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仍旧在喋喋不休,后面的话萧陌却再也没有听进去,她刚刚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他不是四年前的萧陌,那她就不会再喜欢他了?是不是?
“反正,我活到现在快及笄的年纪了,就只喜欢过萧陌你一个人!”耳边小女孩忽然表白道,语气再坚定不过,如果是往常,面前的男人肯定会温柔地弯一弯唇角,或者没有预兆地抱一抱她,却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麻木又冰冷地望着她,好像她的表白根本不足为信似的。
桃夭急了,揪着他身侧的衣服,紧了紧,疑惑地问:“萧陌,你不相信我么?我说的都是真的。”
半晌,萧陌轻轻笑起来,笑容却很淡很淡,他似是嘲讽般点点头,嗓音沙哑答道:“我信。
第124章
桃夭叹气,萧陌总是让她琢磨不透,可是这样的话,他们之间应该算是和好了吧?她带着那株鸢尾的花苗回了行宫,重新放在另一个花盆里面种好,令她烦恼的是,萧陌说不要再提鸢尾花呢……她的心里多少有了个大疙瘩,到底,萧陌喜欢还是不喜欢?
二月末,蜀国王都的春天回来了,猎鹰一枝花从遥远的无极山飞来,带来了师父的书信,师父还是催着她回去,说如果小桃子不肯回去,就是不肯要他这个师父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桃夭无奈,虚空大师总是喜欢说这些看似十分有道理的话,可是她等到及笄礼之后很快就会回去了,怎么会再也见不到了呢?
所以,她回了一封长长的信,告诉师父别担心,她一直喜欢的萧陌终于也喜欢她一点了,她甚至快要嫁给他了,多好啊,师父最喜欢的小桃子终于得偿所愿地找到那个念念不忘的人了,师父应该替她开心,而不是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虚空大师的身体那么好,她小桃子每天吃那么多,都好好的呢,哪里像是活不过十六岁的?她从来都不担心。
然而,现实却一下子把她所有的美梦都摧毁,让人措手不及,至死都不肯相信。
那是二月末很平常的一天,二哥西陵禄一大早就带着哑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桃夭乘着马车去蜀国王宫,到清幽的寿昌宫陪四哥下棋,听说父王又去了西城山修行,直到奴隶大会的时候才会回来。
奴隶大会啊,桃夭想起来就闷闷不乐。
“小七,你在想什么?下一步棋怎么走呢?”四皇子西陵寿笑问道,天已经渐渐暖起来,他却穿得比一般人都要多,裹着厚厚的狐裘。
“啊?哦!”桃夭回过神,手中执着一枚白子,对着棋盘看了又看,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走下一步。
这个园子里特别地幽静,能听见树上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更显得园子空旷宁静了。桃夭叹气,望着西陵寿,问道:“四哥,你说楼隐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西陵寿微微一笑,脸色苍白,尽显病态:“隐才走了二十多天,若要回来,起码还要两个月。”
桃夭拧眉,点点头:“哦,还要这么久啊。”
“近来小七的棋艺见涨,是不是觉得四哥已经不能当你的对手了?迫不及待地希望隐快些回来呢?”西陵寿笑着调侃道。
桃夭连忙摆手:“没有!四哥的棋下得很好,我比不上!”
西陵寿微笑,把身上的狐裘紧了紧,轻应道:“小七再练一练,等两个月后隐回来了,让他大吃一惊。”
桃夭放下一枚白子,笑嘻嘻道:“好啊!”
两人下棋正下得好好的,九皇子西陵夏进来,趴在桌子上托着腮,一会儿望望西陵禄,一会儿望望桃夭,郁闷道:“四哥,七姐,你们好无聊啊,这破棋有什么可下的?走来走去,还不是那么多棋子么?白的吃了黑的,黑的再吃了白的,一局接着一局,死了还要再来,有什么意思?”
小孩子通常都没有耐心,对于这样需要静下心才能做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不是楼隐哥哥教她的,也许她到现在也学不会,桃夭伸手敲了敲西陵夏的脑袋:“一边玩去,别烦人!”
“哎唷,七姐,真疼!”西陵夏摸着头,假意哀嚎了一声,却不屈不挠地凑过去,商量道:“七姐,把你的小鸢尾借给我玩一会儿吧?它可真好玩儿!”
