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洪福吐了吐舌头没再吭声。想起邓小梅在家时是个温顺、胆小的姑娘。他们这些比她小三、四岁的野孩子，有时追着用抓到的毛毛虫、老鼠来吓她，她也只会哭着往家跑。可是现在她竟管着一个五十多个人的女兵排，其中有枪的看起来也有二十多人，谁还敢欺负她呢？
很快他们到了战地医院，其实也只是村庄里的一个大院子和外面的空地。在空地上搭起了一些帐蓬。房间里是临时的手术室，但红军的医疗条件很差，也缺少麻醉药品。因此有些不得不做的手术，只能将伤员绑起来实施。有时整个医院都能听到伤员的惨叫声。何洪福听到也感觉心惊肉跳，但他惦记着要看一眼邓小欢和邓全发，于是就到队伍的后面去找。很快他看到了他们两个，邓小欢是腿和右臂受了伤，都用绷带缠着；而邓全发的头上包着绷带，显得伤势挺重。
邓小欢一看到何洪福就大声喊他，看起来情绪还不错。而邓全发眼睛还能睁开，但嘴一动一动的却说不出话。何洪福来到邓全发的身边喊道：“全发哥，你觉得怎么样？”邓全发的眼睛眨了眨，还是说不出话。
只见李思菊匆匆地赶来，看到邓全发就扑了上来，一边哭一边喊：“全发，全发，你怎么啦！”邓全发看到李思菊，眼睛突然睁大了，眼睛里竟然流出了眼泪，李思菊哭着将邓全发的眼泪擦掉。这时，邓小梅带着几个医务人员跑过来，其中一位军医简单看了一下就说：“先抬到手术室！”医务人员立即抬着邓全发走了。李思菊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了过去。
第十五章 血战万源（3）
邓小欢被安置在一座帐蓬里，何洪福帮忙将他安置下来。邓小欢对何洪福说：“我还好，差一点完蛋了。落在战壕里的炮弹爆炸了，隔着几个人，他们都死了，包括何洪亮，他就在我身旁。我却只有手脚受伤，现在能说话，能吃饭，就是伤口太疼。邓全发是头上受了伤，真不知能不能救过来。”何洪福说：“你快歇着！别说话，别再动着伤口。”邓小欢说：“现在伤口很疼，有你说话，我还能分分心。可惜了何洪亮，再也见不到了！”何洪亮是何洪福的本门哥哥，虽然隔了几房，但毕竟同宗一脉，也忍不住感到伤心。何洪福压抑住自己的难过心情，问道：“前面阵地情况怎样？”邓小欢说话已经象是一个老兵了：“唉！从来没打过这么激烈的仗，两边的人是都拼命了……”邓小欢一开口就发出感叹，看来在前方阵地上这场战斗真的是空前的残酷。
敌军的第五路指挥官唐式遵连日来用九个旅的兵力，以人海战术向万源县外围的大面山、玄祖殿、甄子坪、花萼山、孔家山等阵地发起猛烈进攻。邓小欢在以前的战斗中从未经历过这样密集的炮火，紧跟着炮火的是敌军波浪式的密集冲锋，几乎是一波连着一波。进攻的间隔越来越短，投入的部队越来越多。刘湘的部队中确有一些亡命徒，也不知拿了多少光洋和烟土，冲锋的时候光着膀子，大喊大叫，猛打猛冲。邓小欢等一些参军时间不长的战士看得心惊胆战，阵地眼看就要丢失了，多亏许仕友副军长带着突击队亲自冲了上来。只见突击队员个个拿着大刀，象猛虎一样扑向敌人，在激烈的肉搏战斗中，敌军终于畏缩了。被许副军长的突击队吓破胆的敌军，连滚带爬地退了回去。但很快敌军下一轮攻击又开始了。
其实除了许副军长的突击队，坚守阵地的都不是部队的一线主力。主力部队都在后方休整，为反击作战做准备。有利的条件一是地势，二是红军的战前准备。邓小欢的部队在每个进攻方向上都依据山势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设置了层层竹篱、鹿砦、木城等障碍，还储备了大量的滚木礌石。随着阻击的白热化，红军战士们也都杀红了眼睛，邓小欢心里也不再害怕，同战友们一起一天要打退敌军五六次以上的冲锋。阵地前敌军的尸首一堆一堆的，炎热的天气很快造成了腐烂，气味臭不可闻。
邓小欢的班打得最后换防时，只剩下他一个人被抬了下来，而邓全发全连也只剩下三十多人了。团长看到他们后，向总部要求派出二线部队增援，但听说徐总指挥说，我们最困难时就是敌人最困难时。坚持下去，反攻的时机就快要到了。因此，听说万源一线参加作战的部队只有五个营的兵力。主力都在后方休整。
