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可以互相监督提醒,类似的新闻失实问题一定会减少许多。
我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尽我所能地在我们这个小环境里去努力营造起业务民主的空气。有一次我带几个记者去怒江采访,记者们在饭桌上就跟我争辩起来,一点也不给我面子。州上陪同的领导下来后悄悄对我说:“你们这几个记者也太没大没小了,连我们都实在看不下去。”我说:“还好。他们倒不是不尊重我,我们平时也是这样讨论问题的。”
这个周五,11点钟我们照例与实习生讨论选题。邢村村说:“昨天布置给我的‘艾滋病患者当上电台主播’的选题,我去电台跑了,电台说没有这回事。地方有几家报纸报道了,都是根据那名艾滋病患者自己的说法报道的,电台为此还给报社发了措辞严厉的交涉函,也给了我一份。这个选题我还做吗?”
我心里庆幸我们有这样自由讨论业务的民主空气。这个选题是接到线索后,我和另外两个副总编一起碰头敲定下来的一个重点选题,而且专门在业务通报上向全体采编人员都进行了通报。像这样大张旗鼓提出来的选题,如果没有业务民主,记者定会去“硬做”新闻的。我想,明明是个失实的新闻,几家地方报纸还能报出来,大约也是定了选题记者就只好“硬着头皮”做出来的吧。
从实事求是出发,我们可以推翻自己精心作的策划,放弃这个选题,这是最简单的一种处理办法。但是邢村村介绍采访情况的时候,我想的是她跑这个采访真的很辛苦,说不做就不做了,还真有点对不住她这整整一天的劳动。我记起那天晚上快8点了,她还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刚采访完,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回复短信问她吃过饭了没有,她说还没有。当时我心里就很是感动,觉得做记者每天东跑西颠的,真的好不容易。
那么,新闻不能“硬做”,但是能不能寻找到新的角度、新的切入点“巧做”呢?我脑子紧张地转动着。邢村村汇报完,我也基本考虑成熟了:“不如我们就换个思路来做:一条假新闻引出的‘艾滋病主播风波’。通过各方对此事的反应,比如,电台生怕自己跟艾滋病患者扯上关系,听众也难以容忍一名艾滋病患者来当主播,以此透视全社会对艾滋病患者的接纳程度。”大家都说我这个点子出得“巧”。
如果业务领导们在选题布置下去以后,在报道完成的全过程中,愿意多花些工夫与记者探讨和交流,帮助他们出些“巧做”的主意,记者可能就会去“巧做”新闻而不是去“硬做”报道了。
新闻发言人制度是怎样被异化的?(1)
2007年7月24日 星期二
大家说新闻发言人制度好不好?
当然好了,现在从上到下各级政府部门、各单位都设立新闻发言人了,经常召开新闻发布会,这是中国政治体制走向民主、开放的一个重要标志,中国老百姓的“知情权”也得到充分尊重了。还有,当记者也“省事”多了,呵呵。
唉,我说未必呀!在咱们中国本来有很多很多好制度,实行着实行着就走了样、变了味。在我看来,新闻发言人制度也正在被异化。真不是滋味儿。
我等新闻中人盼新闻发言人制度盼了好些年吧,现在终于是个“衙门”都设有专门的新闻发言人了,原以为新闻采访应该很“省事”了,其实不然。到哪里去采访,以前都顺顺当当,可现在不行了,都告诉你:“上面有规定,新闻只能由发言人统一发布。不是不想接受你采访,是不敢呀。记者同志,你还是先去我们新闻中心拿个批文下来,我再给你们介绍情况吧!”明明我看到相关的“情况”就摆在他的办公桌上,但没有新闻发言人的首肯,他就是不跟你说,有书面材料也不提供,能把做记者的气个半死。
这样的事,我们的记者已经碰到好多回了。有一次,记者驱车几百公里去一个基层单位采访,找到局长,局长慢悠悠从抽屉里摸出一份红头文件:“对不起,省厅明文规定,本系统新闻采访一律由省厅新闻发言人办公室统一归口管理,没有他们的批件,恕不奉告。”急得记者当场跟局长大吵一架。后来我们费尽周折,终于跑到省厅发言人办公室去弄了个批复传真下去,人家局长还是不认,非要见到有大红印章的原件才算数:“谁知道你们这个传真件是不是伪造的?!”几百公里啊,是派人送这么一张纸下去还是记者返回来取?记者打电话问我怎么办,我说:“把那张传真纸揉成团,砸他脸上,走人!”
