一部分森林的韵律,林中仙女所吟唱的,不正是这些普通的言语和美妙的韵律吗?
黄昏时分,森林尽头的地平线上传来一阵美妙悦耳的哞哞声,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偶尔为我吟唱小夜曲的行吟诗人在歌唱,他们可能正在翻越山岭,到处漫游,但是声音拉长之后就变成了老牛的叫声,变成了廉价的自然音乐,这让我很失望,但是在失望的同时我也觉得欣慰。我直白地说过,这种吟唱很像牛叫,我的这种说法并不是讽刺,只是想表示我对青年歌手的赞赏之情,因为说到底,这两种声音都是天堂的音乐。
夏天有的时候,每天晚上7点半火车通过之后,夜莺就会吟唱半个钟头的晚祷曲,它们停在我门边上的树桩上,或者我房屋的脊梁上。晚上,太阳落山了,它们就会在某个时间的五分钟内开始唱歌,简直跟闹钟一样准确。熟悉小鸟习惯的机会是很难得的。有时,我可以听到森林各个地方有四五只鸟儿一起歌唱,有时一只鸟的声音比另一只高出一小节,它们都距离我很近,我不但可以辨别出每个音符后面的嗡嗡声,而且这种嗡嗡声十分特别,如同一只苍蝇落进了蜘蛛网,只是声音大得多。有时一只鸟儿会在森林中围绕我飞舞,离我只有几英尺,就像被绳子拴住了,可能是我太接近鸟蛋的原因吧。它们整晚都在歌唱,而到了黎明的时候,或者黎明到来之前,它们的歌唱又会更加动听。
当其他的鸟儿休息了,仓枭又会接下去,如同哀悼的妇人,呜——噜——噜,发出世代承传的哀鸣,那悲凉的鸣叫似乎带着本·琼生的诗风。真是机灵的女巫!这并不像诗人的“嘟呜嘟呼”那样真实、枯燥的声音,严肃地说,这很像一首悲凉严肃的哀歌,如同一对自杀的恋人,在冥府的森林中,想起了人间爱情的痛苦和幸福,相互地安慰。但是我很喜欢它们的哀歌,森林中始终回响着那充满哀伤的一应一答,有时它们使我联想到音乐和鸣禽,这似乎是充满泪水、没有快乐的音乐,是一种懊悔、感叹。所有的人都喜欢吟唱,他们都是些堕落的人的代表,情绪沮丧,充满着不祥的预感,从前他们也拥有人的形体,晚上经常出来,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现在,他们面对所有的错误,悲痛地歌唱,忏悔自己的罪过。他们为我带来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在我们居住的这个自然里,真是万类俱备,能量巨大啊!噢——喔——喔——喔,我——从——没——有——出——生——过,小湖的这一边,一只鸟儿感叹着,飞舞着,它忽而焦躁、烦恼,忽而又充满绝望,最后,它停在一棵橡树上。过了一会儿,小湖的另一边传来了另一只鸟儿的回应,我——从——没——有——出——生——过,那声音十分真挚,颤抖着,甚至从远处的林肯森林里,也传来了回应:没——有——出——生——过。 txt小说上传分享
瓦尔登湖 第十章(2)
我还听过猫头鹰的小夜曲。仔细倾听,你可以感觉到这是自然中最为忧郁的声音,似乎有了这种声音,人类在临死前的呻吟就会永不消失,永远保留在她的歌声之中。这是普通的人死前留下的可悲而又无奈的声音,它把希望留在后面,如同动物一般号叫,可是进入冥府的时候,却又像人那样哭泣——那悦耳的咯咯之声使它听起来更使人恐惧,我想模仿时,嘴里就已经无意识地发出了这种声音——这说明一切正确和勇敢的思想在腐朽的时候,一个人的灵魂已经达到了胶质一般的发霉的状态。它让人联想到盗尸者、白痴和精神病人的叫声。但是现在,从遥远的森林里传来了一声回响,因为距离远而显得悦耳——呼——呼——呼——呼啦——呼;实际上,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管夏天还是冬天,这种声音都会使人感到很愉悦。