邓小欢对何洪福说，对死的恐惧还只算不上最难受，更难以忍受的是阵地上恶劣的处境。白天太阳象火一样照着，加上战火和硝烟，战士的皮肤都被灼烤的千疮百孔，惨不忍睹；晚上阵地上有蚊子、牛虻、小咬、蚂蝗、蛇、蜈蚣等，咬得战士们休息不好浑身是伤。有时候下了大雨，邓小欢和战友们就泡在齐腰深的水中坚守阵地，脚烂了，裆烂了，还是要坚持作战（说到这儿邓小欢还掀开被子让何洪福看了看他烂掉的下裆）。粮食也供应不上，只能用山芋野菜充饥。最恶心的是敌人的尸体密集地堆在前沿，敌军也不去清理，气味让人难以忍受，又传播疾病。邓小欢说：经历了这场战斗，真的让人知道了地狱的感受。
何洪福听到邓小欢的经历，禁不住心里吃惊。没想到万源这里竟然打得这样惨烈。自己部队的防线怎样了呢？他不禁心里着急，想立刻赶回去。
这时，邓小梅跑了过来，对他们说：“邓全发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听军医讲，伤得不算重。如果不感染，就会逐渐好起来！他已经醒过来了，正在和李思菊在说话。”何洪福说：“小梅姐，我要赶快回去了！”邓小梅说：“已经在给新到的伤员做饭了，你吃了饭再回去吧！”何洪福说：“我下午吃过饭了！”他与邓小梅和邓小欢告别，自己一个人踏上了归途。
何洪福讲完了自己这次外出的经历，发现小战士们都听得发呆。李正荣看到李思贵在呆呆地想着什么，猜想他一定是在担心李思菊和邓全发。却听到岸边有人说：“你这次可不简单！”小战士们一起吃惊，因为他们都光着身子，而清彻的河水是什么都挡不住的。他们一抬头，原来是许为新蹲在岸边一直在听何洪福讲述。李正荣赶紧想站起来：“报……告……”许为新一摆手：“你怎么学的规矩，洗澡时不用报告！”李正荣也不是不知道，但这种事平常也很少遇到，一时着急就出了错。他问道：“师长，你什么时候来的？”许为新说：“我开完会听说何洪福回来报告过了，想找他问问东线的情况，同时散散步，透透气。到了这儿他已经讲起来了。”李正荣说：“东线打得那么激烈，会不会调我们去增援呢？”许为新没有回答。
李正荣抬头看着许为新，看到他正在凝神思索，终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慢慢地说：“不会调我们去，但是大的反攻可能快要开始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五章 血战万源（4）
万源前线的敌人已经开始显现出颓势。
从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在近二十天的时间里，敌军发动了五次大规模的进攻，死伤万余人，却没有任何进展。炎热的天气加上阵地上的死尸，造成疫病流行。敌军在伤亡和疫病的双重压力下，病者大增，逃亡不断。一个连跑得只剩下二三十人。抓来搞运输的民夫或消极怠工，或聚众逃跑，敌军的后勤供给也出现了大问题。再加上红军的宣传攻势也起到了作用。敌军士气低落，怨声载道。
方面军指挥部里，红军指挥员们都在静静地看着三位首长：张国焘、徐向前和陈昌浩。经过刚才的讨论，大家的看法趋于一致：经过长期阻敌对敌军的消耗，敌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反击的时机已经到来，现在就看领导具体确定反击的攻击方向和攻击目标。
沉默了一会，张国焘终于开口：“根据电台侦察到的情报，我提议以青龙观做为反攻的突破口。”徐向前和陈昌浩同时点头同意。张国焘看到没有反对意见，满意地吐了一口气：“徐总指挥，你将情况跟大家说明一下！”徐向前走到一幅地图前对大家说：“青龙观由敌二十三军汪铸龙师的一个旅驻守，原来是刘存厚所部，是被红军打怕了的。该敌处于敌军第五路左右两翼的中间，是东线上的薄弱环节。青龙观地势险要，悬崖壁立，易守难攻。这个最险要的地方，正是敌军防守最弱的地方。我们从那里实现中央突破，不仅出敌不意，且便于分割其第五路，达到包抄刘湘主力的目的。”
徐向前总指挥布署了十四个团担任突破敌防线的任务，另有九个团作为第二梯队协同攻击。这些命令立即被下达到红军部队，整个东线上转入了反击作战。
