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苦恼道:“总是拿不到满分,夫子说我思考时间长了,曲子表达力一般。”
祝纹敲击着书桌:“这样啊,”他思索了一番:“估计还是不太熟练找到切入点的方法吧,表达力你还是不错的。我回去给你写个方案,以后做这方面短曲要计时。”
钟仪微笑道:“谢谢夫子了。”
祝纹道:“无碍。”
钟仪带着书转身离去。
果然,祝夫子是贴心又负责的好夫子。
他带着书回到学堂,陈澄在锁眉写着古文赏析。
钟仪凑过去看。
陈澄写了一会儿,发觉了钟仪,不满的看着他。
钟仪好心地说:“我能提个建议吗?关于你正在写的赏析。”
陈澄不耐烦道:“说。”
其实他是像听听这个稳拿第一的钟仪的建议的。
钟仪眉目清和:“我觉得古曲,字句虽然简短,意味却是深远,未尝不可加一些自己的联想。不必力求和原句的吻合,自我的感悟也可以加入,至于你最后编的琴谱……可以再改改。”
陈澄觉得他说了跟没说一样,随手打发了钟仪,依旧我行我素地写了下去。
钟仪摸了摸鼻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明明相处了这么久,同窗情谊倒还是平平淡淡,身后的同窗更别说了,往日只是个眼神接触,各干各的。只有在成绩发下来的时候,才露出个嫉妒的模样。
还真是缺少同龄友谊的自己,自从阿礼去繁城之后,他似乎很忙,偶尔回些书信,听他说,寄信还是有规则的,只有表现突出的才有提出寄信要求的机会。
安都和繁城的距离很遥远,这边寒冷,那边更冷。
钟仪默默盼望着新年的到来,他希望阿礼快些放假。
放学的时候,钟函带着他去了美食街,热腾腾的小吃冒出诱人的香气。
钟仪拉着钟函买这买那,买到糖葫芦的时候,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盛夏日子,那是和阿礼听完说书回来,在大街上和花田闹腾着抢糖葫芦。后来阿礼买了一个大的给他,脸上带着无奈却温柔的表情。
他拉拉钟函的袖子:“爹爹,我想买个糖葫芦给阿礼寄过去。”
钟函笑道:“这个可能不行,你画一串糖葫芦给阿礼怎么样?”
两人呵呵笑了,还是买下几串鲜艳红亮的糖葫芦。
到了家中,就听见仆人道:“老爷,白家的白四小姐来了,说是找小少爷玩的 。”
钟函笑着答应:“好的。”他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带着钟仪进了花厅,钟仪边走边想,“那丫头来干什么?”
到了花厅,只见花田已经挨着那位举止文雅又不失俏皮的美貌少女撒娇了。
钟仪皱起眉头瞪着花田。
花田仍然不知死活地凑着猫脸在白妗语的裙摆边蹭蹭。
钟仪:“……”
钟函温和道:“白四小姐来找钟仪玩吗?刚刚去了美食街,买了不少零食,常常一些炒货甜糕如何?”
白妗语笑嘻嘻道:“钟叔别这么叫我,喊我妗语便是。”
钟函将一些小吃递给了白妗语,便出去找燕惠了。
钟仪见爹爹走了,一把将还在白妗语身边磨蹭的拽到身边。
白妗语啧啧做声:“小仪哥哥,你对花田太粗暴了。”
花田立马可怜兮兮地喵了一声。
钟仪瞪着花田:“回房间去。”
花田一扭屁股,喵喵呜呜地跑出去了。
白妗语摇着头吃着糕点。
钟仪看着白妗语道:“你来找我?”
白妗语点点头。
钟仪疑惑道:“你找我作甚?”
白妗语嘟起水润的唇:“小仪哥哥一点也记不起我了吗?我们小时候玩的那么开心的。”
说完她抬头看钟仪,发现对方一脸迷茫。
心中叹息:你这个呆瓜,倒是忘得干干净净,还是本小姐记性太好了?
