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刃一碰一卷,突然咔咔一响,竟似用自己的骨骼将那刀盘住,孟扶摇抽刀,吹毛断发的“弑天”竟然没能割断那东西,反而似乎被什么粘粘腻腻的东西卷住,瞬间锈住了一般,陷在了那里。
便是那么一停顿。
扑面突然又过来一阵风。
这阵风极其奇异,竟然异香弥漫,那香气也不同寻常花香草香食物香麝香,并不浓郁,却隐隐迷幻,那般一嗅之下,脑中便立即生出了混沌感。
到了孟扶摇这个程度,一般的魔幻之物已经不能让她迷倒,然而这香气扑来,她竟然也略昏了一昏。
只这一昏间,那东西已经到了近前,呼啦一阵狂风,狂风里探出金色的小小利爪。
孟扶摇此时刀被盘住,脑中微昏,人在半空。
“啪!”
她突然向后一仰,松开刀落了下去。
那金色利爪落了个空,毫不停息直抓而下,闪电般奔向孟扶摇心脏,那模样不抓出心肝来势不罢休,落爪姿势飞流滚滚,轻捷利落胜过一流高手。
孟扶摇却又突然抡了上来。
她脚尖一勾突出的山壁,在倾倒的那一刻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将自己风车般呼呼又抡了上来,那般飞旋一转,比开成最高档的电风扇还快上几分,蓬的一阵狂风,恶狠狠撞上金色利爪!
那东西唰的一缩,倏忽不见,溜起来比抓人心肝还快几分,孟扶摇怎肯放过,抬腿要追,忽然听见婴儿啼哭之声。
撕心裂肺,声声哀求。
深夜,黑崖,青烟,异兽,婴儿啼哭。
是被掳来的无辜孩儿,正在猛兽口中凄惨的挣扎?
是山崖上无意掉落的孩子,寻求着最后的救援?
去救!去救!
孟扶摇霍然抬头,一拳轰出!
她向着婴儿啼哭的方向,毫无保留,轰出!
开山裂石之力,轰向娇嫩柔弱的婴儿!
“哇——”
号哭之声越发剧烈,隐约间有什么东西哀婉的翻倒下去。
孟扶摇嘿嘿笑着,伸手进青烟之中一抓,抓住什么东西狠狠一剖!
“嗷——”
狂吼声中孟扶摇手从青烟中伸回,手中已经多了刚才被卷住的“弑天”,黑色的刀锋上糊满粘稠的血迹,滴滴答答的向下落。
哗啦一声黑血狂飞,那般黑布一般的血幕一遇上浓密的青烟,青烟突散,现出山壁中的景象。
孟扶摇身侧,一米距离,盘踞着一条会身肉刺的青色的大蛇,蛇头上方,蹲着一只金色的狐狸状野兽,长着飘逸的九尾。
蛇看起来不是很像蛇,雷动的小册子上有它的名,叫牢蛇。
正如狐狸也不是狐狸,是雷动一直惦记着的九尾狸。
那牢蛇背脊已经被孟扶摇剖开,正不胜疼痛的仰头长嘶,尾巴拼命的啪嗒啪嗒拍打着山壁,将坚硬的山壁打得石屑飞溅,这东西有一张超大的嘴,舌头细长,正是先前攻击孟扶摇的武器,从张开的口内,可以看见刚才那五色奇花
奇怪的是,无论怎样的疼痛挣扎,它都无法挪动一步,死死贴在崖壁上。
那花,似乎从崖壁上生出,穿过它鄂下,将它钉死在崖壁上,而这蛇和这九尾狸因此成为寄生关系,利用这花接客猎食。
一对搭档。
这一对搭档真是牛叉得一塌糊涂。
牢蛇张开大口露出口中奇花,引诱人们上崖采摘,手伸进去就被它超长的舌头卷入,然后和九尾狸分食。
万一来者武功高强十分戒备引诱失效时,还有九尾狸的拟声,拟出你亲近的朋友的声音,诱使人身入蛇口。
如果还没有上当,还有牢蛇的无坚不摧的尾,拼着断尾也要留住你的武器。
当你失去武器还能挣扎时,还有九尾狸放屁放出来的魔幻之香等着你。
当你运气好到在没有武器的情形下还能躲过魔幻香气并逃过九尾狸趁势发出的杀手时,九尾狸大人还有百试不爽的最后一招——婴儿啼哭。
是个人在那个时辰听见婴儿啼哭都要手软上一软,于是欲振乏力,等待宰割。
天下能将这对变态的重重陷阱一一躲过的能有几人?
