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殇- 第61部分

“有什么事情？”

“这一次，他打电话过来不是为了工作上的事。”程夕若摇摇头，抱紧艾佳：“他知道你怀孕了，说，一定要过来看看你。”

“看看我？看我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他就和我说了这么多，然后就挂掉了。”无奈的感觉，森泽梅幸有时的大男子主义，令人无法接受。

“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走得那么快。”

“呵，估计是被我们那些大手笔的学生会成员们吓到的。”这仍作为一个经典的笑话流传在念恩的校园里：“这么多年来，他还健朗的活着，真是难得呢。”

“毕竟是我的父亲……”虽然是不喜欢他，可是仍然不希望他出事。

程夕若怎么不懂得艾佳的心，抱住自己怀中此生守护的精灵，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门铃被按响，悦耳的音乐在空气中欢快的跳跃着。

“我去开门，不知道是谁下着雪还会来访。”程夕若拿过靠垫，让艾佳舒服的垫在背后，才赶去开门。不管那门口的是谁，都没有他的老婆来得重要呢。

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冷冷的风都已灌进了屋子里，艾佳向门口回廊处张望着，唤道：“夕若，是谁来了啊？怎么不进门啊？”

“嗯……来了！”程夕若的声音有点迟疑。关门的声音响起。

艾佳疑惑的张望着，虽然她什么也看不到。

程夕若带着客人走了进来，表情有点尴尬。

“夕若？”艾佳只能看到被程夕若挡住的半个身子，一双踏着雪显得濡湿的鞋子，暗格黑色的裤子，长长的大衣。

“我们有位很意外的客人。”半倾身扶住艾佳。

在艾佳疑惑的注视下，那浑身落满了雪戴着帽子低垂着头的人，将戴着皮手套的手缓缓置于帽上，缓缓的取下。

雪花在温暖的室温中融化成水，晶莹的水珠沾在衣上，渗透进衣服里。

依旧冷硬的眉锋染了些许的霜白，依旧抿紧的双唇此时轻轻颤抖。

“外面……很冷吧……”艾佳怔住，但关心的话却冲口而出。

“还好。”满满装着关心和温柔的眼神抚过了艾佳短短的发、端庄的脸、娇小玲珑的身体，停在那已突显的圆圆的肚子上。

“您怎么来了？外面，还下着雪……”

“啊……有些事，我需要处理，就来了。”

“快，快请坐吧。夕若，给森泽先生找找鞋子和衣服。别殆慢。”艾佳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开心还是失落，是感慨还是忧伤。面对已呈现老态的森泽梅幸，她的心还似是那一年……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不要殆慢为好。

得到艾佳的指示，程夕若给森泽一个淡淡的微笑：“您请随意坐吧。”

“我听说……”他的目光仍停在艾佳的肚子上，感慨万千：“你要当妈妈了，我就想来看看你。”

“给夕若打电话时，您已经在这里了吧？这么大的雪，航线都会封了的。”

“是……”

“谢谢您还记挂着夕若，记挂着我。”虽然那记挂，她并不喜欢。虽然她不是生意场中的人，不会那些尔虞我诈，但是对于多年来他不涉及私人感情延揽程夕若为他工作的行为，却令她很不开心。那是只有血源的关系，才能给她带来的压力。

好在程夕若一直懂她。

“我一直在记挂着你们。”森泽梅幸不知道怎么说，他并不习惯表露感情。

程夕若已经把鞋子和衣服准备好，走过来：“森泽先生辛苦来一趟看望我们，令我们非常的感动，衣物准备好了，请跟我来吧。”

森泽深深的看了一眼艾佳，跟随着程夕若离开。

“你并不欢迎我吧。”森泽跟着程夕若的脚步，低声说。

“怎么会呢？承蒙森泽先生看得起，我才有现在的饭碗可以端。”

“给你饭碗的又不是我。”其实还是不甘心，娶了他的女儿却不为他工作。可是他更清楚，是自己先没有要那个女儿，怪不得别人。

“有了您的宣扬，我的名声才这么响亮啊。”程夕若淡然的笑未曾变化过：“还是要感谢您的。”

“当年程夕若部长的表现令我眼前一亮，直到现在，都不曾或忘。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是念恩给了你机会。我也想给你机会为什么你不要？”

