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担天职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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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担天职的人们-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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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志武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地说:“那怎么行?给我几个人就行了,千万别让部队停工!”

  “不行!我给营长打电话,多要点人去找。”孙毅飞说着,给营长打电话。

  团部里,团长在给汽车连打电话:“命令所有进山的驾驶员,只要看见有妇女领着一个孩子的,都要给我问问!”

  汽车连连长回答道:“是!团长,我马上安排下去。昨天,我们有个驾驶员把她们带到了二营,她们说要自己走进山,驾驶员没能劝住她,估计她们可能是在山里迷路了。”

  知道了大概方位,团长立刻给二营打电话:“命令所有没有勤务的人员,沿着去一营的山路找,一定要找到母子俩。”

  两天过去了,母子俩还是毫无音信。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邢志武,歪在床上睡着了。仅仅两天,邢志武瘦下去一圈,胡子长长的。通信员拿起被子,轻轻盖在连长身上,蹑手蹑脚走到外面的帐篷,守在电话机旁。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筋疲力尽的韩雪梅母子俩,在山里艰难走着。周围山上看不见人烟,听不见动静,原来还可以听见的炮声,消失得无影无踪,韩雪梅只是凭着感觉向前走。连绵不断的高山峻岭,一道道起伏跌宕的沟坎,无穷无尽,韩雪梅和孩子的身影,完全淹没在荒山野岭的灌木丛中。饥渴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哭的力量,闭着眼睛,软绵绵趴在韩雪梅的肩膀上。

  “孩子!孩子!”韩雪梅轻轻叫着,不见孩子回答,她赶紧把孩子放下,搂着孩子在草丛中坐下来。孩子软绵绵躺在韩雪梅怀里,虚弱地睁开眼睛,张开干裂的嘴唇,微弱地说:“妈妈,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爸爸呀?我想爸爸!”

  韩雪梅心如刀绞,她把脸紧紧贴在孩子脸上,泪水顺着她的脸,流淌到孩子缺少血色的脸上。

  “妈妈,你哭了?”听见孩子的话,韩雪梅赶紧擦擦泪,说:“没有,妈没哭!是妈的眼睛迷了。”她解开包袱,拿出花生大枣递给孩子:“孩子,先吃点儿吧,不然会饿坏的!”

  孩子看着妈妈递过来的花生和大枣,有气无力的慢慢说:“妈妈,那是我和爷爷一起挑得,说好是给爸爸和叔叔们带的。我不饿,我不吃,我真的不饿!”

  孩子天真的,带着美好愿望的谎言,掩饰不住眼神里的饥饿,韩雪梅的心更痛了。后悔、自责、思念、无助、焦急,种种无法综合到一起的思绪交织在一起,一阵紧似一阵,狠狠抽打她的心。韩雪梅忍住泪水,擦干净一颗大枣,剥了几粒花生,说:“孩子,听话!先吃点。”说完,硬塞进孩子嘴里,又背起孩子上路了。

  连日寻找寝食不安的邢志武,半夜,又在噩梦中惊起,坐在床上,睁大双眼,呆呆期盼天亮。被惊醒的孙毅飞,躺在床上,黑暗中看着邢志武呆坐的身影,不断驱赶心里笼罩上来的不祥阴影,默默祈祷一切平安。

  “雪梅!……”

  “嫂子!……”

  邢志武带着几个战士,沿着公路周围的山梁,边呼喊,边寻找。四周光秃秃的荒山,除了喊声的回响,没有半点亲人的回应。不敢想象,却又无法驱除的可怕感觉,一次次在没有回应,渐渐消失的回声中,摧残邢志武已经脆弱的神经。他的双腿越来越无力,一次再一次瘫软跪倒在灌木丛中;他的喊声,越来越嘶哑、颤抖、悲痛、凄凉。

  韩雪梅背着孩子,在茫茫群山的荆棘中,不知走过多少道山梁沟坎,多少次站在山顶充满希望的遥望。韩雪梅完全迷失了方向,忘记了时间,裤腿已被布满荆棘的灌木丛撕成布条,脸和手被树枝划出道道伤痕。

  韩雪梅神情恍惚,拖着沉重脚步,似看非看地盯着脚下,本能的在山梁上走着,一遍遍用微弱的声音呼喊,从心里呼唤亲人。大脑不停变换的思维,完全停滞凝固,耳边似乎一个亲切熟悉的声音在招唤,韩雪梅循着耳边飘绕的声音走去。