李正荣扬鞭催马，将命令从军部送到许为新的指挥部。他想起军长最后口头叮嘱的话：“让你们师长做好一切准备，只等出击的命令。”当他将这句话和命令一起交到许为新手中的时候，发现周围的红军指战员都兴奋得跃跃欲试。许为新看过命令后却说：“还要等！兄弟部队已经开始反击了。我们要等到他们得手后再发起反击。估计到时主力部队也会向这边转移，否则我们的攻击力量也有限。命令各部抓紧休整，做好一切攻击准备！”
李正荣回到班里，班里只有五、六个人。其他的人都被他带到了军部，许为新命令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回来一个人，从军部将最新命令和消息带回。李正荣带领其他的小战士做好了进攻行动的准备，然后都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第十六章 终于开始反攻（1）
八月十日又有通信兵回来。回来的人是周云东，他回到班里后告诉大家，反击已经初战告捷。二七四团是四方面军最善于打夜战的部队，他们派出了二营在夜晚攀藤而上，爬上数丈高的悬崖峭壁，占领了青龙观的要隘“天鹅抱蛋”。两侧部队突击而上，拿下了青龙观大庙，消灭了敌军的旅部。
又是几天以后，李思贵赶了回来。他说红军已经攻下了庙垭场、河口场、龙池山等地，中央突破已经达到百里。敌军最重要的第五路防御阵地已经被红军劈成两半。红军先头部队已经开始向右方迂回。李思贵说：“许师长问我，为什么会向右方迂回，右方敌人部署靠后，不等你去包围就会跑掉了。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听他们传说徐总指挥本来是要向左迂回的，但张主席让向右迂回，就按张主席说的做了！”李正荣问：“后来如何？”李思贵说：“许师长说东路可能只会打成击溃战，因为对面是土匪出身的范绍增师，逃起命来比兔子还快。让我们还是要做好准备！”
下一个回来的是杨林。他报告说：“范绍增跑得太快，五天跑了四百里，徐总指挥他们虽然有些缴获，但人都跑了，没有兜住敌人。只好反过来又向左迂回，结果还是没兜住，让敌军主力跑了。东线的坚守和反击一共歼灭敌军一万五千人左右，但徐总指挥不太满意！”杨林回到班里，向李正荣等人通报了情况，又对李正荣说：“许师长说，快该我们动手了。”
八月下旬，方面军除了留下少量部队在东线做牵制以外，主力迅速西转，开始了西线反攻。
二十九师全师参加了反攻作战。趁着夜色，第九军主力奉命从通江城南上老官庙渡过通江河，在得胜山附近的冷水垭突破了敌军防线。
李正荣班第一次参加了夜战。按照连里的布置，李正荣让班里的每个人都将白毛巾缠在左臂上，又做了许多竹哨，让大家含在嘴里。这种竹哨吹起来非常响，而且统一规定了一起暗号，比如长长的一声是进攻，短短地不停吹就是后退。一长两短是向右，两短一长是向左等。
接近敌人阵地时，团里的侦察排打前站，很快就摸上了敌军的阵地。等到敌军发现，双方已经开始了混战。李正荣要求全班靠后不参加搏斗，而是躲在暗处，瞄准敌人后打枪。双方的相持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敌军很快垮下去了。红军开始全线追赶，但敌军撤退的速度太快，指挥部担心打不到敌人，命令快速前进。
李正荣班的小战士很怕这种追击作战。毕竟他们的年纪小，腿的长短尺寸就比别人短很多。单单扛着自己的枪行军，小战士们就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达目标，听说前面部队已经与敌人接上火了。红军突破了敌军第二层防守阵地右垭口，继续向西南方向前进。李正荣班甚至还没来得及停下来放几枪——其实他们想的是停下来歇口气——又继续开始下一程的急行军。
在追击行军中，李正荣班掉到了大队的后面。大家都累得呼呼直喘，李正荣自己也实在累得跑不动了。他让大家停下来歇歇，心里焦急地在想主意。小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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