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的相见,恍若隔世,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
琼瑶和庆筠的团聚,却拉开了他们婚姻悲剧的序幕。
庆筠又回铝业公司上班了,他们一家人回到了高雄,租了一间房子,房子有两层,一层有一个客厅和书房,二层有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
这时,他们的孩子已经一岁多了,正是学走路要人陪的时候。
庆筠每天去上班,回来后就很累了,但他有很多在国外时的想法,想写出来,而琼瑶呢,在家被孩子缠了一天,也想利用晚上的时间来搞点写作。
矛盾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由于庆筠出国一年,他对于照顾一个孩子所需要花费的巨大的精力没有适应,而且,孩子的出现,转移了琼瑶的注意力,琼瑶不再以庆筠为中心,琼瑶把关注的目光,射在了孩子和自己的创作上。
平衡终于被打破了,改变静悄悄地到来。
琼瑶的写作开始有了初步的成功,机遇和运气似乎开始对她垂青。
琼瑶的一些中篇小说,如《黑蛮》,《幸运草》等等,都能在《皇冠》杂志上发表,而且《皇冠》杂志社的社长平鑫涛还写来了约稿信。
这些,不仅使琼瑶的生活上有了一定的保障,更重要的是,这些给了琼瑶信心。
反观庆筠,他的热情在衰退,他曾经使琼瑶钦佩不已的才华,是否已再难有机会表现。他也一直努力着,希望能写出一些够份量的作品,然而,他的作品却得不到承认,根本没有地方发表。
琼瑶小小的成功,不仅没有让庆筠帮着琼瑶高兴,而且还深深的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这是一个以成败论英雄的社会,庆筠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他看到琼瑶发表的这些小说,嗤之以鼻,他认为琼瑶的这些小说,就是在讲故事。
琼瑶也承认,自己是在讲故事,但就是讲故事又怎样呢?毕竟能够发表,毕竟有稿费,而且琼瑶自己知道,自己在这种不断的写作中,一定会有所进步。
庆筠在琼瑶这种小小成功的阴影下,开始失落。他常常坐在书桌前二个小时,却一个字也没有写。
巨大的压力使得庆筠开始在外面游荡,而不愿回家面对成功的妻子。
第4集 劳燕分飞(3)
有一天,围绕着写作的问题,琼瑶和庆筠之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和争吵。
庆筠批评琼瑶的作品是在说故事,甚至连故事都没有说好,他反应激烈地对琼瑶生气地说:
“如果你一天到晚写这些没深度的东西,你一辈子都不会进步!如果你以此为自满,你就完了!你会陷在流行的、通俗的窠臼里,再也跳不出来!”
听到这样任性和负气的批评,琼瑶当然接受不了,她的自尊心也受到了伤害。针锋相对,琼瑶的回答也不含糊:
“你去写那些藏诸名山、流传后世的不朽名著,让我去写没深度没格调的故事!我只想说故事,只爱说故事。我才气不高,学问不深。能写得出来,能有地方发表,我就很满足了!”
庆筠无话可说,他只有沉默着生闷气。
第二天,庆筠下了班没有归家,害得琼瑶整晚提心吊胆,惶恐不安。
夜深了,庆筠还没有回来,琼瑶又害怕又着急,哭了跑到公用电话亭,给庆筠上班的公司打电话,当然找不到庆筠。
一直到了半夜,庆筠才回来,他竟然是出去和朋友玩牌。
庆筠迷上了赌博。起先,只是小小的玩一下,慢慢的,就像鬼迷心窍一般,会越玩越大。庆筠天生就不是赌徒,他根本不会赌,也不擅赌,十赌九输。他输掉了的生活费,儿子的奶粉费。
失望,失望。琼瑶只有到写作中去寄托,在自己编织的梦中去逃避。琼瑶的写作更勤奋、更刻苦了。
在小说《在水一方》中,琼瑶借朱诗卉第一人称的视角,讲述了这样的一个暗藏了她的人生传奇经历的故事:
朱诗卉是一个快乐的女孩,她有个善良的奶奶,有一双通情达理的父母,有个正在热恋的姐姐,和一个优秀而与众不同的哥哥。哥哥诗尧的与众不同,缘于他是个跛脚。
