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微微晃动,才一转身便喷出一口血,与地面上的血渍融合在了一起。
无力的跪坐于地,丁平那没有握枪的手缓缓抚上穆先生带着微笑的颊。失了神的笑意流泄在丁平的唇角,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无法计算时间的轮转,当他自失神中醒过来,自己已经坐在静谧的休息室里,沾着干涸的血的衣散发难以忍受的味道。嫌恶的皱眉,即使那血来自于自己、来自于他最在意的人,他也不会觉得有些许的不同。
门被拧开,喀嚓声令他抬起眼睑,一如既往的锐利令来的人身体微微一怔。
“少爷!”欲起身行礼,双腿却似灌了铅一般沉重。
穿着手术衣、戴着口罩的人摆摆手,走到他身边。
“辛苦你了,丁管事。”
“穆先生……”
“已经半个小时了,你都没有任何反应,令我很是担心。”
“我没事。许久不曾用枪了……”
“不用和我解释什么。热水准备好了,您为自己挑选的衣服就搁在更衣室里。您把自己清洁干净就可以换上了,这套衣服已经脏了。吃的东西也准备好了,有什么需要知会外面的人为您服务就可以了。您随身带来的物件都为您安置在柜子里,您考虑一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感谢少爷为我想得如此周到。”
“应该做到的,我绝不食言。”那只余下的一双眼睛淡漠如斯,严肃一如往日。
丁平缓缓舒了一口气,略微颤抖的手摸上衣袋。已经不抽烟许久了,而现在,他很想抽一支烟。只是摸遍了口袋,恍然记起,为了方晓来,他已把所有的烟都丢掉了,现在什么都没有。
“想抽烟吗?”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包还剩下一半的烟和一支火机,递到丁平的面前:“在我手里都糟蹋了,你喜欢就给你吧。”
捏起烟包,抽出一支,打量着上面淡蓝色的烟标、洁白的烟体和浅棕色的烟丝。MILDSEVEN是很淡很醇和的烟,他会喜欢上这种烟,只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穆先生最喜欢它。MILD,就是一种生活的态度,令人无比向往的生活——闲适、优雅、自然。
倾此一生也不可能拥有的生活。
“我……我能够打一个电话吗?”
“当然可以。这是您的自由。”
“少爷不想知道我要给谁打电话吗?”丁平笑起来,眼睛里含着精明锐利。
这个把自己都会当作标的放置于他认为合适的天平上的男人,此时慵懒而可怕。谁也不会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在算计什么,把自己真的当成了货物吗?人活成这样子,是不是才算有价值!
“与我有关系吗?”
“有!”点燃手中的烟,深深吸了一口,任浓浓的烟朦胧眼前的人:“魅惑酒吧未来的主人,将被绑在那酒吧不得翻身的人。”
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轻轻置于丁平的面前:“你需要的号码,在上面。丁管事,您总能令我感到惊讶。”
说完,那双眼睛透出微含的笑意,人已转身离去。
听着门在身后闭合的声音,丁平将唇边的笑意扩大,像个孩子似的纯真优雅的打量着那部手机。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不安
斜倚在吧台边,今天整个魅惑酒吧充斥着不安与阴冷,令方晓来颇觉得不安。看着时间缓缓移过了八点,方晓来的心越来越混乱。虽说丁平时有不出现在场子里,但是不会耽误工作,工作时间一到他自然会出现,而今天时间都已经过了,为何还不出现呢。
调酒师半个身体倚在黑暗中发着呆,这两天也似是失魂落魄的,总侍们也有些不对劲。而且不论他怎么查,场子里都只有三位总侍,他依然没有认清第四位总侍是谁,难道那位总侍是负责地下酒吧的吗?
地下酒吧他只去过一次,那个所在丁平不许他踏入,司风也叫他忘记。被允许的就只是这里,充满了玫瑰香、酒香的魅惑酒吧。
“嗨!”扶着吧台边的椅坐下来,方晓来感到内心有着无限失落的感觉。
“方管事,您有什么吩咐吗?”调酒师将身体倾到灯光下,打量着方晓来失去生气的面孔。
“没……觉得很失落。”方晓来摇摇头:“这两天看你的心情也不好啊。”
“不敢劳烦管事您费心。”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说这些没用的话!”皱眉,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性子就会比较急燥:“分明就是不开心,为什么不能说出来!”