有的地方,有些人,就能把一个好端端的新闻发言人制度糟蹋得完全变了形,新闻发言变成了新闻封锁,“信息公开透明”变成了对新闻采访的“公开限制”。记者采访就只剩下发言人“喂料”给你吃一条途径,其他的采访渠道都掐死。新闻发言人制度被“异化”到这个分儿上,实在是开历史的倒车,也与中央在全国普遍建立新闻发言人制度的初衷背道而驰!这丝毫不是什么民主、开放的进步,恰恰是对新闻记者新闻采访权和人民群众知情权的无理践踏!
今天,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举办全省法院系统新闻发言人暨法院新闻宣传干部培训班,请我去授课。既然让我去讲,我就不客气了。这些话憋在心里已经好久,不吐不快!有真话不说,也不是我的性格。我在演讲台上目光烔烔地盯着下面密密麻麻坐着听讲的新闻发言人们,有的人开始变得不那么自然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新闻发言人制度是怎样被异化的?(2)
我的新闻讲座素以大胆、尖锐、直刺积弊、毫不留情面而闻名。云南省自实行新闻职业任职资格培训考试制度以来,先后办的十几期培训班都是我去讲“新闻职业道德”,讲得能让不少人脸红心燥;每年也都还有些部门和行业要请我去讲上一二十场,我对这些部门和行业新闻宣传方面存在的问题也都直言不讳。我的讲座从来不打草稿,所以想说就说,口无遮拦。上个月,全省监狱系统举办新闻宣传干部培训班,据说是大大小小每个监狱都来了人,我也讲监狱系统的新闻报道不要“自锢为监”,毫不客气地讲了很多监狱系统发生的“丑闻”和媒体的报道实例。我想总不至于揭了监狱的短就投我进监狱吧?哈哈!今天也一样,法院也不会因为我讲的话不那么入耳就判我的刑。所以我就放开了讲。
全省每个州市中院和部分基层法院的新闻发言人和新闻宣传干部全都在场,这可是表明我们媒体立场的一个难得机会。我站在媒体的角度,讲媒体对新闻发言人的期望和要求,一口气讲了两个小时。现在回想起来,大致讲了这么一些要点:
第一,建立新闻发言人制度的初衷究竟是什么?是为了增强党和政府的声音,主动引导舆论。但是你可以主动发出声音,可以增强你的声音,却不可封杀别的声音。引导舆论不是垄断舆论,事实上也做不到。把新闻发言人制度理解为对新闻采访的限制和绝对控制,不仅徒劳,而且十分不明智。
第二,新闻发言人绝不能有任何凌驾于媒体之上或者施舍于媒体的想法,只能是真心与媒体交朋友。平时不认真交朋友,有事才来跟媒体说三道四甚至发号施令,没门儿!