真是一对黄金搭档。
孟扶摇环顾四周,啧啧,满山崖石缝里都有断裂的白骨,先前被青气掩盖了,现在都在夜色中闪着白色的粼光,看那白骨断裂程度,这一对哥俩啃骨头真干净。
九尾狸看见她的目光,不胜畏缩的团起,知道不是眼前这个家伙对手,花招用尽也就不再犯傻,讨好的对身后指了指。
孟扶摇揪起它,给它看自己白森森亮闪闪的牙齿,那狸指得更快,一个劲的对背后猛戳。
它身后,有一道半人宽的石缝,不断流出白色的玉膏状物体,那东西从牢蛇的下颚处一个洞流入,灌入那五色花底部,看来那花是靠这白色玉膏长出来的,看这样子,也许是这条牢蛇小时候受伤,被玉膏给粘在了崖壁上,并穿过它的身体长出了这朵蛇口之花,那蛇大抵也有智慧,动弹不得,干脆利用这东西谋生,活到现在。
此时那牢蛇的挣扎已经渐渐软下去,孟扶摇剖开背脊取出内丹扔进麻袋,抓过九尾狸,吻唰吼嘬几下,用“弑天”给它剪去金色的脚趾甲,也塞进麻袋中。
她挂心云痕下落,抬头四面去找,一仰头看见山崖之巅,少年黑色的身影腾挪跳跃,似乎在和什么东西在搏斗,孟扶摇大喜,张嘴便要招呼。
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
“啊——”
孟扶摇翻翻滚滚的落下去。
刹那间身子悬空,居然还能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一个问题——自己伏身崖壁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身后,是空气。
是完全没有任何人的空气。
谁推她?
这个时候来不及多想,孟扶摇半空腾身便要再度掠起,以她的实力,落崖等同蹦极,顶多玩个心跳,实在落不死她。
然而她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
她半空中身子一舒,却发现四周空气突然都粘缠了好多倍,像是一摊粘稠的蜜浆一般厚重沉滞拖拽不开,手足上像坠上了大石,一丝一毫挣动不得,而心脏砰砰砰的跃动起来,跳得狂猛激烈,她隔着自己的衣物,都似能看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疯狂撞击着自己的皮肤,想要像奔马一样穿破肋骨和血肉的阻拦,一往无前的奔出去。
于是她也就像块石头般呼啸着附落下去。
大字型,冲破大气层的最完美落崖姿势。
她在掉——
孟扶摇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啊啊啊她纵横七国的孟大王孟陛下,怎么能这么莫名其妙连凶手都没看见连发生什么事都没搞清楚便窝囊的死!
孟扶摇在呼呼的风声里徒劳的睁大眼睛,眼前过电影般刹那摄入无数奇形古怪圆的扁的长的竖的黑白花彩光影,光影之中恍惚看见崖壁上探头下望霍然变色猛冲而下的黑衣少年,感觉四面空荡荡连雾气都没有什么人都没看见的透明的风,眼角瞥到越来越近的嶙峋的地面,真嶙峋啊,像个巨大的搓衣板。
更糟糕的是,因为实力的过于强大,她还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的昏,偏偏要残忍的无比清醒的像个被操控的木偶一样,体验着高空飘下所有的失重感和跳楼者生死一瞬的极速坠落——就那样,光影一射,世界一荡,风一吹,啪!
“啪!”
听起来像破了个肥皂泡。
小时候吹口香糖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便经常可以听见这样一声“啪”。
仿佛也嗅见了口香糖的味道,淡香,有什么东西蒙住了口鼻,似乎也像口香糖吹破一般,一大片白白的蒙上来。
啊……摔死了?摔回现代了?
孟扶摇穿越挣扎史结局了?
真好啊……解放了。
孟扶摇欢喜鼓舞的睁开眼,热泪盈眶的准备对妈妈说:“换个橘子口味的泡泡糖!不要苹果的!”
一道长而黑的山崖冲入眼帘。
一柄利剑似的九十度上下嶙峋的崖,自铁青色的苍穹俯冲下来的效果,从四仰八叉于地面的角度看去,那震撼是十分直观的。
更震撼的是此刻欢欣鼓舞准备嚼橘子味口香糖的孟扶摇。
她热泪盈眶的喃喃道:“善了个哉的,这世界上就有这么一个惨绝人寰的词儿叫:希望破灭。”
“什么希望?”身下突然传来问话声,那声音似乎久经压迫,听起来十分沉闷,“你就这么希望死?”