“方管事,工作时间不要说些私事吧。”懂得方晓来的关心和冲动,但是他不想说太多的私事,有很多事只能放在心里。
“对不起啊,我错了。”
方晓来垂着头,离开吧台。这两天的工作很少,多数的工作总侍们都抢着做了。
踱到司风的身边,方晓来问他:“有没有看到丁管事?”
“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司风的笑淡淡的,不知道为何比以往淡了许多。
“啧,司风你在说什么!”最讨厌被别人说他与丁平有什么什么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嘛。
留给他一个淡然的笑,司风扭头去招呼客人的需要了。
方晓来转身捞住从身边窜过去的翎未,唤道:“翎未大哥,看到丁管事没。”
“方管事,您不要叫大哥了嘛。”翎未无奈的看着方晓来那可怜兮兮的脸:“没看到。不过不至于一天不见人,就思念成这样吧。你确定你是男人,不是女人 ?'炫书…'”
“翎未!”不悦,非常不悦,不过他还是没松手:“我只是有种很不安的感觉,心慌得厉害。”
“治心慌的话,不妨找司影,您被他冻上一冻,就什么都不会慌了!”翎未将方晓来的手移开,很有技巧性的摆脱掉他:“方管事,您觉得不舒服可以休息一下,我还要招待客人呢。”
被利落的甩在一边,翎未已然不见了身影。
凝望着总侍们忙碌的身影,方晓来魂不守舍的皱眉凝着玻璃门外的世界。迄今为止,没有丢下过他的,只有丁平,可是现在连丁平都不见了。是不是在他身边的人,都将离他而去,此生注定孤独下去?!
心痛得如此汹涌,不禁大口的呼吸,呼吸间,熟悉的香水味濡染在他的感官中。那是……不等他回过神,一只手已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半推半拉的带进了黑暗深处。
不是庄重沉稳的红,不是萧煞若雪的白,而是魅惑人心的深深的紫,连指尖都是深紫的色泽。讷讷的盯着飞音冷冽异常的脸,他被拉坐在沙发之中。
“两杯紫雪。”对身边的侍应生冷冷交待,将方晓来欲起的身体利落的压回去:“方晓来,你知道我脾气向来不好,坐在那里,对,坐在那里。”
方晓来深深吸一口气,刚想反驳,飞音即抛过来一记无比冰冷锐利的眼神:“你若再敢有意见,我马上五万块包了你。”
哦,天呐。方晓来来不及心慌,此时是无比的抑郁。他翻了一记结实的白眼,搞不明白为什么音少今天没有去坐吧台,没有要求水晶玫瑰。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您的吗?音少?”
“当然有,而且很多。”飞音利索的点燃烟,就任那烟的味道散在空气中。沉默,沉默……
方晓来的双手局促的搁在双膝上,双眼盯着桌上黑暗的一点,被那沉默压抑得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很轻。
音少是怎么了呢?
“您的紫雪。”将淡紫色的液体放下,那侍应生行礼,安静的走人。
一口灌下半杯,飞音长长舒口气。
“方管事。您喜欢丁管事吗?”
“啊?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方晓来怔怔的看着飞音不耐烦的脸,马上不假思索的答:“喜欢。”
啊,他说了什么……羞涩在他的颊上晕红。是的,很喜欢丁平,一直很喜欢。令他害羞的却是记起了那晚,丁平所说的那三个字,深深的铭刻在他的记忆里。
“那么,请不要掩饰他留给你的印记。”指尖抬起方晓来的下巴,目光移到方晓来颈间绯红的一处:“丁管事,真的很爱你呢。我羡慕你啊。”
“音……音少……”可恶!又在他睡得沉的时候偷偷亲他!方晓来捏捏拳头,决定晚上要好生教会丁平尊重他。好在是冬天,在学校里没有人看得到,可是在这里……脸都丢光了。
“他爱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爱、他的保护、他的占有,这不好吗?”
