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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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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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不了。人命关天。你有本事去告吧。我等着。这盘带子我会复制几份,交给我最信任的人保管,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人人都晓得田省长的大女儿是贱货了。”
  田嫣不怒反笑,说了声,“李国安,你有种。”
  从这天开始,田嫣缠上我了,天天来我的办公室报到。我上哪,她上哪。我喝水,她端杯;我吃饭,她拿勺。我受不了,几次想打电话叫田省长把他这个变态的女儿领回家,还是强自忍下这种冲动。田省长恐怕也奈何不了她。我威胁她,“你再跟着我,我把带子公布。”
  她倒乐了,“好啊,让全世界人民都知道我为李大局长*过。”
  我没辙了。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刚好全省有个交通会议在庐山召开。等我赶到那,田嫣已经恭候在大堂。这若再拿出同吃同进的架式,我这不是出大洋相?我几乎都要哭了。我说,“饶了我吧。你干吗一心一意就惦着我呢?”
  田嫣说,“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我收不服的男人。”
  我说,“我是一个屁。你收服了我也不算本事。你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得收孙猴子们去。”
  田嫣撇撇嘴,“别猪鼻子插葱了。”
  我说,“要不,我回头打电话你的好朋友任小南,如果产品合格,我安排一点。如果不合格,那真是没办法。”
  田嫣眨眨眼睛,“说这话已经晚了。已经是你死我活的问题。除非你跪下来求我还差不多。”
  我没话说了。事到如今顾不得许多,在电话里把事情吞吞吐吐对田省长一说。田副省长半天没言语。下午飞到庐山,两父女关在房间里一顿吵。过了一会儿,满面泪痕的田嫣冲出门,爬上窗台,说,“你再讲一个字,信不信,我从这里跳下去?”唬得我赶紧过去把她拉下来。田副省长脸色铁青,瞥了我一眼,摔门走了。回到市里,事情不对劲了。睡在床上,陈映真拿脊背对我。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哇地一下哭出声。原来田大小姐带着那条蕾丝*来找她,说我*了她。我能说什么?这女人彻底失心疯了。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对陈映真一说,还拿出那盘录音带,赌咒发誓。
  陈映真收住泪,隔了很久,慢慢说出四个字,“她喜欢你。”我要崩溃了。有这样喜欢人的吗?过了半个月,田大小姐割脉,幸好抢救及时。田副省长独自开车到市里,找到我,把我吓了一跳。我们面对面沉默了半个小时,田副省长开口了,声音嘶哑,“你去看看小嫣。她小时候吃过一些苦,性子比较极端。你别见怪。”我能说什么?去吧。星夜驱车二百公里,到了省医院,买了束花,在田嫣床边坐下。她冷笑起来,“来看我笑话啊?猫哭耗子的家伙。”

人间世 三十二(7)
我总算弄明白了她上次为什么要说我是猫哭耗子。原来去年春节她在电视里看到我在给困难职工送温暖时流眼泪,因此与妹妹田然发生争执。田然说我是好人。她说我是坏人。姐妹俩还打起赌。为了证明我有多坏,开始四处打听我的情况。任小南的事不过是一个由头。这些千金小姐真是吃饱了撑的难受。
  现在难题出来了,三十岁的田嫣看上四十岁的我了,非我不嫁了。我想每个男人的虚荣心或许会因此膨胀一点。但我却不比热锅上的蚂蚁好多少。刘秀的妹妹湖阳公主看上大臣宋弘。刘秀试探宋弘,说,“常言道‘贵易交,富易妻。’”宋弘说,“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我是宋弘转世吗?还有,若刘秀换过一种说法,直言相告,我妹妹看上你了。你愿不愿意?这老小子说话还会这样掷地有声?不准,他还可能以为皇帝的问话是一种道德考察。
  我问杨成艳,我应该怎么办?这事已闹得沸沸扬扬。全市人民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杨成艳笑了,“你抛硬币吧。正面是陈映真,反面是田嫣。”
  我抛了三次,都是田嫣。我把硬币扔出窗外。杨成艳突然说,“其实,我挺羡慕田嫣,也佩服她的勇气。”杨成艳的桌上搁着一本周励写的《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只需要一点基本的常识,就不难判断出这是一本神话。
  我问杨成艳,“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杨成艳笑了,“变成哪样?”