孟扶摇正要回答,身下的身下,第三层冒出一声霹雳:“两个小混账给我让开!压死老夫了!”
第二层轻轻一笑,双手一伸抱住孟扶摇,骨碌碌滚了开去,犹自不忘对下面那层垫底的表示谢意:“您老辛苦,您老真厚实。”
雷动从地上悻悻的爬起来,掸掸衣服上的泥,怒道:“老夫去接就成了,你小子为什么最后一霎抢在老夫上面?”
长孙无极八爪鱼一般抱着孟扶摇,十分怡然的笑:“男女授受不亲,老爷子,这是您说的。”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雷动暴怒,“放开我徒弟媳妇!”
“压惊。”长孙无极抱着孟扶摇翻了个身,微笑,“我看看扶摇受伤没有,您看,扶摇也没意见的。”
我当然没意见!孟扶摇瞪着他——你看见过一个被点了穴道的人能对自己被上下其手发表任何意见吗?
瞪了一会儿又心软——太子殿下貌似谈笑自如,其实看起来很有些狼狈,一贯风度优雅的人,此刻居然头发上挂着树叶泥屑,可以想见抢过来的时候多么的千钧一发。
他撑着手臂看她,眼神里七分珍爱三分忧虑,都是给她的。
孟扶摇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就是个倒霉蛋儿,到哪都没个清静,以后恐怕会更不清净,这娃和自己在一起,整日提心吊胆,眼晴一眨人不在身边就出岔儿,也怪可怜见的。
长孙无极看她眼底露出的“娃很可怜”的眼神,轻轻一笑,抚了抚她的脸,趁那老头子发飙之前解开她的穴道,道:“好险,差一点你就成肉饼了。”
孟扶摇怅惘的坐起来,道:“肉饼不可怕,只要死得明,关键问题是我连发生什么都没明白。”
“这附近有人在使术。”长孙无极道,“很高明的术,其实我们一直就在这崖下,却突然失去你的影踪,我们想上崖,四面却涌来好多异兽,就那么处理异兽的一会儿功夫,你就突然掉了下来。”
“我也是。”接话的是从崖上奔下的云痕,他脸色苍白,看见孟扶摇好好的坐在那里才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在崖上和一个怪鸟搏斗,听见你惊叫一回头已经来不及。”
“你不是去采那五色花的么?”孟扶摇道,“我就是看见你好像遇险,才过来的。”
云痕的回答让她瞠目结舌:“我根本没在崖上遇险,也没看见过什么五色花。”
雷老头子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爬上崖去,将那五色花和玉膏都挖了出来,眉开眼笑的背着麻袋下来,道,“分赃分赃!”
“你就记得抢劫,”孟扶摇大怒,“我差点被人害死你也不管!”
“管什么?”老头子斜睨她一眼,轰隆隆的道,“我告诉你,扶风这个地方和我们内陆不同源,术和武是两回事,各有各的强势之处,端看使用的人实力如何,比如咱们,就算武惊天下,未必就能压得住真正玄奇诡异的术,同样,术法不够强的人在咱们手下也只有哭的命,你与其现在蹲这里研究谁使术,还不如把这些好东西该分的分该用的用,最起码下次说不定还能救你的命。”
“怎么找不出来?”孟扶摇磨牙,“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必然是顶尖术士,查查今日来迷踪山谷的有哪些人,也就知道大概了。”
“刚才这附近没有人。”长孙无极突然道,“换句话说,有人以神通隔空作祟,而真正大神通者,我听说能千里之外作法,所以扶摇,仅仅查山谷中人,未必准确。”
孟扶摇垂头丧气,蹲那半晌道:“有一次还有第二次,不急,总有抓住尾巴的时候,来来,分赃。”
她兴致勃勃扒出麻袋,和雷家老头手撅着屁股脑袋抵脑袋的开始讨价还价。
半晌。
山谷中吼声迭起,惊得群鸟异兽仓皇逃奔。
“箭毛兽我打得比你多!凭啥要平分!”
“因为都是我撞死的!”
“不成!平分我不够做踏花被!”
“不平分我不够做鸳鸯毯!”
“你一把年纪做什么鸳鸯毯!第二春啊?”
“放屁,那是给野儿的大婚礼物!到头来还是你睡!”
“呸!”
“砰!”
“……”
“腾蚳为什么你拿皮肉我只拿骨头?”
“骨头肉香!”
“呸!”
“砰!”
……
“他们打的都算我的!”
“那老夫打的都算老夫的!”
“不成!”
“为什么?”
“见者有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