她柔声道:“在郧地呀,你十岁……应该是十岁那年夏天,你长得像小姑娘似的,穿一身漂亮的淡黄纱衣……”
呃,她发现钟仪已经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的发髻,不,准确说是脑袋了。
她不满道:“别怀疑,你爹爹都认识我的,虽然,印象可能不是特别深吧。”
钟仪道:“你说吧,我听着。”
她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你头发没有梳成男孩子的发式,我在荷花塘旁边玩的时候,想摘莲子吃,看见你站在柳树下面,便拉着你一同摘莲子。”
“可是你实在是太笨了,我们好不容易采到了一小碗莲子的时候,你脚一个趔趄,船就摇摇晃晃地,还大呼小叫你要溺水了。我说没关系的,结果我继续摘莲子的时候,你就莫名其妙地落在水里面了。”
钟仪抽搐嘴角:“我怎么掉到水里的?”
白妗语一摊手:“我也想问你呢,明明刚刚还在船上的,那时候我吓到了,连忙想拉你起来,可是你一把把我也拽进了水里,还抱着我不放,却又不让我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个不停……”
钟仪:“……”
一定不是他做的事。
白妗语道:“后来我就喊我二哥,当时我二哥就在不远处和当地的农民说话呢,刚好想来看看我玩的怎么样,结果一看见我和一个哭个不停的小孩一起在水中苦着个脸,立马把和那个农民一起把我俩拽到了岸上。”
钟仪道:“那我爹爹呢?”
白妗语道:“到了岸上后,二哥问我这个女孩是谁……别这么看我小仪哥哥,你只能怪你小时候长得太像女孩子了,你当时就嚷着爹爹爹爹的,其余一概不说,我们没办法,只好到附近家去挨家问,后来就碰见了到处找你的钟叔,慢慢的就认识了。”
钟仪疑惑:“我爹爹当时在郧地做什么?”
白妗语回忆道:“好像是看望朋友吧……记得第二天我又在荷花塘旁边玩耍的时候,你又在柳树下打瞌睡,然后我又拉你一阵玩……”
吃着瓜子地钟仪闲闲的插了一句:“然后我又落水了?”
白妗语沉默。
钟仪慢慢吐掉瓜子皮,艰涩道:“……不是吧。”
白妗语道:“主要是你自己,非要吃荷花花瓣,我说不好吃,你不听,闹着闹着,去够一只荷花,然后‘扑腾’一声,我就看见你掉水里了。”
钟仪扶额:“……”
白妗语咯咯笑了 :“好玩的在后头呢,我跳下水拉你上船,你硬是扑腾着不上来,我生气地问你为什么,你说你看见了鸭子,要去捉,我说你还不会水呢!结果你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教我吧。’”
“然后我就教你了,每天教你,你这方面倒是不太傻,没过几天也学会了最基本的,至少淹不死……就是那个姿势嘛,太丑了一些。”
“我们那时候都野得很,把小小的郧地玩了个遍,大概到了时间,你有一次在和我看稻田的时候告诉我你明天就要走了,还送了我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花朵——就是上次我给你看的发簪,那上面的花,就是和你送的一模一样的。”
钟仪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白妗语笑着说:“我那个时候啊,还很难过,第二天果然就等不到你了,中午跑到你们寄住的那户人家,才知道你们早上就走了。后来我难过的去荷花塘发呆,想了半天,才记起你一次钓虾时候你和我说过,你叫钟小仪。”
钟仪愣愣地道:“你……你记得好清楚。”
白妗语调皮一笑:“那当然,我那个时候就比你聪明不少。”
钟仪:“……”
其实,小仪哥哥,是你带给我的记忆太深刻,我的童年乏善可陈,然而,你虽然是儿时玩伴中,最傻,最笨的一个,却又是最可爱的一个。
你知道吗,你是我童年单调色彩里面,最鲜艳生动的一笔。
所以,我一直记着你。
☆、第三十五章 简单岁月(二)
自从那次谈论过往之后,和白妗语莫名地亲近了一些。
燕惠似乎喜欢白妗语来找钟仪玩,傍晚打算留白妗语吃晚饭,不过恰巧白家的人来接白妗语回府了。
白妗语站在门口俏皮地眨眨眼睛向钟仪告别,提起飘逸的丹红色裙摆上了马车。
看着那辆装饰华美的白家马车离去后,钟仪便进了门。
用过晚饭后,钟仪撑着头看着窗外的落叶被风卷走,他突然觉得遗忘的记忆其实有些可爱。
不过为什么阿礼说白妗语欺负过他呢?
