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应该是十分容易的事吧?但,一切就象命中早已注定,在自己尾随忠顺世子协同王子滕双双离席的那个时候,那心中的隐隐期待就被无情的打破——昨日拜完堂后:
坐在众人中央,被层层人包围着的水溶一眼瞥到钟英面露焦急的站在人群外,想挤也挤不进来:是不敢挤——,席中诸人哪个不是权势滔天、非富即贵的人物?
水溶便施施然离席,诸人纷纷让开一条道。
“王爷,如您所料,忠顺世子果将目光瞄上了王子滕。”钟英随水溶往厅外人少处走避,边行边低低的回道:“就在竹林旁。”
“京城的兵力有三分之一在我手中,另三分之一分散在裘府和谢府,其他的不成气侯。而防卫边陲的兵力,北边儿的在我们北府;西边儿的兵力在西宁王手中,他是我的亲姑父,自然向着我;南边儿的在南安郡王手中,我已决定将莫阳妹妹许配于他,早晚也是我们的人;东边儿的兵力因东宁王妃得罪吴妃,被皇上寻衅夺了兵权——,我以为皇上会给吴家,谁知是给了王子滕。”
“九省都检点,职位不低!”钟英点点头:“不过这不是王爷您保荐的吗?我不信王子滕会倒戈!”
“此一时彼一时,三年前我保他是为了用他,可不代表我会纵容他!半年前我得到了四皇叔的飞鸽传书——,那王子滕乘我离开京都,竟在五皇叔殡殓期间频繁出入忠顺王府,他想左右逢源,事上哪有这等便宜事!”
“那三前年我们匆匆离开扬州就是和这有关了?”钟英恍然大悟般般扬起两道浓眉:“只是回来后并没有抓到他一点把柄啊!”
“狐狸尾巴早晚都会露出来!”水溶的目光充满嘲讽:“还有那皇商薛府,自他们祖上紫微舍人辞世后,其子孙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听说现存的薛家儿郎,竟将给五皇叔准备的寿材于了宁国府的孙媳——,那贾珍竟也敢用!”
说着说着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旁,水溶将话语收住,示意钟英掩至自己左侧,二人悄无声息躲在一块大山石后:但见被青竹掩映的房屋一角,钟顺世子鹤亭双目炯炯的盯住王子滕:“王大人,您仔细想一想,家父对大人一向如何?水溶虽说是保荐大人的人,但当时我父王也出了很大的力,如今宁国府得罪了北静王府,听说水溶正在拿贾珍的错——,谁不知贾、史、王、薛四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人尚不思自保么?”
紫袍加身的王子滕本是一个庄重的人,现时却只是躲躲闪闪:“世子,北王爷不是这样的人,再说王某只知为朝庭效力,其他的都不会放至心上,我和那贾府是姻亲不假,但四府之间却也是关起门儿来各过各的,他们的事我不想掺和。”
鹤亭却不肯放松:“王大人,水溶看着云淡风轻,其实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水溶只听鹤亭略显艰涩的声音:“不说别的,就拿他今日的婚事说吧,王爷知道他为何舍那锦田侯的妹子而择荣国府的甥女么?”
水溶和钟英对望一眼,水溶面上慢慢浮起笑意,既象说于钟英听,又象是自言自语:“我倒要看这小子怎么说?!”
“只因为三年前我告了他一状,彼时便生了于我作对的心,奈何一直寻不出我的过失,——偏前月中秋转听到我欲求皇上赐那林氏之女为婚,就故意坏了我的事。如今只怕害了那女子的一生。”话语除了掩不住的忿恨还有无限的怜惜和难过。
没有听到王子滕如何作答,水溶停了一停低笑出声,转首向着钟英道:“我却不知原来我的这门亲事有这么多传闻。”
钟英看一眼水溶,轻声道:“岂只是他这么猜,钟英也以为是这个理由呢”。
水溶听不真切:“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我好象听到那边也有声音,”钟英没想到自己低语出声,并且被主子听到。急切间忙指一事,没想到被他歪打正着,那一侧果传出两个男子的声音,水溶因地形有利,一瞥即认出是谁:“钟英,好耳力!是神武将军家的公子陈也俊和卫老将军的独子卫若兰。”
因水溶和二人年龄相仿,幼时也曾在一起玩儿乐,便舍了王子滕这边:“我去听听他们说什么悄悄话,——这边儿你盯着,不盯也没有关系,王子滕老奸巨滑,决不会露一点儿口风。”说完静悄悄掩了过去。
钟英见主子忽起玩心,倒笑了。
水溶本待吓他们一跳,掩近却听二人略显惆怅的声音:“卫兄,世间事果然都不能十全其美,我以为宝二爷和他的表妹是神仙眷属,谁知如今一个半疯半痴,一个却忍泪嫁作他人妇,你说这上天是不是太残酷了些?”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事,又说旦夕之间便有变故,谁又能猜透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长相俊美的卫若兰摇摇头:“比如你我,如今好好的站在这里,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站在一起畅谈心事。”
个儿高一点的陈也俊大惊:“卫兄,何出此言?”
