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有一截金光未灭,直袭孟扶摇胸臆间,孟扶摇大仰身倒飞避过,身姿飘然若无物,然而那金光突然一分千条,栅栏般将她笼罩,孟扶摇手指一甩,五指若莲红光闪耀,将那金色栅栏弹灭,却仍有其中一条,神出鬼没击上她左臂。
鲜血激射,飞越丈许,落在玉阶之上,混合着那金粉之雨,夹在淡紫桐花之间色彩明艳。
满殿的人都震了震,连帝非天都偏头看了看。
他眼神有些惊讶,也有不甘——自己睡了太久了,以至于没有进境,一路打过来,现在连个天机都能缠住他,竟没有机会和这样的神通一会,实在是倒退了。
人生里不能和强敌一战,该是多么遗憾的事!
“金刚还我!”他突然断喝。
战北野立即将一直缩在他肩头的金刚给扔了出去。
五彩斑斓的鸟儿在半空划过,所有人都跃起来抢,长青殿主也似乎想动手,却犹豫了一下。
他脸上青气连闪,变幻得甚是可怖,但此时正是混战一团,无人注意。
帝非天伸手去招金刚,立即有两个老者跃起去抢,一人青面白发,戴着修罗面具,露出来的容貌十分狰狞,另一人身宽体厚,衣袍尽饰大蛇,行动间沉闷有声,震得半座大殿都似嗡嗡作响。
“阿修罗王,摩呼罗迦王!”一直和帝非天对掌的蓝衣男子迦楼罗王大喝道,“那是巫神真魂,务必杀之!”
他话音未落,两条人影窜了出来,黑白两道光影一闪,半空中铿然一架各自落地,阿修罗王和摩呼罗迦王被震退,金刚已经落入帝非天掌中。
摩呼罗迦王声音大得好比打雷:“雷动,谷一迭,你们竟然助纣为虐!
“我有出手么?”雷动声音比他更大,走近点直可被吵聋,“我突然觉得这块地方凉快,想站在这里而已。”
他站在那里,门板一样宽厚的身材,正好挡了路。
“我不喜欢以众凌寡。”谷一迭却不狡辩,蹙眉淡淡道,“不管你是谁。”
帝非天眉毛一扬,和迦楼罗王一直抵着的手掌突然一动手指,随即笑道:“爷给你玩个新鲜的。”
迦楼罗王感觉到掌心似有异物,赶紧缩手,正在欢喜这死缠了他很久的家伙怎么肯放开他了,一转眼见帝非天衣袖一划,在这四面为敌的大殿之上划出一块无人可进的疆域,笑道:“等下来教训你。”
随即抬眼看雷动和谷一迭,道:“喂,给爷护法。”
“俺怎么绕来绕去,竟然去帮他呢?”雷动困惑不解的仰首向天想了半晌,得不出答案,也就不管了,大步过去轰然一站,“爷不给你护法,爷就站在这里!”
谷一迭秀眉皱起,看雷动一眼,淡淡道:“你总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雷动望天,做没听见状……
迦楼罗王皱眉看着准备和金刚合魂的帝非天,心中思量着该如何打算,殿主师兄利用他拖住帝非天的用意,他何尝不知道,如今圣主失势,神殿八部和诸长老,除了掌夜叉部的七长老外,和天龙两部之外,大多都已经私下向他效忠,他又何必不珍惜自己,伤损实力,和帝非天等人战个你死我活?
心中一动,又抬眼看了看长青殿主,他最近眉宇间青气闪现不休,离飞升之期已经不远了吧?得赶在他飞升之前,将大位定下来,将来的长青神殿是自己的,有什么必要为自己树这许多敌人?
至于好战的帝非天嘛……想办法引他去缠战师兄好了。
思量已定,他退后一步,向几位大王使个眼色,几人心领神会,似模似样的继续攻击,却是有风声没力度——反正雷动谷一迭名动天下,一时收拾不了也是正常的嘛。
雷动却十分郁闷的翻白眼——还以为有场大架要打,没想到这么阴阳怪气,真是有生以来打过的最没劲的架……
帝非天这边架打得诡异,孟扶摇那边却步步危机。
且不论大殿底下黑压压的各部殿军,单是一个长青殿主,便如巨山沧海,巍巍然横在面前。
金鼎掷出被长青殿主一袖所化,瑞气千条射伤她左臂时,孟扶摇便知道,她还是不是他对手,不仅她,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是。
帝非天合魂之后或可一战,但在帝非天合魂这段时间,她撑不撑得过去?