杜小双是诗卉父亲的好友的孩子。好友去世了,诗卉父亲带回了杜小双。朱家人以最大的热情来对待小双,除了怪脾气的诗尧。但终因对音乐共同的热爱,诗尧和小双的两颗心渐渐靠近了。
小双的父亲是个落魄的音乐家,他给小双留下了《在水一方》这首歌。
诗尧对小双有了不一般的感觉,而同样也动了心的小双,却因着诗尧和电视台的另外的女人的交往,有了误会,选择了退缩。
诗卉的恋人带来了自己的好友卢友文。卢友文英俊多才,他的一番远大文学抱负,征服了除诗尧以外所有的朱家人和小双。
诗尧的表白来得太迟,卢友文抢先了一步,小双已经名花有主。但诗尧痴心不改,他帮助小双将《在水一方》歌曲在电台播出。
小双和卢友文结婚了,但婚后的生活却完全变了样。卢友文不仅写不出东西,而且责怪小双搅乱了他的心神。
诗尧送给小双一架钢琴,小双赖此教着几个学生以维持生活。卢友文写不出作品,他归罪于小双的琴声,和小双争吵,指责小双。
为了生计,卢友文不得不开始工作,但不久他却迷上了赌博,他甚至把小双准备生孩子用的《在水一方》歌曲的稿费,都拿出去赌博了。
无法忍受的小双和卢友文离了婚。但她还是拒绝了诗尧的追求,默默等着卢友文。
三年后,已经悔悟的卢友文却只有三个月的生命。小双回到卢友文身边,但一切都已经太迟。
卢友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完成了《平凡的故事》,这本书并未畅销,但在评论界却得到了好评。
从上面对小说大致情况的介绍,我们可以看出,杜小双和卢有文这一对冤家情侣,对应的正是琼瑶和她的第一位丈夫庆筠的人物关系。
第4集 劳燕分飞(4)
而小说中,对小双相貌的描写,甚至也与琼瑶自传体小说《窗外》中的女主角江雁容完全相似。
《在水一方》里,小双来到思慧的家里,思慧对小双的印象是:“她有一张好清秀好清秀的脸庞,皮肤白而细致,鼻梁小巧挺直,眉毛如画,而双眸如星”。杜小双与世俗的美艳无关,她只是有着孤雅清高、超凡的气质。
那么在《窗外》中,琼瑶又是怎么样描写江雁容的容貌的呢?
《窗外》中这样写道:“她是个纤细瘦小的女孩子,穿着××女中的校服;白衬衫、黑裙子、白鞋、白袜。背着一个对她而言似乎太大了一些的书包。齐耳的短发整齐的向后梳,使她那张小小的脸庞整个露在外面。两道清朗的眉毛,一对如梦如雾的眼睛,小巧的鼻梁瘦得可怜,薄薄的嘴唇紧闭着,带着几分早熟的忧郁。”杜小双是鼻梁小巧挺直,江雁容呢,却是小巧的鼻梁瘦得可怜。这里可以看得非常的清楚,江雁容、杜小双她们几乎活脱脱就是一个人。
这里顺便说一句,琼瑶的小说,可不都是像一些批评家们所以为的,总是“貌若天仙”。
江雁容、杜小双,其实还有其他的好些小说中的女主角,她们的相貌都绝对不算出众,只不过,她们另有一种清新可人的独特魅力而已。
对这些小说中的女主角这样的形象的设计,琼瑶是不是有什么考虑呢?是不是有所来历呢?答案其实很简单。
由于《窗外》和《在水一方》这两部小说,都是琼瑶投射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对应了自己的人生传奇故事,所以这两位女主角的形象,其实是琼瑶变构了自己少女时代的形象。
虽然琼瑶自称,自己生来就不够漂亮,但是在当初见过琼瑶的许多作家和记者的眼里,却有另外的说法。
比如1988年琼瑶第一次返回祖国大陆,著名的电影导演史蜀君,就曾对琼瑶有过这样的描述:“进入我视野的琼瑶,细眉细眼,是一个十分十分娇小秀慧的小妇人。身高一米五五左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青得多。她神情活泼,在她的身上丝毫也找不到丁一点儿昔日的苦难痕迹。”琼瑶这一年回大陆,《文学报》的记者曹小鸣,这样描写见到琼瑶的印象:琼瑶身穿“款式别致、色泽鲜亮的大红毛衣,雪花牛仔裤,娇小的身材配着这身衣裳显得十分得体,虽化妆得浓了些,却艳而不俗。特别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眸子异常明亮,少女式的,里面没有矜持,没有倨傲。”大家看看这些描述,就会知道,琼瑶不仅将自己的情感、人生传奇投射到了她的小说中,甚至连她的形象,都在其中的女主角身上,有明白的暗示。