第三,务请记住,新闻发言人是为了方便媒体采访而存在,而不是反过来给新闻采访增加障碍。新闻发言人应该尽一切可能给新闻采访创造方便的条件,在提供方便条件的同时,有义务为记者提供权威、真实、准确的“官方”信息。
第四,聪明的新闻发言人会在第一时间把信息主动提供给媒体,而不是躲躲藏藏,等到记者找上门来才出面表态。人之常情,你主动在第一时间把信息告诉给了媒体和记者,媒体和记者自然会在心理上同你产生亲近感,后续报道怎么报、用什么口径报道、报哪些不报哪些都还有得商量;如果是媒体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挖到的线索,对不起,这时候你的说法就是“仅供参考”了。这是大实话。
第五,新闻发布会是新闻发言人“主动引导舆论”最主要的手段和形式。但请记住,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是靠新闻发布会就能“吃饱”,所以勤开发布会的同时,源源不断地向媒体“报料”更重要,有时候还要讲究点策略,今天给重点联系的这家媒体提供点儿“独家”和“猛料”,明天再找点儿“独家”和“猛料”提供给另外一家。不要寄希望于所有媒体都会对你新闻发布会上的“大路货”大做文章,能在边边角角给你对付上一条已经算对得起你花钱、费力开的新闻发布会了。
第六,新闻发言人总想多塞些“正面宣传”给媒体,但请注意,不要觉得事无巨细都能上报上电视就一定是“好事”。正面宣传会不会产生负面效应还要深思熟虑。我举了前不久某中院发布的一则新闻:杨老汉辛酸奔波两年才终于赢得一场小官司,出于小老百姓对法院的敬畏和感激,给法官送来一面锦旗。这就实在不值得写新闻大肆宣扬。
第七,新闻发言人往往并不接触具体的业务工作,要让自己真正有“发言权”,还得悉心钻研业务。拿法院的新闻发言人来说,碰到大案要发布,你对案子即使不能比审判员了解得更透彻,但至少要比在场的所有记者都要了解得更透彻。只会照本宣科念完新闻通稿就喊“散会”的新闻发言人,没有哪个媒体和记者会满意。
。。
20年后,有多少经济学报道还敢再拿出来?(1)
2007年7月16日 星期一
中国头牌经济学家、北京大学教授厉以宁先生应邀来昆明为云南省领导干部作宏观经济形势报告,上午我也起了大早,赶去听讲。报告会后,有领导向厉先生推荐我,在先生面前夸我是北大的“杰出”校友。抬爱的结果,是我被邀请与厉先生和夫人共进晚餐。
厉以宁先生名动天下,所到之处身边都围满了人,直到餐后、临睡前才终于清静下来。我陪着先生去小花园内散步,幽静的小径上再无其他人打扰,我得以就经济学传播的几个问题向先生求教。
随着财经媒体的崛起,经济学家成了学者中间最“吃香”的一群人,经济学家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成为媒体追逐的对象。那么,作为中国最著名的经济学家,厉以宁先生对“经济学家明星化”的现象又怎么看呢?
厉以宁:经济学家就是研究经济的学者,只不过经济学家作为“智库”,可能会更多地影响国家和地方的经济政策,更多地对老百姓的经济生活产生影响。媒体对经济学家既不要“捧杀”,也不要“棒杀”。过多地炒作经济学家,反而会使经济学界多了些浮躁之气。有些经济学家不是对日新月异的经济现象去作严肃的、艰苦的、科学的研究、论证、评估和分析,而是成天想着如何才能以稀奇、古怪、大胆的言论去取悦媒体,这是颇值得忧虑的。
中国经济学界素以“好斗”“好争论”闻名,媒体天性使然也是喜欢“斗辩”和发起“争论”的,因为这能使媒体获得更多读者的眼球。所以,经济学界几乎每一次“论战”,都给媒体提供了“猛料”。经济学家之间的论战越激烈、越血腥、越有火药味,媒体就越发被刺激得兴奋异常,就越发来劲。
厉以宁:学术界的争论是正常的,没有争论也就没有学术。但是媒体过多、过滥地介入经济学家之间的争论,反而妨碍了经济学界的学术之争。有时候,媒体的声音反而掩盖了真正经济学家的声音,有的经济学家抛出的观点本来不占主流,却夹着媒体的热捧声音分外响亮,调门奇高。学术观点之争往往被媒体推波助澜演化为人身攻击,让人感到很难说是正常的学术讨论了,这会败坏经济学界的学风。
我这样理解厉先生这番话的深意,经济学家研究的多是现实的经济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学者之间的争论有助于把问题搞透彻。但公众并没有学者那样的学识素养,如果把经济学家们在学界内部的争论意见都不加选择地端到公众面前,反而使得公众莫衷一是,对中国经济的前景和发展方向产生困惑。新的经济现象和经济问题,经济学家们在经过广泛争论之后,终会形成一定的共识,媒体还是应该多报道这些共识,少报道一些分歧和争论为好。毕竟,经济学研究直接关系国计民生。
20年后,有多少经济学报道还敢再拿出来?(2)
厉以宁:是的。比如,关于人民币升值,经过这么些年的争论,经济学家们已经逐步取得了共识:人民币大幅升值对我绝对不利,人民币小幅升值利大于弊。媒体大力宣传经济学界达成的这些共识,就有助于帮助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