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而异,功力超强的人可以达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境界,次等的人便只能骗骗没自己聪明的男人或女人。苏秦这方面的能力显然不是太高,燕昭王对他时好时坏的态度就是证明,奉阳君更是刀枪不入,偏偏是外表好象最强悍的齐湣王,却抵挡不住苏秦的魅力攻势。
当宋窍把齐湣王的无限信任带给苏秦的时候,苏秦真正的主人燕昭王也向他发出了自己的旨意。
收到苏秦为齐、赵过于接近担忧的报告,燕昭王却并不紧张,他不相信这两个国家能长久合作,认为此时的关键问题是让齐国对赵国放心,它才好去攻打宋国,这不也正符合苏秦当初的设计吗?
于是燕昭王指示苏秦:“必善赵,利于国。”
为国家利益,不管赵国作什么都支持它。
燕昭王还指望苏秦替自己笼络赵国,却不知道苏秦的处境正在恶化。
苏秦这时就是“善赵”也不管用了,奉阳君已经决定要对他下手。
通过周纳发出的警示,由公玉丹和强得转达的交易条件,齐王那边全无反应。奉阳君虽然不知道齐湣王竟把自己说的话统统转给了苏秦,但他必定明白,想用正常手段扳倒苏秦是不可能的了。
正常的不行,那就搞不正常的吧。
燕昭王大概很快就得到他派驻赵国的赵弘的报告,苏秦被“止于赵”,给赵国当局扣押了。
对苏秦的扣押一开始可能并不严厉,只是把他软禁而已,生活待遇并未有多大改变,但失去自由的滋味比什么都痛苦。何况苏秦不清楚奉阳君还会对自己怎么样,凶险未卜更加让人恐惧。
谁能救自己?只有齐王与燕王。
苏秦当然会向齐湣王求救,他是齐国的使节,出了事不找齐王找谁。
在这同时,他也不会忘了自己真正的老板是谁,悄悄给燕昭王写了一封信。
在信里,苏秦急切地要燕昭王相信,齐、赵搞到一起,必是“燕之大祸”,所以他对“善赵”的指示“不知其故”,难以理解。
他又请燕昭王“定虑而翼赞臣也”,虽没明说要“定”什么“虑”,但无疑是希望燕国设法帮他离间齐、赵的关系。
既然燕王的作用只是“翼赞”,就是说燕国还不能没有苏秦在外奔走。苏秦的这些话当然是在为燕国着想,但也有个人的算计,那就是通过强调自己不可替代的作用,让燕王明白离不开他,所以有必要在此刻遭遇困境时,伸手拉他一把。
信的最后,苏秦把自己的情况讲得很严重:“臣止于赵而待其鱼肉,臣不利于身。”
已经成了即将被宰割的鱼肉,当然是大大的不利'3'。
信写好后,苏秦找来了盛庆,这位曾经代燕昭王逼他继续卧底齐国的人,现在可能已成了他手下的一名工作人员。
苏秦把信交给盛庆,命他速速带回燕国。
盛庆自然知晓眼下的形势,也许巴不得有机会快些脱离险境,现在听到苏秦的吩咐,便急急地上路了。
送走了盛庆,苏秦能做的就只有静候燕王与齐王的搭救了。
两位君王的援手还没有影子,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来见苏秦了,这人就是将军韩徐为。
站在苏秦面前的韩将军,正憋着一肚子的怒气。
三。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惹韩徐为生气的人是齐湣王。
听说苏秦被赵国扣留,爆脾气的齐湣王想必勃然大怒,他才不管奉阳君这么做本意是为齐、赵两国都不受伤害,任别人有千万条理由,对苏秦不友好,就是不给他这个大国国主面子。
愤怒中的齐王完全忘了联赵是事关齐国利益的大局,一心只想救回苏秦,因为这个人可能是他唯一可以彻底信赖的朋友。
友谊有时候也是很可怕的。
怎样才能营救苏秦?奉阳君不惜冒得罪齐国的风险抓了他,就不会轻易放虎归山,派人口头抗议交涉肯定不起作用。
必须用别的办法挟制住奉阳君。
齐湣王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呆在临淄的赵国质子。
你奉阳君权力再大,也仍然是赵王的员工,如果王室的子孙受到别人的威胁,而对方开出的条件仅仅是要你释放人家的一个手下,你敢不照办吗?