“没事,两个月后我要从军了。”卫若兰低下头:“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我父亲以举贤不避亲之名向皇上保举了我做西路大元帅的先行官——,机会是难得的,但为此就得付出代价,一个不慎,就会马革裹尸还,那还是好的,怕只怕纵死杀场,连尸骨也不能幸存。”
陈也俊哀叹一声,却又轻笑:“那也比宝二爷如今缠绵病榻,受那相思煎熬的好——,听说当时他看着那花轿离了他的眼前,登时就晕了过去,我也听说那林姑娘曾以死相拒,后来是她老家来了一个什么人,拿出当年林夫人临死前的遗言,林姑娘才认了命——,可惜一个如花似玉、满腹才情的女子,如今就要象花一样凋谢在这花团锦簇的北静王府中了。”
“也不能这样说,北王爷的相貌人品只有比宝二爷好,若那林姑娘能想得开,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卫若兰靠着竹子,悠悠说道。
“或许吧,我也祈求这世上的事都能尽如人心,”陈也俊笑回。
一时间水溶再也没有开玩笑的心,他静静看着从旁边转过来的钟英:“钟英,我分明听到那元妃说,贾宝玉和他的姨家表姐两情相悦,已由两家老人定了百年之好,如今这是怎么说?”
钟英一愣:“陈公子和卫公子只怕也是道听途说,不作准的。”
然后呢?从昨日的回思中水溶又回首看了一眼晓云轩的匾额:纵你真的如神仙般,本王也难以和你比翼双飞了。
晓云轩中黛玉坐在妆台前:“我的脸色很差吧?”
“还好,只是眼皮儿有些肿,脸也苍白了些。”雪雁猫着腰举着银盆,紫鹃为黛玉挽袖子,小红和五儿一个拿着手巾一个端着猪油胰皂。
黛玉伸手掬水,水中露出一张姗姗毓秀的面容:依旧如杨柳含烟,依旧如青山含黛,只是那乌灵如梦的秋水明眸,却如隔了雾,内中蕴含的都是无奈和凄然。
黛玉心一颤,有泪水滑落盆中,那美人的脸便被水痕干扰,一圈圈荡着琏琦。正在此时,房门外传出一个女子低柔的声音:“你们怎么不进去服侍王妃,尽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很快又传来小宫女恭谨的回话:“回云承御——,王妃说没事做,现时不要我们扶侍。”
云承御?黛玉觉得名字有些熟,忽想起曾听安平郡主说过几次:这就是那个和自己属相犯冲的女子了……
意外中的意外
和自己属相犯冲——?
那晓云轩何不另换一个掌宫承御?
当这个念头萦绕在黛玉心际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静默无声的行了进来:
说她静默无声,是因为她并没有告进,也没有依礼着人通传——,做为昨日大喜之日未曾露面的女官,不管她原来的脸面有多大,旧时有什么规矩,在初见此间新主子时,她至少应该找一个丫头通禀一声。当然也许她以为在门口那一声就是知会自己,可黛玉还是感觉不舒服,毕竟她不是自己的贴身丫头。
但黛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身子轻倚住妆台,微微抬目看着她——,只一眼黛玉心中便有异样闪过:为什么她会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
那眼光不是不恭谨,而是恭谨中掺杂着另一种情绪,说不上是什么,但仔细推敲的话会觉出那是一种不易察觉的蔑视。偏黛玉是个心细敏感的人,认定后心中不由一凛,纤手下意识缓缓滑过自己未结起的秀发暗中沉吟:如果没有看错,眼前这个女子对自己绝对有敌意!