  突然,韩雪梅脚下一滑,娘俩向山下滚去,山谷里留下一声长长的凄凉呼喊。

  绝望的喊声,带着妻子对丈夫的眷恋,带着孩子对见到父亲的期盼,带着对亲人的依依不舍,在群山中回响……。

  两天后,一个放羊的老乡,领着部队的人,找到了母子俩的遗体。

  噩耗传到连队,邢志武声嘶力竭撕人心肺的哭声,撕破了整个山谷。全连一百多人,悲痛的围在连部外,孙毅飞和其他干部站在连部里,孙毅飞仰着头,极力控制自己的眼泪,紧咬的牙关,在脸上显出清晰的轮廓。此时,孙毅飞真想对苍天大喊一声:老天不公啊!

  营长和教导员走进帐篷,孙毅飞向营长和教导员敬礼,营长还礼后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吭声,和教导员走进里面的帐篷。他们进去后,放下帐篷的门帘,静静坐在邢志武床边。

  帐篷里,不时传出营长教导员交替安慰邢志武的轻轻话语声,邢志武的哭声渐渐小了。

  孙毅飞走到帐篷外,对还站在外面的战士们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战士们依依不舍离开连部,不少战士还在擦眼泪。

  邢志武床边,放着嫂子和孩子的遗物,几乎全是绿白两色,摆设极其简单的帐篷里,多出来的颜色,显眼的位置,显得格外突出。好像连部里,还缭绕着亲人不散的身影,每一个进出连部的人,都轻手轻脚。

  邢志武不吃不喝,整日里蒙头昏睡,不时听见他在被子里的悲痛抽泣声。夜深人静时,邢志武坐在遗物前,把亲人的照片,紧紧贴在脸上,看着遗物,无声的流泪,任凭泪水流淌。

  孙毅飞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不动,生怕自己发出的响动,惊扰了他们的这种团聚。孙毅飞强忍住自己的眼泪,在黑暗中看着邢志武的一举一动,脑海里翻滚着嫂子和孩子的音容笑貌。每天,连里其他干部,不断来看望邢志武,劝他,安慰他,可谁劝也没有用。

  整个连队,持续笼罩在悲痛中,从早上出操到晚上熄灯,连部剩下孙毅飞一个人忙碌的身影。难以抹去的悲痛,安慰照顾战友,想办法把战友从痛苦中拉出来,工程中的所有问题,全连一百多人的吃喝拉撒,思想工作等等,种种压力和责任,不间断的一齐压在孙毅飞肩上,凝重的神情,雕塑般刻在他的脸上。

  隧道里,孙毅飞抱起风枪,向岩壁狠狠打去,像是在惩罚自己,不停的拼命干活,无论排长和战士们如何阻止,都无济于事,反被孙毅飞大声斥责。

  一排长终于忍不住了,他不顾孙毅飞的不满,带领几个战士,把孙毅飞强行拉出隧道,生气地说:“指导员,你不能这样!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副连长不在,连长又遇到这样的事,全连的工作,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可你应该相信我们,相信全连同志,天塌下来,不光有你一个人的肩膀扛着,还有全连一百多人分担。”

  孙毅飞两眼充满血丝,消瘦的脸上,清晰显现出紧咬着的牙关轮廓。孙毅飞深情看了一排长一眼,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说:“谢谢同志们!我只是想发泄一下,现在好多了。我没事,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说完,孙毅飞拍拍一排长的肩膀,疲惫地低着头,脚上的高筒雨靴,在地上沉重的磨擦着,他慢慢走回隧道。

  晚上,从工地回来的孙毅飞,在帐篷里堆积的厚厚烟雾中,看见坐在桌前的邢志武时,他吓了一跳。

  邢志武神情麻木呆滞,几天没刮的胡须,乱蓬蓬的头发,眼睛深深下陷,本来消瘦的脸,更显得颧骨突出。邢志武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军装上衣大敞着,身边一地烟头,帐篷里散发着浓烈的烟味和酒味,邢志武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孙毅飞一阵心痛,痛苦的皱起眉,紧紧咬着牙,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对通信员说:“去!告诉炊事班,给连长煮点面条,煮软点,放两个鸡蛋,让炊事班长亲自做。”

  交代完后,孙毅飞在邢志武身边坐下,神情凝重的注视着邢志武。邢志武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条件反射,无动于衷,依旧两眼无神,呆呆看着帐篷顶,两个人默默无语的坐着。

  沉默一会儿后,孙毅飞站起来,从墙上取下自己的军用水壶,分别给自己和邢志武倒上酒,深沉的低声说:“连长,我知道现在对你说什么也没用,可你也不能这样对待自己。大家都在为你悲痛,为嫂子和孩子悲痛。可谁也没有回天之力,如果这样能唤回嫂子和孩子,我们情愿和你一起这样。战士们希望看到的,是你这个连长能重新站起来,和他们一起战斗!”