桃夭没有异议,鸢尾却不乐意了,从桃夭怀中钻出来,傲慢地望天:“鸢尾不是你想借就能借的!我虽然只是一只小小鸟,可我也是很有骨气的!”
西陵夏凑过去,谄媚地笑道:“小鸢尾,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咱们偷偷溜去御膳房,我保证那些糕点你都没有吃过!”
鸢尾一下子就动了心,跳到他的手掌上,回头对桃夭道:“桃子,桃子,我跟小九去考察一下御膳房啊,我真的没有很想吃,我一点都不饿的……”
桃夭翻了个白眼,鸢尾是这世上脸皮最厚的小鸟,如果小鸟也有脸皮的话。
西陵寿难得地笑起来,心情很好,那病态的笑容也显得格外地暖,他目送西陵夏出了园门,笑道:“小七,过去我常常想,我们这样的王室子弟,其实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兄弟姐妹来得自在,从出生开始,一切就已经不能自己做主,甚至连姐妹兄弟也生疏淡漠得很。自从母妃病了,我虽然心里很难过,可也稍稍松了口气,说起来,真是大逆不道吧,如今母妃已经不能管束我和九弟的自由,你瞧,若是不在母妃跟前,九弟是不是开心了许多?你也能常常来宫里走动走动了。”
桃夭默不作声,听四哥说话很舒服,他这么地明白事理,所说的话都是她愿意听的,比太子哥哥的寡言、二哥的冲动急躁都更能被她接受,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心理上最是叛逆,她需要一个人好好地和她讲道理,这样,她才能听从,她本能地追随着那些她觉得对的价值观。
一母所生的哥哥们却比不上同父异母的哥哥更让她愿意亲近,四哥的身上有楼隐哥哥的影子。
桃夭想得入了神,笑道:“没关系,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我一定多和四哥还有九弟亲近亲近,哦,还有大哥,二哥……”
第125章
西陵寿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是啊,日子还长着。”
正说笑,从园外匆匆走来两个宫人,面容甚是仓惶,其中一人惨白着脸,附耳对西陵寿说了些什么,原本正在笑着的男人目光一滞,朝桃夭看过去。
桃夭不明所以。
“知道了。”那人说完,西陵寿点点头。
“四哥,怎么了?”桃夭问道。
西陵寿看着眼前尚未结束的棋局,淡淡地笑望着她,顿了顿,缓缓道:“小七,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就像棋局,也许,前面一局是我赢了你,后面一局我却可能输给你,就像九弟说的,白子吃了黑子,黑子再吃白子,永无止息的一天……”
桃夭费解,迷茫地问:“四哥,你在说什么?”
西陵寿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这个病弱的皇子此刻却意外地站得笔直,没有一丝怯弱,他仍在对她笑:“身在帝王家,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命,成王败寇也从来都是定律,我们这些皇子为这社稷殉葬本就理所应当,可是你不同,你不该被卷进这些是非。这寿昌宫里有一条密道,是母后当初为了保全我而设下的,如今,你从那密道里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就算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在这里,就算我们都不在了,你也不要回来……”
“四哥?你……”桃夭察觉到异样,猛地站起来,却不想后颈一麻,身子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四殿下,王都已经陷落,王宫很快就会不保,娘娘吩咐,让我们保护四殿下和九殿下快些离开!”那两个宫人意外地看着西陵寿手中的一枚银针,还有他怀中抱着的少女。
西陵寿仍旧带着微笑,与世无争的眸子望了一眼长亭畔的碧绿池水:“把小公主先送入密道,尽快找到九殿下,然后封死入口……”
“殿下,奴才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那宫人低下头去,见他没有反对,开口道:“倘若小公主不硬招萧梁世子为驸马,也许不会有今日之祸!”
“住口!”西陵寿难得如此强硬反驳,才说了一句话却已经气喘吁吁,他摇头轻笑:“国家已然腐朽如斯,能苟延残喘至今已不容易,小七怎么会有错呢?她只不过是一个被无辜卷入的孩子。”
那宫人更不理解:“殿下一早就知道,为何不阻止?”