“这么多年您不明白吗？”程夕若打开门，请森泽进入。他把门关好，倚在门边，低低的说：“选择是相互的。只有两情相悦，才能开心的在一起。若是你情我不愿，又怎么发挥得了我的才能呢？您的产业是大，想进的人才是多，可是我的意愿并非如此，您又何必执意强求？若是你来我的家，是为了继续劝我，那我只能说抱歉，你真的应该离开。我不想我的妻子不开心。”

“艾佳很讨厌看到我是吗？”森泽的声音带着一丝失落。

“不。您与她有血源关系，她不会讨厌您。”

“若是没有这份关系，就会讨厌我了吧。”

“不，您把自己想得太伟大。您并不值得她讨厌。”程夕若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只是在说事实。

“我以为，温文尔雅的程夕若，不会说话如此伤人。看来我错了。”

“您因为我的妻子怀孕了，来看望她，非常感谢您的有心。”

“其实，我也在想，我是以什么立场来看你们的。”森泽的声音中染着叹息：“虽然我没有理清楚头绪，可是，我仍然任性的来了。”

“我的妻子，怀孕了。情绪总是容易低落，请您尽量不要让她不开心。也许您从来都不在意她，但她是我的宝贝。她若是伤心了，请原谅我对您的不敬。”

“我……从来不在意她……”森泽梅幸的声音低低的，重复着程夕若的话。他是将自己的尊严和面子拉下来，亲自上门来看他们的，可是……有一瞬的感觉滑过他的心间，快得他抓不住。

打开门，森泽走出来：“我会尽量让她开心的。”

程夕若不置可否的摆出请的手势。

“她对你很重要。”森泽看着程夕若的背影。

“非常重要。”顿住脚步，程夕若转过身，面对森泽，微笑的脸此时严肃认真：“我选择了她作为我的妻，承载我所有的挚爱，以我的性命加诸于其上。森泽先生，请明白，这里，是我和艾佳的家，只允许有快乐的家。”

“程夕若。”这一瞬间，森泽好生的嫉妒他。

“作为我们的客人，我们很高兴看到您的来访，特别是在外面下着大雪的时候。令我们感动。”

程夕若带着森泽，远远看到艾佳，笑容便浮在他的脸上，让妻子安心。

“夕若，我已经打电话叫了饭店做饭了，会尽快的送过来的。森泽先生难得来了，我们就好好陪陪他，好吗？”

“好的。”程夕若将森泽安置于一侧的椅上，尽量靠近空调吹出的暖气，让他不会感到寒冷。

“夕若，刚才哥哥打电话过来，问问我们有什么需要没有。他说天气不好，能不出门就尽量不要出门，有什么需要的话他会给我们送来的。”

“哥哥还是这么疼我。带着孩子，真难为他。”程夕若叹息：“上回他捎来的菜和水果还没有吃完呢，把我们当作猪一样的喂，那怎么能成。”

“是呀，我叫他好生照顾好孩子就可以了，不必为我们操心。”

漾在他们之间浓浓的亲情与爱情，令森泽羡慕着。当孩子出世，这将是多么温馨的一家人啊。“艾佳。”森泽唤她，虽然他觉得此时的任何声音都是在打扰她。

“森泽先生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用客气。”

“我带了些礼物来看你。”森泽梅幸将自己带来的皮箱推到面前，蹲下身，将之打开：“只是一些小礼物，希望你们能接受。”

满满的塞着孩子的小衣服，小玩具，长命锁。

“我从来没有准备过这些，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艾佳看了一眼程夕若温情的脸，移动着自己略嫌笨重的身体，来到森泽身边，握住他的手：“谢谢，孩子一定会喜欢。”艾佳的眼睛湿润着：“我也很喜欢。”

“我错过了很多，对吗？”手足无措的站起来，将艾佳扶好，森泽打量着自己女儿那酷似自己的眼睛：“我总以为，自己可以左右很多事，可以决定很多人的命运。我总以为，自己有时很无奈，放弃一些事一些人，是被逼无奈的……可是，越老越明白，都是我自以为是。”

“其实您做到了。左右了许多事，许多人。您也做了很多决定，放弃了不利于自己的环境和人。”艾佳的笑如程夕若的一般温暖：“人都是在不断的选择和放弃。我也是，夕若也是……只是有些东西，我们可能要思量再三才会放手，而有些不论失去了什么都不会放弃。”

