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别过脸。
“告辞。”
☆、第一百零三章 风雨欲来(二)
“砰——啪!”
当热烈的鞭炮声响起来的时候,万家同庆。 %邹儒,钟仪对坐在方桌前,方桌上摆满了菜肴,腊肉竹笋,蒸香肠,八宝鸭,香菇鸡汤,红艳艳的大虾等等,各类小炒,果蔬齐备。
一坛美酒,邹儒示意钟仪倒上:“第一次不是一个人过年,怎么着,你都得陪叔叔喝一杯。”
钟仪心里替邹儒难过,邹儒却是淡淡的模样,似乎对那些孤独成了习惯,说出来,也无关痛痒的模样。
但是,钟仪知道,他并非无动于衷。
至少,邹儒喝酒喝得很是畅快,脸上的笑容似乎是收不住一般,比比划划的,似乎要跳起舞了。
“小仪,去把我的笔墨拿来,我要……嗝——作诗一首!”邹儒满脸通红,看来酒量一般。
钟仪无奈,乖乖去了书房,从柜子顶上取出一个大大的木盒,很是沉重。
邹儒的宝贝都放在这个木盒里,钟仪又趴到了地板上,拿着铁钩子,从柜子下勾出一把钥匙。
“啪嗒”一声,锁开了。
没有翻动他的其他旧物,单单是取出了笔墨匣子,落了锁,一切恢复原样后,钟仪快步向大厅走去。
钟仪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只见温暖的大厅里,菜肴大多数被一扫而光,小花蹲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红烧鱼,酒坛子滚落到了地上,邹儒沉沉地睡着了。
钟仪轻轻走近,俯下身来想要叫他,就听见一声细细的呢喃。
“——清姮”
钟仪顿住,看着邹儒阖上的眼皮下流出一行清泪。
隔日,邹儒是被新年特有的吵闹声叫醒的。
他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可是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
“小仪,我的墨宝呢?”
钟仪专心地做着长寿面:“你昨天睡着了,没写。”
邹儒挠挠头,看着钟仪娴熟的手法,暗暗吃惊,问道:“原来,你会这一手?”
钟仪笑着摇头,道:“这是我娘教的,我也只会几道菜。”
邹儒倚在门上,问:“会哪几道?改日给我来尝尝。”
钟仪道:“好啊,反正和鸡蛋有关的,鸡蛋饼,鸡蛋汤,炒鸡蛋这些我都会。”
邹儒悻悻地说:“……会得挺多啊。”暗地里打消了让钟仪和他轮换着做菜的念头,还得自己丰衣足食啊。
钟仪愣是没听出来邹儒的失落之意,反而回头,灿烂一笑:“多谢邹叔叔夸奖!”尔后更加起劲地揉着面团。
邹儒:“……”
之后这几天,走亲访友,衙门上送来了不少礼,钟仪坐在书房里,一一登记,再将价值相差较小的对换,一来二去,两笔购销。送出去的和送进来的都弄妥了。
钟仪将单子抄了一份给邹儒,邹儒正忙着做账,粗略看完,夸奖一番,又吩咐他去账房里对账。
钟仪抱着账本,没看到闲车,就步行,马不停蹄地去田庄,之后返回,被人拦住了。
是雨蝶,她从马车上下来,盈盈一揖。
她道:“钟少爷,小姐让奴婢来送您一程。”
钟仪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白家酒楼上,有一抹紫色的身影,似乎正看着他们。钟仪低头,道:“多谢好意,然,此时不急,钟某可自己步行而回。”
雨蝶笑了,道:“马车行的快,寒风步行,易病,钟少爷如今是官家人,可不能生病啊。”
钟仪不置可否。
他抬头,刚好看见一辆空车过来,钟仪招手:“马夫,这边。”
车子停下了,马夫道:“哟,钟大人,还请快快上车,莫要受凉了。”
钟仪点头,对雨蝶说:“多谢,这便告辞了。”
雨蝶看着那辆马车离去。
奢华的厢房里,白妗语翻着账目。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白妗语抬眸:“进来。”
雨蝶关上了门:“小姐,您也看见了,想来,钟少爷还是不大高兴呢。”
白妗语没有做声,低头看着账目。
沉默了一会儿,白妗语叹气:“小仪哥哥脾性好,我也是触了他的逆鳞。”
雨蝶闻言,低声道:“那钟礼,便是逆鳞?倒是无法理解。”
白妗语的神色动了动。
雨蝶见她不快,连忙转移了话题:“小姐,郧地的铺子也要撤?”