自认为得计的齐湣王立刻下令,派兵包围赵国质子的住所,限制其自由。
他完全失算了,奉阳君的权力硬是大到可以不顾忌王家公子的程度。当然老家伙肯定也要向赵惠文王解释,苏秦实在是一个危险人物,就这么轻轻放过,后患无穷。为国君者,不能因为自家兄弟的安危罔顾国家的安全。
奉阳君敢于无视赵公子性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齐湣王危害质子的行为激起了赵人的爱国义愤。愤怒的人中自然少不了韩徐为。
奉阳君这时候需要韩徐为坚定站在自己这边,于是他又在韩徐为那里添油加醋,给苏秦头上扣了一项项不可饶恕的罪名。
罪名的第一项是“使齐不信赵者,苏子也”,这倒是事实,苏秦当然不愿让齐国认赵国作知己。
奉阳君又指控“今齐王召蜀子使不伐宋,苏子也”,这里的“蜀子”应该是齐国的一位将军,可能是攻宋的主帅。这句话似乎表明,韩徐为早就知道奉阳君为封地支持齐王攻宋的事,而且同意这样做,不然奉阳君不会用苏秦不让齐国攻宋的话来激怒他。看来韩徐为跟奉阳君并非决然对立,相互间也有沟通和交易。不过奉阳君把齐王不再攻宋的原因归咎在苏秦的身上,这恐怕不公平,唆使齐国攻宋一直是苏秦的目标,他怎会阻拦这件事的发生。
奉阳君还说“与齐王谋道取秦以谋赵者,苏子也”,这就纯粹是诬蔑。为了燕国,苏秦从来没赞成过齐国与秦国交好,更没想以此算计赵国。
奉阳君最后的指责是“令齐守赵之质子以甲者,又苏子也。”齐湣王拘禁赵质子本是为救苏秦,把这说成是苏秦的主意,很容易让人信以为真。
韩徐为到底不如奉阳君老谋深算,况且他并不知道苏秦的底细,只看到此人一向为齐国奔走,所以也就真的相信了奉阳君的煽动,怒冲冲地跑到了苏秦这里。
苏秦后来向燕昭王报告说,韩徐为见了他之后,“言甚恶”。冲动之下的将军当然没什么好听的话说,一张口就把奉阳君对苏秦的定罪全倒了出来。
在苏秦所犯的“罪过”里,最让韩徐为恼火的大概就是齐国胆敢拘留赵国质子。一数落完苏秦的“恶行”,他便正告这个说客:“果以守赵之质子以甲,吾必守子以甲。”
齐国真敢用武力围困质子,我就让你也尝尝动武的滋味'4'。
话说完,韩徐为不解恨地离去。
看着韩徐为的背影,苏秦只能怨叹齐湣王的昏庸,求他帮忙,真是越帮越忙。
韩徐为的恶言恶语仍旧在苏秦耳边回响,看样子赵国人随时都可能拿他开刀。
张魁事件时有幸留住的脑袋,难道是为了现在给奉阳君、韩徐为他们砍吗?
苏秦依然不想死,更不甘心在谋齐未成的时候死去,那可太不值了。
一定要给自己争得生存权。
他不能再指望那个笨蛋齐湣王了,最后的依靠就只剩下对他从来阴晴不定的燕昭王了。
四。是福是祸都不由人自己决定。
按苏秦在《战国纵横家书》里的自述,他这时又往燕国派出了一个叫辛的手下,向燕昭王请求“大之”。
现代学者认为,这个“大”字也是后世传抄中的笔误,它原本应是“去”字,因为苏秦在后文讲到此事的结果时说:“臣为此无敢去之。”可见整件事是苏秦希望燕昭王帮他“去”,也就是离开凶险的赵国。
燕昭王却不这么想,赵国跟齐国的关系发展正难以预料,苏秦是搞外交的行家,留在邯郸可以就近观察形势,作出准确的判断,避免燕国决策失误。
所以他又把盛庆派回到苏秦的身边,替自己带话说:“不利于国,且我忧之。”
呆在赵国给我解忧,这才对燕国有利。
王命如此,苏秦自然“无敢去之”。
可是苏秦要是丢了性命,还能给别人解忧吗?
