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的手中只有一块血玉,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仇人的血。
原野,你这个骗子!
万丈红尘中,有人苦等,却只等来一块血玉,有人无望,只为一个无法了却的夙愿,有人坐拥天下第一的幸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少,终至生死两茫茫……
第150章
一阵静默,风息谷里只剩下风呼呼刮过的声音,直到那个男人从激流另一头缓缓走来,一身青衫飘逸如同天神,沅芷从冰冷的石壁上跳起来,惊喜地跃到那人跟前:“哥哥!”
男人低头冲她一笑,如画的眉眼间满是温情,只是他的脸色从来没有过的惨白,让少女心头一紧,男人伸出手,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发,琥珀色的眸子扫过她的衣衫,簇新的敦煌绯色蓼纱裙,昨夜他没有看清。
“衣服很好看。”男人笑着轻声道。
少女脸色微红,默默地挽住男人的手臂,她知道哥哥这次出来并不是为了她,可是,哥哥不会看不到她,她换了新衣服他也知道,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哪怕一刻也要珍惜。
贺兰馨儿已经站起身,那个衣着褴褛的男人也已经扶着山石站稳,他的脸上有道深深的刀疤,唇边挂着一抹未干的鲜血,另一只手抚着胸前,显然伤得不轻,然而,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女挽着的男人,似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青衫男子也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忽地伸手揽了揽少女的肩,他低头柔声道:“阿沅,哥哥有事要和他们商量,你自己去玩?嗯?”
少女抬头看了看那个刀疤男子,又对上身边男人的琥珀色眸子,她咬咬唇点头:“好。”慢慢松开了抱着的手臂,沿着鸢尾花的小道渐渐走远。
青衫男子目送少女远去,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才收回目光,孤绝的风吹过风息谷,他像个孤独的王者茕茕孑立。
贺兰馨儿走到他身边,脸上仍旧带着未干的泪痕,语气仍旧沙哑:“主人,这个人是来替原野送信的,他说他是……”
“我知道了。”男人点点头,打断了她,看了一眼她手中握着的血玉,淡淡道:“去忙吧。”
贺兰馨儿哽咽着闭上眼睛:“是。”她火红的衣衫消失在风息谷内。
曾经嚣张跋扈的西蜀皇子经历岁月的打磨如今已然沉稳如山,再不似从前说不上两句话便开始高声吵嚷,人都会变得成熟,直到有一天再无退路。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阁下才对?楼太医显然不大妥当。”西陵禄开口道。
男人淡淡一笑:“修言。”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那些不值一提或者说不出口的往事,休言罢。
“小七……”西陵禄欲言又止,“她还好么?”
男人面上的微笑多了丝惆怅,他轻叹:“如你所见,她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任何事任何人。”
西陵禄咧开嘴,似笑似哭:“多谢。”
男人平静地说道:“希望你不要再对她提起任何往事,我只想让她一辈子呆在瀚海城。”
西陵禄笑起来:“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出来见我的?当然,小七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算我有什么仇怨未报,也不会让她和我一起去,我是他的二哥,我自然希望她能幸福快乐……”话锋一转,他盯着男人的脸色:“传说瀚海城风息谷住着一位神医,能救治世上所有的病症,甚至起死回生,却没想到神医连自己的病都无法救治,你……快死了吧?”