白妗语道:“自然。”
雨蝶道:“打仗……不会打到这儿吧。”
白妗语警告地看了雨蝶一眼,道:“不要胡乱猜测。”她翻着账本,道:“你下去罢。”
雨蝶立即收了声,乖乖退下去了。
没一会儿,又听见了敲门声,白妗语看了看门,道:“进来。”
雨蝶道:“小姐!小姐!三少爷来的信!”
白妗语点头,接了过来。看着看着,脸色骤变。
雨蝶惊吓,连忙安抚。
好半天,白妗语才缓了脸色,道:“他们在回来的路上,被人劫道……二哥,受了伤。”
雨蝶道:“那他们,如今在哪儿?”
白妗语眼神明灭不清,道:“白昼……白昼他将二哥带回东丹了,说是休养。”白妗语莹润的手将纸捏的变了形。
“不行!我要写信给父亲和大哥,你立马联系信使。”白妗语隐隐藏着怒气。
雨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知道此事有蹊跷,连忙出门去了。
钟仪从车上下来后,赶忙去了书房,邹儒见他,道:“快给我……我来算算,老钱!老钱!”
账房先生老钱从堆积成叠的长辈后探出精明的脸:“说好了,四六分,那份你做。”
邹儒暗骂一声,正打开,一双白皙的手接过。
视线上移,是青年俊熙的脸庞:“大人,我来吧,我会认真做的。”
邹儒愣了愣,考虑了一下,回头,老钱也是考虑的神色,最后,他道:“不如就让他做吧,如今人手不够,今年的账复杂繁重,平日里他做的也不错,是个细致的小伙子,给他干吧。”
邹儒郑重地将这一本账本给他:“用心。”
钟仪肃容:“自是。”
他往回走,浑身战栗:没有想到,自己真的可以做一些事情了,至少,他能分担一些复杂的任务了。
当晚,钟仪坐在桌前,喝着浓茶,仔细地看着这些蝇头小字,不觉有些疲惫。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黑压压的夜色。
夜色的另一边,便是火光。
这是最后一天庆祝,美丽的姑娘和英俊的汉子在大帐篷内跳舞,异域的歌声传到每个人耳中,滚烫的奶茶,烤的香脆的甜饼,美酒佳酿也是必不可少的。
雪地里烧着篝火,火光映红了雪色,热烈的卷着风,不远处,马匹在肆意奔跑,骑在它们身上的人英姿勃勃,似乎不知疲倦。
冰天雪地,却是别有热情的色彩。
这种场面,最终还是要有王室的告别语结束的。
单构戴着一顶水貂帽子,帽檐下的面孔十分精神,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里大放光彩,似乎是极为愉快的模样。
他极为老练地表达了热烈的庆祝,然后打算退场。人们欢呼热舞,予以答谢,单构接了热酒,一饮而尽。
朔回站在帐篷外吹着风,面色冷冷的,显然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感到不快。
几个弟兄站在他身后,一个个都缩头缩脑的。
“亲王……我们是觉得,这个节日,您应该放松一些……”
“是啊!亲王,平日见您,也……也没有什么女眷——当然,是亲王洁身自好,美人,自然是不会缺的……属下,实在是冒犯了,还请恕罪!”
“是属下们自作主张,见您今天喝的畅快,就……就安排了。”
没等他们说完,朔回冷冷一哼。
无人敢接话。
朔回觉得酒醒了一些,低声道:“都散了吧。”
“那……那两个美人……”
其余人识趣,直接将说话的人拖了出去。
此时,或许是喝了酒,不怎么冷,朔回便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四处散步。
“怎么,还害羞?方才都答应了说嫁给我的,嗯?”
朔回驻足,皱了皱眉。
——这有些轻佻的声音,只有单构对着他那个美人才是如此。
他有些厌恶地摇头,打算往回走,他一点也不想打扰单构。
“可是……会有人来。”
“哪有人……乖——”
朔回:“……”
他黑着脸,因为他才发现单构正光明正大地将雪列按在银色的雪地上,上下其手地脱人家的衣服。
雪列一头柔顺的金发在月光下闪着光亮,红唇微张,似是可怜,似是邀请,一双如同海水的浅蓝色眼眸深深地看着单构。
单构俯下身,道:“冷不冷?”