黛玉并不是没有根据的乱猜,不知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黛玉很爱以第一印象来评定对一个人的好恶。眼前女子恰给她不好的感觉——初看淡然恬定,但恭谨的背后却是难掩的勉强和倨傲。
黛玉心中犯疑:她——,为何对自己有成见?!我们又不曾见过面!边想心中边掠过自己和北静王府的几次接触,除了在外祖母去岁寿辰时拜见过北静侧太妃外,就是和几个喜娘一个月来的相处了。可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落人口舌呀!
这时女子却在黛玉微含讶异的目光中低下头去,没有感情的声音不含一点诚惶诚恐:“晓云轩掌宫承御云檀见过王妃。”难得声音没有带出不悦和排斥来,当然她也不敢。
黛玉强令自己镇定下来:“罢了。”言毕仔仔细细打量面前女子:只见她一身有别于其他宫婢的装束,绯衣宽袖,长裙曳地,明显和其他人窄袖露裤腿的利落打扮不同。再加上一双略微上扬的修眉和一对黑宝石般的水亮秀目,竟象一个标致的大家闺秀。
看毕黛玉心中疑惑更盛:她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官么?!
而此时那女子已不卑不亢态度从容的微微欠身:“初到王府,昨夜王妃睡得可好?” 问出的话不象一个婢仆,倒象一个体贴的主人在问留宿于此的客人。
“慢慢会习惯的,”努力驱走面前人带给自己的不适,黛玉笑笑坐直身子:“昨天就听安平郡主说过你了,将你说的十分能干,虽说这地方该由我管辖着,但我的身子打小不好,我的丫头虽还算尽心,但到底初来乍到,看来这晓云轩还要劳你费心一段时间了。”
“王妃谬赞,奴婢自当尽心竭力。”云檀站直身子不苟言笑的答着话,一付荣宠不惊的样子。接着转身向外:“王妃已收拾毕,你们都进来吧。”话语刚落一帮捧着各色食盒的宫女就低头碎步走了进来。
紫鹃一愣,回头看看姑娘,略皱眉道:“承御,不是还要拜见侧太妃么?现在用了饭只怕不恭。”
“这是太妃特别吩咐过的,”那云檀斜昵紫鹃一眼,漫声道:“太妃知道王妃身子弱,怕乍一起来着了风倒不好了。”说毕即命宫女们将东西摆在案上,又略向黛玉欠身:“请王妃慢用。”
黛玉看看那一案的精致饮食,都是往常不得见的。但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东西是好的,可惜我没有胃口。”想了一想只让雪雁将菊花粥盛了半碗来:“不过不用些恐你们也无法交差。”话毕有意背对了云檀,不愿去看她那一张面上带着‘你只能如此’的脸。
紫鹃等也对那云承御的态度颇有微言,但对方的言行谨慎,却也找不出丝毫不敬来。只好都憋着气,由她在旁边站着。
旁边小红眨眨眼睛,笑着递过一碟子糕点:“姑娘,这个玫瑰松糕却是苏州的,姑娘用些故乡之物吧。”黛玉向她笑一笑:“难为你细心。”小红便笑了,竟不似初到黛玉身旁的拘谨。
柳五儿默默站在一旁想着心事:论知心,自己比不过紫鹃;论亲厚,亦比不过雪雁;论机灵,更难比有心机不甘人下的小红。自己当前的不上不上,真算是尴尬到极点了。目光便不小心瞧到那云承御身上,只见她的目光正怔怔的看着喜榻上的那平铺的方巾——,当时雪雁本欲收起,紫鹃却拦住,说只能由喜娘收。如今只好依然摆在那里,却不知如何让这云承御发了呆。
不久黛玉早膳用毕,云檀指挥宫婢将东西收拾出去:大多数动也未动,真是可惜了。宫婢们悄无声息的做着这一切。
此时有宫女进来通传:喜娘已在外面恭侯多时了。黛玉便另匀了面,由着小红将自己打扮的花团锦簇。收拾完毕站起身令喜娘进来。
四个喜娘先向黛玉行了礼,其中一个径直走到喜榻前将那染了水溶鲜血的方巾收起,小心翼翼的放到随身携带的一个匣子内。黛玉心中不觉又是好笑又是苦涩……
跟着喜娘步出晓云轩,黛玉进入轿子前先细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昨日一切都是闹哄哄的,又隔着喜帕,什么都看的朦朦胧胧。现时才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