男人沉默,脸上的笑容敛去,西陵禄叹了口气:“凡是经历过生死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也许,只有小七才看不出吧。”他忽地又笑起来:“你潜伏西蜀王宫多年,设计杀了我的母亲,却又救了我的妹妹,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恨你还是该感激你……呵呵,你真是这世上最让人看不透的人。”
那些尘封的往事并不会随着西蜀王政的崩塌而逝去,做过的事情到底还是会被人发现,不管怎么努力想要忘却还是无法挣脱,男人脸上又浮起淡淡的笑意:“一命换一命,命运从来不会放过谁,我……逃不了。”
西陵禄怅惘点头:“谁都逃不了……能告诉我哑奴的事么?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我不能连我爱着的人是谁都弄不清楚。”
男人望望远处无边的花海,是啊,命运的刀剑挥过来的时候,谁都逃不了,他终其一生,只希望他的小姑娘能逃脱……
任何王政走到尽头都会出现那么几个纨绔子弟,仗着父王的权位逍遥无忧,这,并没有什么错,可是等到王政覆灭时,他们眼中的盛世豪庭突然崩塌,那种毁天灭地的倾覆会把他们的一生葬送。
原野曾经是个十足纨绔的王室贵胄,敦煌的国治向来也很安稳,可是西蜀会盟九州之后,越发傲慢自大,对不服自己统治的敦煌出兵,外患如果同心协力抵御尚有胜算可言,可惜此时祸起萧墙,敦煌国主被亲弟原宿暗算,神志不清,无法当政,原本要继承王位的皇子接连被暗杀身亡。
原野带父逃亡中被大漠里的女马贼所救,那马贼,便是贺兰馨儿。
此后几番辗转,两人入了瀚海城,投在“逆天”门下。原野为了救醒父王,推翻原宿伪政,带着血玉离开瀚海,南下找寻救治父王的药引子……仇人的头颅之血!不仅要原宿的头颅血,还要蜀国西陵王的头颅血,顺便拿到九州盟主令,毁了西陵蜀国!
命运让所有人相遇在一个不该相遇的时间,不该有交集的处境,从一开始就已经对立,无论怎么努力靠近,都只能是万劫不复。
第151章
“原来是这样。”西陵禄听完,苦涩漫过眼角眉梢,“怪只怪,我们身在帝王家。”
他转身就要走。
“去哪?”一身青衫的男人开口问道。
“你放心,我不会走漏瀚海城的任何消息,你不用杀我灭口。”西陵禄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却听身后的男人笑起来:“走漏了又何妨?你要去找萧梁复仇?”
西陵禄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没有否定:“是。我要杀了萧陌!”
男人沉默,只听得他轻声地叹:“萧梁已经一统九州,你去了也无用。”
“呵,无用也要去,这是我活着唯一仅剩的意义。如果我连这仅剩的念头都不去做,我死也不会瞑目!”西陵禄坚定地迈步离开,忽地又顿住:“请帮我照顾好小七……多谢!”
再不停留,从茫茫花海中穿行过去。
“死不瞑目?”风息谷的风刮过来,把男人的一身单薄青衫撩起,飘渺而不真实,他喃喃自语道。
“主人。”贺兰馨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自然,“主人,您该回去休息了。”
男人立在原地不动。
“主人,您……还有什么心事未了么?”贺兰馨儿试探着问道。
“如果不杀了萧陌,我是不是也会死不瞑目?”男人忽地问道,不是问贺兰馨儿,却是在问自己。
贺兰馨儿垂下头,不敢再开口。
“咳咳咳……”男人咳嗽起来,脸色更是惨白,他静静望了一眼鸢尾花海,颓然回身缓步朝激流的另一头走去。
师父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带着极度仇恨和不舍的心死去,那么他的魂魄只能在天地间游荡,饱受飘零之苦,更重要的是,他将入不了六道轮回,而且,他想见到想遇到的人,也就永远都遇不到了。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还留有那么多牵挂。
男人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风息谷重又归于平静,自鸢尾花海中缓缓立起一个绯色的身影,她额前缀着的红宝石璀璨耀眼,然而她小鹿般明亮的眼睛里却满是晶莹的泪水,她紧紧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一点声音,忽地想起了什么,她猛地抬手将泪水抹去,转身出了风息谷。
追到瀚海城门前,抓住守卫问道:“那个擅闯风息谷的人呢?”
守卫答:“他拿着通行令出城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少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道:“随便问问。”
从初一等到十五,比往日从这个月初一等到下个月初一还要心焦,然而,这个十五却难得是个好天气,少女欢快地把手中的鸢尾花递给男人,在他身边坐下来:“哥哥,送给你。”
男人接过来,细细地看着,如画的眉眼始终带着暖暖的笑意:“阿沅喜欢鸢尾花么?”
少女点头:“当然喜欢!”