何况还有神殿八部,还有一直没有出手的七长老。
也许,这条命还是要扔在这里,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快意恩仇,啸傲长青,有多少人可以这般痛快的蹬过长青神殿的大门,有多少人可以这般痛快的活过?
这个时节,大宛军队,想必已经踏上了穹苍国土了吧?
你逼我裂帛三尺,溅血一丈,我还你扩疆千里,横尸万计。
足矣!
只是这一刻,还是不能自己的想着,长孙无极在哪里。
刚才她准备将手伸进那龙口之时,突然听见极其细微的一声声响,那声响虽然不是什么言语,但是来得怪异,不知怎的她心中一紧,没来由的就停了手。
原以为是无极,但是无极看见她来了,怎么会不出现?
他是因为重伤不能出现,还是别的原因?
孟扶摇的心揪着,疼痛和不安若小蛇一般在血脉内到处游走,游到哪里哪里便觉得堵塞般的窒息,她勉强镇定着心神,扬眉冷冷看着长青殿主。
长青殿主更冷的看着她。
事到如今,宁可放弃转世祖师重兴神殿的机会,也不能给神殿留下任何隐患!
他气息锁定孟扶摇,突然抬手一抓!
孟扶摇身侧立起劈空之声,四面空气突然如薄纸一般被收紧,抓裂,发出噼啪之声。
那团团收紧的真气,似要将孟扶摇裹在其中,攥紧,捏死!
“呼!”
赤红的长剑虹彩漫越,一剑横挑!
“唰!”
玉白十指为微光摇曳,拦空一斩!
空气微微震了震,连同整个大殿都似乎震了震,战北野递出的长剑突然转了方向,变为横拍向孟扶摇心口,孟扶摇拦截的十指也突然上扬,抓向战北野面门。
两人都一惊,目光一对刹那大力扭身,错身而过时各自一个踉跄,退后三步。
一招间,退。
长青殿主却露出惊异神色,他原以为这一招是可以让那两人立即送命的,不想仅仅让他们退了三步,这一招看似是武功,其实已经动用了先祖流转的神术,撕裂空间刹那夺命,普天之下,他曾以为,除了自己的师弟,迦楼罗王、世人口中的十强第一天机之外,再无人可以接下。
这朵妖莲,已经这么强了么?
那便更不能留了。
虽然惊异,但对于他来说,杀死这里所有的人还是易如反掌,神人之境,本就天壤之别,否则迦楼罗那么野心勃勃,为何却从来不敢直接对他下手?
他冷笑着,又是一弹指。
孟扶摇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不是被击中晕眩的黑,而是天地当真变黑,仿佛天神突然扯下了黑夜的幕布,或者伸掌遮挡了天上的日光,又或者将这世间所有浓黑的物事提炼,一股脑的全部倾倒在她眼前。
不仅黑,还失去重量。
云浮之境中的感觉重来,但云浮之境中自己还可以漂越,此刻却觉得,身体里的力量被抽空,头顶双肩却压上了无数座大山,那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压得她五内俱焚眼冒金星,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已经喷在地下。
她此刻什么都看不见,心跳如擂鼓,在重压下全身血液都似在逆流,瞬间便要裂体迸射而出,连肌肤都似变薄了一些,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微微发红,那是皮下毛细血管被压破,再往后,破的就会是动脉,和心脏。
长青神术:苍天之重。
那般沉重的来自借天的力量,世间无人可以抵抗,孟扶摇颤抖着,手撑在地下,听见血液不受控制四处窜流的声音,然而她死死抵住地面,指甲抠进云石缝隙,一步,不退。
四面无比安静却又无比喧嚣,安静的是天地,喧嚣的是心脏,孟扶摇于拼死抵抗之中,感觉到身侧影子一晃,有人试图去扶起她。
这一扶,重量一半顿时流了过去,孟扶摇身子微微一轻,爆血而亡的感觉略松,勉强一看,帮她分担的果然是战北野。
男子俊朗乌黑的眉目此刻亦被汗水侵染,在这样巨压之下,一个扶她的姿势做得艰难无比,却绝不放手。
两人扶持着,站定,不退。
长青殿主目光一闪,刚要再次加压,突然瞥见大殿深处黑白影子一闪。
两团小小的影子,似乎在厮打,一路打了过去,其中一只恶狠狠咬了另一只一口。
元宝和黑珍珠又打起来了……
长青殿主皱皱眉,略微分了分神,目光一转间忽见黑珍殊一脚将元宝大人踹了出去,直射长青殿主。
元宝大人在半空中凄惨哀叫,直直撞向大殿神像,看那速度,撞上去百分百鼠肉饼。
长青殿主再次皱眉,长青神兽百年一只,历来是神殿具有神示象征意义的瑞兽,一旦没了,于神殿颜面有损。
他衣袖微抬,接住元宝大人。
元宝大人一翻身,抱住他手指呜呜开哭,没完没了的表示内心里巨大的感激。
长青殿主挥开它,看着手指上黏黏嗒嗒的鼻涕眼泪,嫌弃的伸手示意取巾帕拭手。
孟扶摇突然冲了出来。
她压力一松,立即毫不停息,风一般卷出来,半空中十指连弹,数十道红芒四散飞越,攒射长青殿主!