艾佳将手握住了程夕若，水似的眸子凝着他：“我感到很幸福，妈妈的爱，夕若的爱，哥哥的爱。还有这个孩子对我的爱……拥有着这么多，我很幸福。”

“会不会，我对你的伤害……”

“您说什么啊！”艾佳温柔的摇摇头：“您没有给过自己伤害我的机会，又怎么会伤害到我？”

“艾佳？”为什么他听不懂艾佳说的话？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伤害了这个不曾疼爱的女儿啊。

“感谢你给了我生命，我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世界给予我的温暖。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没有爸爸，虽然我也曾经难过、曾经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可以保护自己，我却没有呢？可是，妈妈坚定的眼神告诉我，没有爸爸，我依然有妈妈，她会给我我需要的坚强的理由。可以督促我努力。不像别的女孩子，有父亲像大树一样的保护，可以长成柔弱的藤萝。从来我都只有自己，我的妈妈如此的坚毅，当她老了，需要我照顾时，我希望自己是一棵树，让她安心。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的，向着我的目标而努力。而事实是，我成功了，我的妈妈有足够的骄傲告诉身边的人，她有一个有出息的女儿。现在我有疼爱我的老公，有承载我的爱的孩子，我是多么幸福啊。”

森泽梅幸怔怔的看着自己柔弱却坚强的女儿，那是他曾爱的女子表现出的顽强的坚定，在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她时，令他震惊过的美丽。

“很感谢你，给了我生命。我也非常的庆幸，自己没有给您带来任何的困扰。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我只是程夕若身边幸福的小女人，只是妈妈身边值得她骄傲的女儿，只是我未来孩子坚强美丽的妈妈。而不是您森泽先生身边任性娇弱的藤萝，只能攀附在您身上生存。”

森泽梅幸的脑海中回荡着，他抛弃那深爱自己的——自己深爱着的女子，告诉她：“我的家族给了我压力，我必须去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我是如此深爱你，若是有缘，来生我一定娶你。”

“森泽先生。我妈妈一直都告诉我，您是个正直的、伟岸的、值得我骄傲的父亲，她不曾恨过您。若是恨过，那就无法全心的爱我。若是恨，就否认了她对您真挚的爱。太爱了，接受了您任性的离开，接受了作为一个未婚妈妈承受的所有的不公和艰难，接受了一个身在异国他乡的女子漫长无望的未来。您不会知道我为拥有这样一位母亲是多么自豪！可是，一直以来我都想告诉您一句话‘作为女子，只有此生，被她所爱的人疼惜，那才是幸福。若此生和眼前的珍惜都不存在，来生又怎么指望得上呢。’”

“我……”

“来生我是谁？来生谁是我？”艾佳摇摇头，泪珠含在眼眶中：“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懂得，女儿只是为了她的妈妈鸣不平。幽幽数十载，他真的有这么多的无奈吗？其实只是退缩吧

“您的母亲，还在日本吗？”

“是啊！妈妈说喜欢秋天的枫红，夏天的清莲，春天的绿地，冬天的腊梅。一年四季，能守着这些美丽的颜色和清新的味道，生命就会很幸福很快乐。”

“她依然住在那里？”

“她说，怕迷途的人儿回不了家啊。”艾佳微笑着，微笑着流泪，倚进程夕若温暖的怀抱中。

森泽不敢看程夕若冷漠的双眼，也不敢直视这对幸福的人儿。

“看来……真的是打扰了……”

“怎么会……”艾佳双手握住森泽梅幸：“是我的幸福才对。”

纠结着内心的愧疚，森泽梅幸贪婪的望着女儿秀雅的面孔。而此时，他深深的明白，自己真的是错过了太多了。是否还有机会弥补呢……

后记：回归者

雪就似是任性的精灵，总在出其不意的时候降临，悄悄的用自己的纯洁装扮着纷繁忙乱的世界。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纷纷扬扬的雪下了整整一夜，一觉醒来，窗外已是银装素裹。阳光映在洁白的色泽上，耀眼而美丽。

踩在雪地上，一串串美丽的脚印将雪踩得紧实，发出吱吱的响声。

觉察到自己的手被拉得紧紧的，程昕若停下脚步，看着身边小小的精灵抬着小小的腿，高高的迈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