有猫头鹰,这真让我高兴。就让他们为人类号叫吧,那种声音简直像白痴一般,近乎疯狂。这种声音与阳光照不到的沼泽地和朦胧的森林的气氛最相称,它使人想到,自然之中还有广阔的没有开拓出来的一面,而人类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这些声音代表着阴郁的傍晚和所有人都有的愿望不被满足的思想。太阳每天都照射在一片荒芜的沼泽地上,在沼泽地里是高耸的云杉,满枝的苔藓,盘旋在上面的老鹰,簇拥在长绿树中的黑头山雀,躲在下面的鹧鸪和兔子;现在,一个更阴郁、更合适的白昼降临了,于是一个特殊的生物开始从睡梦中惊醒,在那里展示大自然的内涵。
在深夜,我听见了马车声从远处的桥上传来——这种声音在晚上听起来特别遥远——我还听到了狗的叫声,有时远处的谷仓边上还有牛的叫声,显得那么郁郁寡欢。在这时,整个湖滨响起了青蛙的叫声,那些顽固的古代酒鬼和酗酒狂欢的家伙,还是本性难改,还想在冥河一样的湖滨对歌——假如湖中仙女宽恕我的这个比喻,因为尽管水草少,青蛙却很多——它们很愿意保留古代宴席的狂欢传统,它们的声音更沙哑、严肃,它们讥讽快乐,而美酒的香醇也失去了,仅仅是一种胀肚皮的液体,美酒再多也不能阻止它们对过去的回忆,而只是使它们吃饱喝足,腿脚浮肿,肚皮胀大罢了。那个蹲得最高的青蛙,把下巴放在一片心形叶子上,就像在流口水的下巴下垫了块餐巾布。湖的北岸,青蛙大口地喝着平时都不屑一顾的水,然后把这杯水向后传递,嘴里还叫着拖——尔——尔——龙克,拖——尔——尔——龙克,拖——尔——尔——龙克!立刻,在远处的湖面上,一只没有经验、肚皮小一些的青蛙喝下这杯水,然后发出同样的声音,酒令沿着湖绕了一圈之后,司酒官快乐地叫喊起来,拖——尔——尔——龙克!于是每只青蛙挨个重复,将酒令传给肚皮最小、漏水最多、肌肉最少的一只,挨个儿地把杯子不断地传下去,直到阳光把晨雾驱散,这时,只有最年老的青蛙没有跳进湖底,它还在那儿拖——尔、拖——尔地叫,有时候停下来等待回应,但是根本没有结果。
我不知道在我林中的空地里,能否听到公鸡的报晓声,我觉得养一只公鸡还是很好的,即使仅仅为了听它的叫声,就像鸣禽一样。公鸡过去是印第安野鸡,它的声音比所有的鸟类都要突出,假如能驯化它,同时又不使它成为家禽,那么很快它就可以发出我们森林中最好的声音,比鹅的嘎嘎声和猫头鹰的叫声要好听得多,你想,当公鸡休息之后,母鸡就会咯咯叫,把这段空隙弥补。人类把这种鸡归为家禽——更不必提鸡蛋和鸡腿了——的确是很自然的。
瓦尔登湖 第十章(3)
在冬天的早上,在群鸟栖居的森林中散步,倾听野公鸡在枝头的歌唱,声音很清晰而嘹亮,即使在几英里之外也可以听见大地的共鸣,其他的鸟儿那微弱的叫声都被淹没了,你想想整个国家都会警惕,所有的人都会早起床,而且一天比一天起得更早,直到他健康、富有,聪明透顶!各国诗人在赞颂本国的鸣禽声音时,都会赞颂这只外国鸣禽的声音。威武的公鸡适合所有的气候,它甚至比本土的鸣禽更适合环境。它的身体永远那么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