红芒在半空中四散延展,像一朵完全怒放的莲,将长青殿主裹在正中。
长青殿主冷笑一声,手掌往下一压,那红芒便瞬间被压缩,削薄。
孟扶摇却已经到了。
她直直撞入长青殿主怀中!
长青殿主怒哼一声,抬手要掷。
孟扶摇却突然在他怀中打了个滚!
逼人的清郁香气袭体而来,女子顶在手中的额头肌肤柔滑如缎,长青殿主一生未近女色,刹那间竟然一怔。
他自从得了上代殿主的神术,只需心念移动,抬手指掌之间便可取人命,天下间也无人敢于近他身,这许多年早已不用武功,招式反应都已生疏,孟扶摇撞进他身,他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用什么招式推开。
孟扶摇这一招如果用在天机身上,大抵是自找死路,用在高高在上多年的长青殿主身上,看似荒唐大胆,却是再正确不过。
一怔间,在他怀中打滚的孟扶摇突然咧嘴一笑。
她这一笑唇间染血,看似凶神,露出的齿间,却不知何时叼上了一枚极小的匕首!
随即她顺着这一滚猛然甩头!
“哧!”
匕首在这一甩间乌光一亮,闪电般划过长青殿主胸前,一抹血线,随匕首划出深红的弧。
那弧不大,那伤口不深,甚至在那刹匕首试图进一步割裂肌肤时,来自长青殿主体内的神通之力,已经将当面打滚暗杀者孟扶摇给震了出去。
孟扶摇撞出去,被战北野接住,她落地,攥紧手中匕首,冷笑。
而鲜血溅出那一刻,全殿上下都发出惊呼,倒抽气声如海浪迭起,震得大殿嗡嗡一响。
殿主竟然受伤!
神通天人,独步天下,向来掌控他人生死的殿主,竟然今日溅血九仪大殿!
七长老脸色已经变了。
殿下这些低级弟子不同,他是最清楚本门功法的利弊的,真力流转全身,看似坚不可摧,可是一旦受伤,那伤害也绝不仅仅是一个小小伤口那么简单,损伤的会是整个真元!
殿主不是已经修成金身?如何还会受伤?
长青殿主的神色,更加阴沉。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清楚,就算孟扶摇撞进他身,他又岂是能为世间普通利器所伤之人?她手中握着的,明明就是传说中创教祖师当年使用过的匕首“裂心”!
聚神山明铁,打造出世间仅有的无双之匕,破世间一切真气混元之体,中者必伤。
那和云浮之纽一样,是早已遗失,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东西。
她从哪里来的?
他确定,在她上殿时,这东西还不在她手中,那么……
长青殿主的目光,落在玉阶之上一地碎金之中。
她上殿之后,唯一真正接触过的东西,就是那只金鼎!
有人……算准了他会让孟扶摇去选那神祭之鼎,事先将那东西放在了鼎下!
一阵极度的愤怒从心中涌起,一刹那间心中杀意奔腾,他铁青着脸,手掌缓缓抬起。
然而这么一抬间,心中那股青火砰砰闪了几闪,他运气一压,竟然没压住。
他脸色变了变——以往每次这股魔火出现,他都用真力压下,然而今天这个小小伤口,却坏了大事!
他最近魔火蠢动愈烈,似乎也将步入前代殿主后尘,历代殿主在成魔之后都下落不明,那些没有结局的结局让他每次想起都不寒而栗,他一直用真力压制着那股魔火,等待着用重生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