燕昭王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在苏秦失去利用价值之前,应该让他好好活着。
他迅速向赵国派去两个使者“使孙与弘”,“弘”或许就是赵弘,他可能前一阵子回燕国去了。
使孙和赵弘的使命就是救苏秦的命。要完成这项任务,就必须疏通一文一武的奉阳君和韩徐为。
在韩徐为面前,使孙和赵弘转达了燕昭王的警告:“止某不道,犹免寡人之冠也。”
“某”指的理当是苏秦。“冠”则是中国古代有地位的男人头上固定发髻的一种像帽子似的东西,它也是尊严的象征,决不可以随便给别人取下,也即免冠。当年孔丘有位懂武功的学生子路,在战斗中被人打掉了冠,他急忙重新戴冠,结果敌方乘机出手把他杀死。子路所以要冠不要命,就是因为被免冠是绝对丢脸的事。
燕昭王用免冠作比喻,是在告诉韩徐为,如果为难苏秦,就等于在羞辱他。
说出这等重话,也是在向合作伙伴韩徐为发出强烈的暗示,苏秦是咱们这一边的人。
韩徐为不会不明白燕昭王的意思,对苏秦的态度大为缓和。
比较难弄的应该是奉阳君,可他最终也被使孙跟赵弘说动。苏秦在留下来的书信中没有讲其中的缘故,但也无非是利害的权衡。燕昭王不会对奉阳君暴露苏秦的真实身份,但可能要两位使者跟老家伙表示,齐国攻宋一直也是苏秦极力怂恿的事,因此这个人的活动不会坏了他取得封地的好事,也决不会对赵国不利。
只要不危害他本人和赵国的利益,奉阳君在已经得罪了齐湣王的情况下,没必要非得再冒犯另一个邻居燕昭王。
苏秦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剑拔弩张的空气轻松了许多,多日来横眉冷对的奉阳君与韩徐为也对他日渐友善,甚至放出准许他离开赵国的话来。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不知深浅的齐湣王又跑来搅局添乱了。
武力威胁质子都没能让赵国把苏秦吐出来,齐湣王真的生气了。冲动的确是魔鬼,气昏了头的齐湣王竟决定彻底放弃跟赵国的合作,一心一意联合秦国,甚至还有宋国。
很快一位叫李终的齐国使节来到赵国,通知奉阳君,齐国将与宋国间开放边界,自由通关。也就是说,今后不再攻宋,给你奉阳君的封地承诺也作废了。
奉阳君也真生气了,不过他的矛头却首先指向了苏秦,因为老头子怀疑齐王这么做,是苏秦在背后出主意捣的鬼。
他命手下一个叫赵足的亲信来到苏秦这里,责问齐国是何用意。
苏秦只能真心地表白,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奉阳君却再不肯信了。不光是奉阳君,就连韩徐为也重新怀疑起苏秦来,这耍嘴皮子的家伙难道不可以名为燕国卧底,实际在替齐国谋利益,或者是那种两头都捞好处的双重间谍。
眼见奉阳君他们把齐、赵日益交恶的帐全算在自己身上,苏秦口舌功夫再好,也只能连声叫苦。
叫苦显然没用,这样下去,苏秦这条命恐怕“不可救也”。
他只能再次央告燕昭王:“愿王之使人反复言臣,必毋使臣久于赵也。”
您赶紧接着跟赵国沟通,千万别让我在此久留啊。
千万别以为现在的苏秦只想保命,那就太小看了这位一流说客,他始终没有忘怀自己的使命。就在性命悠关的此刻,他还惦记着进一步破坏齐。赵关系,准备冒险去见公玉丹和强得,要劝阻他们给奉阳君赠送封地的行动。
这份敬业精神倒真是难得。
五。沉浮的背后,都有利益谋算的暗影。
从日后的表现看,公玉丹是个彻头彻尾的谄媚小人。而强得本是薛公的下属,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齐王的马前卒。以齐湣王的德行,很难相信强得是被他感召跳槽,接受收买的可能性更大,由此可见强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一对奸人组合,可能给自己带来风险的事他们是绝对不干的。
从《战国纵横家书》上的文字看,苏秦最终没能见到此二人。
这时候唯一还肯配合苏秦的只有燕昭王,他继续不断地游说奉阳君和韩徐为,软磨硬泡地要他们放人。
见与齐国可能走向破裂,此时拉拢燕国对赵国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所以燕昭王的话奉阳君跟韩徐为都不能不当一回事。
可是他们也实在对苏秦不放心,这家伙到底在为谁办事,怎么能保证他没有把燕昭王也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