钟仪换了只手撑头。
阿礼说话向来都是有理有据的。
现在天气转凉地这么快,不知道阿礼现在怎么样……
叹了口气,转身摸了摸改在榻上睡觉的花田,去琴房练琴了。
这种方法,代替了一往的饭后运动——总比傻傻地看阿礼耍帅舞剑好,钟仪低低的笑了两声。
琴声慢慢从钟府流畅地传入周边百姓家里,淡淡的乐调却藏着一种深深的怀念……
王散因擦着头发进了卧室,路过书房的时候,见祝纹清瘦的身影正端正地坐在书案前书写着什么。
“在写什么。”
王散因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祝纹没有抬头,提着毛笔认认真真地写,回答道:“在写方案,钟仪最近要考短曲创作,我想一想怎么提高他的水平。”
“……”
王散因眸子一沉,嘴角轻轻向下一撇,擦着湿发的手放下来。
祝纹自顾自地说道:“现在的题目越出越难了……辅导他们是应该的,我当初也多亏了夫子的教导,光靠自己的领悟,还是没有那个能耐的呀。”
说完他轻轻的笑了,声音温和好听。
背后传来王散因坐在软椅上的声音,擦拭头发的毛巾随手搭在桃木色的扶手上,祝纹回眸一看,顿时不满:“你头发还是湿的,怎么不擦干?”
王散因没看他,面无表情,自顾自地看着书房门,似乎浑然没听见的模样。
祝纹便走过去,拿起毛巾为他擦拭头发,动作居然娴熟自如。
祝纹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你呀,天气冷了,担心着凉。”
他的动作柔和,王散因转了个姿势,任由他伺候着,在茶几上的陶瓷壶里倒了一杯茶,滚烫的,捧在手里倒是舒服的很。
王散因优雅的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小口热茶,眯着眼睛看了看书房的淡黄色灯火映出两个人依偎的人影,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雪华吃饱喝足后,没看见主人,便迈着猫步来到了书房。
“喵——”
主人正低着修长的眉目为搬来的表弟擦着头发,雪华喜欢主人表弟身上的冷香,于是亲昵地蹭了蹭王散因的小腿。
王散因察觉,睁开眼睛,看见雪华,就随着他去了。
祝纹微笑道:“雪华长大了不少,我刚抱回来的时候,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只小白猫,如今,毛蓬松的很,倒是漂亮了。”
王散因眯着眼,道:“也是你养的好。”
祝纹呵呵笑了:“你在我这儿住着,也要把你伺候好了。”
王散因的唇角微微扬起:“今晚的水煮鱼片不错。”
祝纹歪了歪头,想了想道:“你不是喜欢吃清淡的么?怎么,也喜欢吃辣的了?”
王散因微微睁眼,道:“嗯。”
祝纹想了想道:“不如,明晚弄个青椒牛肉吧,早上到菜市看见了,想吃吗?”
王散因道:“做晌饭吧,晚上红烧肉。”
祝纹疑惑:“……你怎么爱吃荤了。”
“……”
祝纹见他不搭话,自顾自地继续擦拭着他的发尾:“好吧好吧,你想吃什么,我便做什么。“王散因听了,弯弯嘴角。
他掩藏在黑色刘海下的双眼睁开,闪亮如星辰。
为他擦拭着头发的祝纹看不见他的表情,在思索着青椒牛肉的做法。
第二天,祝纹给散因留下早饭后,便早早来到知琴楼的书房开始写关于钟仪的短曲创作提高方案,昨天晚上给散因擦拭了头发,闲聊了一会儿,便去沐浴,之后被散因叫去下棋……下着下着,输了几场,就有些晚了。
本打算回去书房熬下夜,却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祝纹摇头叹息着自己棋艺不精,这么多年就是偶尔赢过几回,还是散因让了几个棋子。
泡了杯绿茶,在袅袅白烟中熏着,茶香轻盈淡香,倒是提提神了。
祝纹提起毛笔开始继续昨天的书写。
慢慢的,太阳在厚厚的雾气中升起来了,却一下出来,一下缩回了云里。
钟仪不喜欢阴阴沉沉的天气,和马大叔告别后快步走到书院里。
遇见陈澄,两人低头,算是个招呼,便埋头各走各的。早晨的书院着实有些寒意,尽管冬青树是绿的,也完全找不到生气勃勃的感觉。
陈澄走在他前面,忽然回头道:“喂,钟仪,你上次教的古文赏析可否借我一用。”
钟仪听了,点头道:“行,到学堂给你。”
陈澄满意了,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