  我说,“你知道的。”杨成艳闭上眼睛,隔了很久才睁开,起身走到窗户边,把脸贴着玻璃,望着下面汹涌的人群,呵着气,一字一顿地说道,“生活就是这样。”
  玻璃的平面让她的鼻尖有了一点变形。她嘴里喷出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形成一片白雾。她攥起拳头,在上面按出一个个“细脚丫儿”——这是我童年时做过的一种游戏。她做得专心致志,没再看我。
  在世界各国隆重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五十年周年的春天,我与陈映真结束了十二年的婚姻,净身出户。临出门时,已经九岁的李君强问我,“爸爸,你还会回来吗?”我不敢回头,我怕自己一回头,心中的洪水就要冲毁堤坝。那个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李国安死掉了。那个说要爱他妻子一生一世的李国安死掉了。他已经把自己彻底卖给魔鬼。
  大家可能会大骂为什么不出一个黑脸包公把我这个现代陈世美的狗头铡了吧。可惜就算包公在世,他也不会叫王朝马汉搬狗头铡堂前侍候。陈世美犯的是欺君之罪,并非是喜新厌旧之罪。若他在迎娶公主之前休了秦香莲,并禀告皇上,他就没有罪。九五年三月,我与田嫣在省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我的丈人不再是那位门庭冷落的前财政厅厅长,而是发得发紫的田副省长。这年六月,我出任丽州市主管基建与交通的副市长。我这样一个负心人,像猴子爬树一样,哧溜哧溜不停地往上蹿。
  有件事,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想到田嫣还是处女。我不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却是她第一个以身相许的男人。我问她为什么要嫁给我?她大笑,说,“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我想了半天,才算听明白。她像树袋熊挂在我身上,伸出双手抱住我脖子,问我,“看过琼瑶吗?”
  我说,“看过由她的小说改编的几部电视剧。我也知道她的小说在许多年轻人中的影响力。”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人间世 三十二(8)
她说,“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说,“不清楚。”
  她乐了,“琼瑶阿姨为了把平鑫生抢到手,不惜做小,八年抗战,终于把平鑫生的元配夫人赶走了。我本来也打算来一个八年抗战呢。”
  我默然,心中五味杂陈,有猛虎在低头嗅那乱篷篷的一丛蔷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样的句子是深情的。写出它的诗人却是薄情的。我说,“你与陈映真说了什么?她为什么同意与我离婚。”
  田嫣吐吐舌头,“我与她分析利害。我能帮你。她不能。我再多抗战一年,你差不多就得毁了。她是聪明人。我也知道她爱你。可我的爱一点也不比她少。凭什么我要让她?如果她真的爱你,就一定会牺牲自己。否则,她就不是爱,是占有。”她说得振振有词。我无话可说。良久,我又问,“天底下的男人这么多,为什么就看上我?”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你呀,有点坏,有点蛮,长得不难看。嘻嘻,你那家伙还蛮大的。”田嫣又蹙起眉尖,“不说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你坏。”她在床上翻过一个跟斗,露出一小段光滑的腰肢,伸手抓着我的两颗睾丸,嘴里哼道,“左边的是太阳,右边的是月亮。”
  这是我在陈映真身上所看不到的女人风情。凭心而论,田嫣对我是真好,不仅是性——比白素贞、许芳、年轻时候的陈映真加起来还要好,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懂得这么多——她完全不再是当日初见时那种大小姐的脾气,从爱使小性子的林黛玉顿然变作深明事理的薛宝钗。
  人哪,真看不懂。知人知面难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我是在结婚以后才对田嫣有所了解。我这才清楚自己曾引以为荣的资料收集工作是如此差劲。她懂音乐,在古典钢琴上有一定造诣,尤其迷恋那位音乐中的皇帝巴赫。对巴赫的创意曲、赋格、康塔塔如数家珍。她不仅不蠢,还具有我继父那种天生的洞察力,几句话便深刻地指出问题的要害所在。她能在床上光着身子为我表演瑜珈,也能一身盛装挽着我的胳膊出席酒会,明眸清目,光彩照人。也许,这就是现代的新女性。敢爱,敢恨,视道德为芥草。
  田副省长显然也惊讶女儿的变化,看着我们俩握在一起的手,有了泪光。天下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执子之手,把子拖走。”田嫣咯咯笑,等父亲走了,抱紧我,用舌头舔着我的耳垂喃喃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李国安何德何能,竟能蒙此青眯?我忘掉了陈映真,忘掉了李君强,忘掉了已回到公务员岗位宣布要与我断绝兄弟关系的李国泰。我的眼里只有田嫣。我怎么也想不到,几年后,我们之间紧握的双手会把彼此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情之一字,向来误人。如今想来,满嘴苦涩。
  这一年,国人展开了如火如荼的奔小康运动;这一年,阿诺?施瓦辛格主演的《真实的谎言》和汤姆?汉克斯主演的《阿甘正传》正式引入中国;这一年,进入中国家庭的电脑已达300多万台;这一年,网络以每小时八元钱的费用在一些人面前打开了一个无限广阔的世界。在田嫣的引导下,我懂得了如何品味马爹利与轩尼诗XO,与人谈论法国干邑白兰地的年份,懂得了国际品牌路易威登、阿曼尼、夏奈尔。我穿KarlLagerfeld西装,蹬SalvatoreFerragamo鳄鱼皮鞋,手中握着价值数万元的摩托罗拉手机。我的皮具、领带是来自法国的Givenchy。我的一条顶级品牌的*都够一个苦寒之家三个月的日常开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我活在天堂里,被一个又一个不真实的梦所包围。而每天早上,把我唤醒的,都是田嫣湿润的红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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