  “团长上午还在打电话问你的情况,为了找嫂子和孩子,团长几乎调动了附近所有的连队。可……。”

  “如果你还是条汉子,是我们的好兄长,振作点,来!喝口酒,放松一下。”

  没等孙毅飞端起杯子,邢志武已经把半缸子白酒倒进了嘴里,接着,他趴在桌上,悲痛欲绝的大哭起来,不停用拳头使劲擂着敲着桌子哭喊:“都怨我啊!是我对不起她们!是我害死她们的!”

  “她们娘俩没跟我过一天好日子啊!”

  “我要是让她们来,她们也不会这样走,都怨我啊!是我害死她们的!……”

  三十几岁的铮铮汉子,催人泪下的哭喊,让孙毅飞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的眼前,浮现出嫂子柔美亲切的笑容,耳边响起孩子甜甜嫩嫩的叫声,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他一扬脖,把半缸子酒也倒进嘴里,然后仰起头,任凭泪水顺着脸流淌。

  通信员端着面条进来,听见连长和孙毅飞的对话,看见连长自责的哭喊,指导员流泪的一刻,他的眼神里,现出被震撼的惊异,端着碗,呆站在门口。

  看见通信员站在门口,孙毅飞站起来走到自己床前,边用毛巾擦擦脸,边背对着通信员说:“把面条放在桌子上,你去吃饭吧。”

  通信员用仰视的眼神,看着指导员的背影,看着趴在桌上痛哭的连长,慢慢后退。短短几天发生的事,在他那尚未经历过风雨,还显稚气的脸上,明显多了些凝重和沉稳。

  第二天一大早,邢志武进了隧道,发疯似的在工地上干活,风枪成了他排泄痛苦的工具。邢志武紧锁双眉,内心所有痛苦,刀刻般留在脸上。他不时扶一扶剧烈震动下滑的安全帽,把内心的悲痛和自责,统统撒向面前坚硬的岩石。高速旋转震动的钢钎,在钻孔中一公分,一公分的向前挺进,不断向外喷吐白色的岩石粉末,邢志武的身影,笼罩在浓厚的粉尘之中。

  战士们边干活,边心疼的默默看着连长,主动抢夺分担繁重的劳动。

  一排长把孙毅飞拉到一边,说:“指导员,你快劝劝连长,我们说了半天,他根本不听,简直是在玩儿命!这样干他会累垮的!”

  孙毅飞看着隧道深处,说:“身体受点苦,总比精神上的痛苦要好得多,你让他发泄吧!他必须解脱出来,总得有个过程,离开帐篷换换环境,能暂时忘记心里的痛苦,这样他会好受些。”

  孙毅飞还有一件事放不下,他回到连部,要通了医院眼科的电话。

  孙毅飞问:“请问罗护士在吗?” 

  “罗云!电话!”电话里传出喊声。

  “喂!”话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您是哪位?有什么事?”

  “罗护士,你好!我是孙毅飞。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孙毅飞严肃地说。

  罗云似乎感觉到了声音不对,刚才还是甜甜的声音收敛了起来,说:“你好!有什么事?问吧!”

  “我想问一下,那天,你告诉邢志武爱人,到哪里找我们的?”孙毅飞缓和了一下口气问。

  电话里,声音停顿一下后,传出罗云的回答:“我告诉她们去你们团部的路线,把她们送上去你们团部的公共汽车。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孙毅飞正在考虑,是否告诉罗云刚刚发生的事,电话里传出罗云焦急的声音:“出什么事了?人现在还没到吗?”

  孙毅飞想了一下,声音低沉的慢慢说:“她们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是在山里迷路了。”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罗云委屈颤抖的声音:“我真的把她们送上了去你们团部的汽车,你应该相信我!”

  孙毅飞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罗云委屈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直白严肃,他把声音放缓和,说:“你别误会!我相信你!谢谢你!代我向欧阳医生问好,有时间我再去医院看你们。”

  稍停片刻,罗云的声音突然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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