“不要乱说,他只是我的丁大哥而已。”方晓来抑郁,低低哼。
“这句话,最好只跟我说过,而且这是唯一的和最后的一次。”飞音的手指贴上方晓来的唇,压制住方晓来的声音:“不论你是怎么想,你只需要记住,他爱你。你是他的人。”
“什么……音少你……”抽疯了吧。他没胆子说出来,腹诽着。
“方管事,很抱歉,我不能让丁平的辛苦就此毁了。牢牢的记得好吗?”那由来火爆冲动的桃花水眸如今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音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我相信,曾有人说过,你不需要懂。”将迷离的目光投向舞台,那里曲音已起,瘦削孤傲的狮子正立于黑暗之中,正听从音乐。方晓来在飞音的目光中看得出贪婪与眷恋,完全剖析纯粹的爱被忧伤环绕着。
“音少,您是来看祈晨跳舞的吗?”
“也许,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他,唯独他不知道。”
“您羡慕我,是因为……”被爱,被保护,相属相拥,是多么幸福。即使方晓来从不将丁平当成爱人来看待,别人的眼里他也早已属于了丁平。每个人都羡慕他,嫉妒他,祝福他,却只有他挥霍着丁平的爱,由着丁平压抑着爱给他所需要的兄弟和朋友的关怀。
是他的自私,还是丁平的博大?
方晓来不忍再看飞音眼中无尽的忧伤,比起现在,他觉得平日里那个任性暴躁肆意妄为的音少更容易接触。扭过头,舞台上的人儿正旋转过他利落的身体,将一件件衣服除去,没有感情的眸子透射着恨意,冷冷的恨燃尽了一切。
舞台的光倏的灭掉,柔和的钢琴曲似水流淌。
“方管事。”飞音低声唤。
“音少?”
“丁管事今晚有事,无法回来。”飞音含水的眼睛那一瞬间似温情的女子,高贵安雅:“可是他很记挂着你,说已经答应过,要陪着您回家。”
“哦……谢谢……”丁平居然没有忘记这件事,方晓来觉得好生感激……感激那深爱着自己的男人。
“谢什么,我还没说完。”非常不悦的瞪着方晓来,飞音继续说道:“他叫我务必送您回家。”
“啊……不用了吧,我自己认得回家的路。”方晓来垂下头,眼睛有些湿润。
“把您送回家,陪着您入睡。他说,你害怕孤单,他说若我做不到,他不会放过我。你不要拒绝啊,我很害怕他不放过我的话啊。”
“音少……好吧。”丁平的一片心意嘛,方晓来点点头,微笑着将自己面前的酒端起来:“谢谢。”
看着方晓来精致的脸,飞音的嗓子被什么堵住了,拿起自己面前的杯一饮而尽。
“咳!咳!”飞音不断的咳着,泪涌出来,恣意的涌出。
“喝呛了吧。”方晓来轻轻拍着飞音的背,将自己的手帕交给飞音。丁平喜欢在口袋里准备手帕,于是每件衣服里都会藏着一两块儿,偶尔还会趁他不注意接近他时抽走。不知道原因,但方晓来细心的将手帕放在身上,这已是习惯。
习惯会是很可怕的。飞音边咳边笑,抑制不住泪如雨下。
相会
垂眸凝视着睡在地毯上的飞音,方晓来的笑温馨而淡然:“晚安。”
飞音侧着头,看着他:“方晓来,把你的手帕借给我吧。”
“嘎?为什么呀。”
“我睡觉流口水不行啊!”飞音凶巴巴的吼,锐利的眼神将方晓来凌迟。
方晓来怕怕的将手帕递给飞音,将灯关掉。家里的床是那么宽,那么柔软,暖气是那么热,他却觉得好冷——不由得双臂抱紧自己。
“方管事还说不爱丁管事呢,手帕都会放在床头。”黑暗中,飞音调侃着,只是声音里充填着无尽哀伤。
“才不是……”
“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论有没有,不管是不是真的。您,方管事,是他的人。请坚持。”
“晓得了。”脸颊热热的。他闭上双眼。不多时,呼吸已变得和缓。
“嗨!”熟悉的,低低的,轻轻的唤。
方晓来睁开眼,自己面前坐着一道瘦削的身影,用那狭长的狐狸眼睛盯着他。
“丁大哥!”热烈的笑绽开,方晓来揭开被子:“快来!”
那笑,是那么熟悉,带着精明的算计,带着狡猾的防备,带着冷漠的孤傲,在黑暗中透着明朗。只是坐在那里,丁平并没有动。
“怎么了?”方晓来坐起,伸手拉住他:“还是这么冷,让我把你暖热好吗?”
丁平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指指脚下,方晓来看了看正睡得沉的飞音,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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