从《在水一方》中,可以找到太多的情节,对照为琼瑶生活中的缩影,比如:小双和卢有文结婚后,卢有文爱上了赌博,夜不归宿,自暴自弃,颓废到甚至将小双准备生孩子用的稿费都拿去输掉……这些情节实在就是琼瑶当初在写作《窗外》前后时,她的丈夫庆筠那一段颓废生活变版。
《在水一方》中,许多小双和卢有文吵架的情节和对话,其实都完全可能是琼瑶和庆筠之间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琼瑶和庆筠之间的婚姻维持了四年,1964年他们正式分居了。
分手是不可避免的结局,可是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变坏,变得如此的糟糕,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事后,琼瑶平心静气,冷静地分析了她和丈夫庆筠之间的问题和症结所在。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4集 劳燕分飞(5)
琼瑶不能不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当初他们两人因为文学的爱好,志趣的相投,而走到了一起。现在,恰恰也是因为文学,因为写作,因为琼瑶的成功,使他们终于变得水火不能相融。
现实的生活当中,当然有许多明摆着的不可回避的问题,比如生活的艰难,又比如庆筠的好赌,还有性格的差异,但这些都不是关键,都不是重点。
琼瑶发现,她和丈夫庆筠之间,真正克服不了的问题,是他们的写作。庆筠是台大外文系毕业的,正统科班出身,曾经是自负才情,心比天高。但在生活中,他根本看不上眼的,自认为是幼稚浅薄的琼瑶那些小说,却大获成功,而他自己的写作,却碰得灰头土脸,庆筠感到迷惑,进而迷失。他无法忍受,无法正视自己的失败。
而在小说《在水一方》中,杜小双和卢有文的爱情悲剧所产生的原因,其实和现实中琼瑶和庆筠之间的情况,是大同小异。
像庆筠一样,卢有文也是一个大学的高材生,博文广识,精通于各种深奥玄妙的文学理论,对文学的创作怀有纯正的理想,他有才华,有才情,有才气,他很看好自己,事实上,在他的周围,也有太多的人也看好他,这让他的骄傲更是飞上了云端。
然而,理想一旦在现实中碰壁,骄傲但脆弱的心便会扭曲、变形和变质。当他看到自己看不起、不屑于的通俗流行歌曲《在水一方》,在电视台获得成功,他的骄傲变质为愤闷、不平、怨屈,最后到自暴自弃,自甘坠落,自艾自怨,自哀自怜。
婚姻的悲剧由此注定要发生。
杜小双的情况又和琼瑶的情况又有不同,她的悲剧在于对自我的迷失。
其实琼瑶的小说,从《窗外》一开始,就有一种对新女性的定位。那就是新女性的自尊、自信、自爱、自强,不畏强权和习惯旧势力的约束,追求美好的人生和梦想。
虽然到了《在水一方》小说的最后,杜小双也终于醒悟和明白了过来,但她一开始却迷失了自己。
她和卢有文一见钟情式的恋爱,更多的却是建筑在她对卢有文才华、才情的崇拜上面。
甚至到了最后,小双和卢有文离婚分手之后,小双依然没有对卢有文丧失信心,她始终认为卢有文一定可以成功,一定可以实现他那高远宏大的文学理想。
小双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卢有文一而在,在而三做出的那些难以原谅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卢有文的本意和本质,卢有文只是暂时迷失了方向,是迷途的羔羊而已。他只是需要一种力量,帮助他重新找回自己。
小双无怨无悔,即使她的身边有一个那么优秀,那么出众的诗尧,她对诗尧也只能是“还君明珠双泪流,恨不相逢未嫁时。”
诗尧的悲剧也是他自己的问题,其实他和小双一样,也迷失了自己。
身体的缺陷并不要紧,而诗尧心理也出现了缺陷,这才是最要命的。
诗尧从最初以极度的骄傲,来掩饰自己极度的自卑,到最后放下架子无怨无悔的追求,诗尧都没有找到自我,没有找到他人生的位置。
小双和卢有文的爱情天平之上,小双付出的份量无疑要多得多。
卢有文并没有以对等回报的爱给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