“知道的人,何止我一个?”西陵寿无奈摇头,走上前把桃夭交到两人手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叹道:“可惜,小七,我们等不到隐回来了。”
姚秦平帝十七年,二月廿五,萧梁引九州奴隶发难,势如破竹,灭西蜀。
这片大陆千百年来都隶属于一个宗主国……姚秦,遵行奴隶分封制度,姚秦下分九个诸侯国,东边的越国、吴国,南边的楚国、中山国,北边的燕国、赵国,西边的萧梁国和西陵蜀国,以及西北边的敦煌古国,将中央的统治一分为九。
起初九国诸侯誓死听从秦帝差遣,然而几百年过去,姚秦新帝昏庸无能,诸侯国渐渐拥兵自重,时时战乱,只在名义上仍以姚秦为宗主。
三百年前,西边的萧梁国出现了一位惊采绝艳的君主萧逸,他凭借绝世的军事和政治才能横扫整个姚秦大陆,后萧逸在苍山云海会盟九国,萧氏梁国自此被尊为九州盟主。
风水轮流转,梁国日渐式微,一百多年前,与梁国比邻的西陵蜀国兴起,夺九州盟主令,并在首阳会盟九国,正式取代梁国成为九州霸主,问鼎中原,姚秦宗主国派使节恭贺。
然,一百多年后,萧梁再次兴起,萧梁世子萧陌昭告九州,凡九州奴隶,愿入萧梁国籍,协萧梁黑甲军作战者,从此去处奴籍,皆可获自由之身,废奴隶制度。
此令一下,蜀国王都蓄奴场奴隶率先暴动,后起事蔓延至九州各国,烽烟四起,天下大乱,萧梁绝地复兴。
那一天,西蜀王都一片混乱,无数奴隶冲出来,将曾经压迫欺辱他们的奴隶主斩杀,自由的味道好像血腥味,在鼻端久久弥漫。西蜀王陵里涌出数不清的萧梁黑甲军,控制了所有的局势,引导着那些暴怒而渴望自由之身的奴隶们冲锋陷阵,成为帝国铁骑强而有力的后盾。
黑甲军兵分几路,向王宫和西城山的方向涌去,誓要在今日,把崇奉奴隶制度的西蜀国分崩离析。
西城山上,闻得大祸已至的西陵王仓惶出逃,却在他修道的太上老君座前被利器刺入心腹,那杀人者手握锋利的匕首,一双星眸满含恨意,月白色的袍子上沾染了鲜血。
西陵王甚至来不及惊愕,那人又斩下了他的头颅,九州第一霸主至死都不明白究竟死在了何人手上,因为那人是他赐予小七的贴身护卫……哑奴。
哑奴面无表情地看着倒下去的尸体,慢慢蹲下身子,摸索,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外头吵闹声越来越近,哑奴起身,刚刚转过头去,便见门被推开,门槛另一头站了一个目瞪口呆的身影……那人着蓝色的锦袍,英俊的面容满是不可置信。
西蜀二皇子,西陵禄。
西陵禄呆呆地看着门槛内的男人,他的左手拎着他父王的头颅,右手握着一块染了血的血玉,浑身上下都是血腥,月白色的袍子再看不到一丝冷清与淡远,甚至,他的星眸也是冰冷的,唇抿起来,也在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第126章
最爱的男人在他的面前亲手斩下了他父王的头颅,而这一条通往西城山的路,还是他亲自指引他的,西陵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呆望着哑奴。
哑奴星眸中闪过一丝痛楚,然而很快散去,他将西陵王的头颅放在地上,直起身子之后对他笑,往日轻柔的嗓音如今还是轻柔的,他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离我远一点了吧?你不该那么相信我。”
西陵禄握紧了拳头,高大的身子开始发抖,如果他说他没有做,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他会相信的,可是,哑奴没有否认,他连掩饰欺骗都不愿。
有大片的脚步声正向这里奔来,哑奴见西陵禄还是静立不动,退后一步,把染了血的血玉收进怀里,挑眉道:“王都想必已经陷落,殿下若是想活命就尽快离开。我还有事要做,不奉陪了!当然,如果殿下要复仇,现在就可以动手,只是,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说完,他转身朝后门而去,他是这么地决绝无情。
西陵禄没有拦他,跨进门槛,跪在西陵王的尸首旁,看着往日意气风发的父王身首异处,满地都是鲜血,那个高高立着的太上老君像仍旧淡定如初,父王一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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