雪列摇头,金发也随之摇动,他的声音十分好听,轻声道:“那种酒,喝了暖身。”
说完,脸就红了。
单构放肆大笑,道:“极好,极好!”
不远处的朔回不只是怎么了,有些怔忪地看着他们二人:似乎,有一种朦胧的感觉。
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处不知名的愉快感浮现出来——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
朔回不露痕迹地退了退,看见单构与雪列在雪地里缠绵,火热的吻,脉脉含情的眼神……
不对。
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朔回果断转身,背影高挑而凌厉。
这些时候,还是不要纠缠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湖错的地形。
☆、第一百零四章 电闪雷鸣(一)
对于钟仪来说,在战争爆发前的平静,实在是太短暂了。 %开春,锄地犁田。钟仪跟着邹儒下了田地,同田庄的百姓一起祈祷风调雨顺,保佑庄稼良好收成。
他吃力地锄地,过一会儿,便歇息一阵,放目四望,绿草已经出芽,包着头巾的农民正带着陈恳认真的表情,辛勤劳作着。
夏季,钟仪回家一趟。
家中并未多少变化,只是燕惠似乎又是病了,钟仪对此很是担忧,但是燕惠却说:“老毛病了,咳嗽,过些日子便是好了。”
燕惠说,过几日她要去河城一趟,外公外婆想念她了。
“爹爹去吗?”
“自然。”
坐在窗前,钟仪看了一下花草,燕惠突然拉住他,低声道:“你外公传了信回来,上次你说去郧地看望你的同窗,娘亲就十分担心,最近不太平,边境敌军蠢蠢欲动,你……你莫要再去那边了,答应娘亲,好吗?”
钟仪心里有数,道:“娘亲不用担心,我知道。”
燕惠温柔地看着他,牵着他的手,道:“娘亲挂心着你,放不下你。”
钟仪道:“那娘亲也得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燕惠微微一笑。
在家里小住了几日,又匆匆忙忙回了郧地。
他发现,当一个人专心致志地投入某件事情之中,就会对此牵肠挂肚。
旅途中,看着夏季的勃勃生机,觉得,世间万物,都凭着自己的毅力,顽强地生长着。
到了衙门,他敲了敲厢房的门,问道:“那批茶叶呢?投放成了吗?”
里面传出个高亢的嗓音:“成啦!邹太爷都去了茶坊了!”
钟仪喜出望外。
于是,就是这般忙碌着,看着自己的心血在土地上生根发芽,虽然有些大铺子已经撤走了些许,但丝毫没有减退钟仪的热情。
晌午,邹儒敲敲门。
钟仪停了笔,道:“邹叔,何事?”
邹儒露出个大笑脸,道:“又在写公文?”
钟仪道:“是打算再申请一批公款。”
邹儒看了看他的半成品,道:“可以,朝廷如今开明,但是要写得更加详细一些,预算要准,批下来后,年尾的时候也好做账。”
钟仪道:“帮我看看要改的地方吧。”
邹儒便坐了下来,给他修改。
两人讨论了一番,邹儒道:“对了,白家的酒楼今日转卖了,似乎过几天,白四小姐便要离开郧地了。”
钟仪沉默了一会儿,道:“您是想让我去和她道别?”
邹儒道:“那个孩子,我看着倒是喜欢,毕竟是女孩子家家的,找了你几回了,怎么着,你都得去意思意思吧。”
钟仪道:“……我明白了。”
下午,钟仪换了身便衣,去白家老店找白妗语。
那个掌柜正忙着敲敲打打地算账,算盘打得飞了起来,眼皮子都没抬:“不好意思客官,我们这儿有点忙,不招待了。”
钟仪也不好挡了来来往往搬东西的人,站在路边的一棵香樟树下面,看着来往的 人。
“雨蝶,去和酒楼的老板再吩咐一声……”
钟仪抬起了头,循声望去。
白妗语交代完了,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钟仪走了过去,白妗语慢慢地笑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要走了?”
“是啊,这次来,便是收回在郧地的生意的。”
“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