正说着,猎鹰落在了两人脚边,犀利的眼睛盯着远方,也不知在看什么。
“哥哥。”少女偎进男人的怀里,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它要叫一枝花呢?”
男人被问住了,他低头淡淡地笑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鸢尾一枝花?”
少女嘻嘻笑了,仰头望着男人的脸:“哥哥,它是你的猎鹰,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是不是哥哥忘记了?”
男人合拢双臂把她抱住,额抵着她的额轻轻摇头:“它是阿沅的猎鹰。”
少女往后躲了躲:“哥哥,好痒。咦?”忽然她奇了一声:“哥哥,你的左边胳膊上怎么有一圈牙印啊?谁咬的?”
男人微微一怔,随即笑开了:“阿沅怎么知道是人咬的?”
“那是什么咬的?”
“小猴子。”男人答得一本正经。
“啊?这小猴子也太可恶了,我都舍不得咬哥哥呢,它怎么咬这么重?”少女在那圈牙印上摸了摸,不满地嘟起嘴。
男人低低地笑起来,倾身吻了吻少女的唇:“那天晚上阿沅也咬了啊,不记得了么?”
少女的脸一下子热得发烫,她咬了咬唇,将头埋进了男人怀里,小手握拳轻轻捶了捶男人的胸口:“哥哥,你取笑我……”
“阿沅害羞了。”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得很爽朗。
“才没有呢!”少女闷在男人怀里一个劲地摇头否认,忽地抬起头来,咬咬唇,不确定地小声问道:“哥哥,咬得真的很痛么?”
男人微微一愣,琥珀色的眸子映着他苍白的脸色,十分妖冶好看:“不痛。”他把少女抱起来,往风息谷底走去,将少女放在榻上,他倾身哄道:“如果阿沅愿意,待会儿可以咬得更重一些。”
这样低沉沙哑的嗓音,与平时的稳重与镇定完全不同,带着十足的夜的魅惑,似是要把人卷入其中,销魂蚀骨。
明明是她的身体,男人却比她更熟悉,唇舌一点一点吻过,时而冰冷,时而火热,她只能随着他的动作喘息、吟哦、颤抖,而后重重地一口咬在他的肩上,尝到口中的血腥味,她便开始后悔,一边喘息,一边着慌地问:“哥哥,痛不痛?”
男人却更加激动,把她抱得更紧,身下进入得更深更重,他像是怕找不到她似的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阿沅,阿沅,阿沅……”
第152章
许久之后,男人终于停下来,却发现少女用一只手臂挡住了眼睛,他拿开她的手,温热的泪流到他的胳膊上,烫得他整个心都在疼着:“阿沅,怎么了?是不是哥哥弄疼你了?”
少女猛地抱住他的脖子,哽咽着问:“哥哥,树在,山在,大地在,鸢尾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男人怔住,一动也不动,是啊,没有比这更好的世界了,可是……
他把少女抱进怀里,让她能舒服地躺好,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和额头的汗,温柔地笑起来:“阿沅,今天过后就再也不会痛了,答应哥哥,再也不要哭。嗯?”
少女在他怀里点点头,她柔软的发擦过他的胸膛,又痒又麻,却还是抵不过心头的痛,他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阿沅,把这颗药吃了。”
少女身子一颤,她若无其事地问:“哥哥,阿沅已经很久没有吃药了,这药吃了做什么的?”
“吃了它,阿沅以后都不会再生病了。”男人将一颗黑色的药丸递到少女的唇边。
少女迟迟不肯张口去接。
“阿沅不相信哥哥?”男人忽地笑起来,笑声很是落寞。
“不!”少女摇头,她凑上前去含住那颗药,“阿沅最相信的就是哥哥。”
“阿沅乖。”男人抱紧她,又柔声哄道:“吞下去。”半晌,他凑近少女的脸,唇压向她的唇,用有力的唇舌逼迫她把口中含着的药丸咽了下去。
“哥哥……”少女含糊不清地喊出声,眼中又逼出了更多的泪水。
男人贴着她的唇角微笑:“阿沅,怎么又哭了?不是答应了哥哥再也不哭的么?”
少女咳嗽了一声,咧开嘴笑,眼泪却还是不断地流下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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