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一个已经不年轻的女人的面容,她还没有变成枯骨,只是一具干尸。她眼窝深陷,嘴角还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望着女尸,赫定写道:
几十个世纪后她的微笑仍是那么神秘诱人。但她没有泄露以往的秘密,不能向人们倾诉楼兰生命的变迁。
赫定一边思考,一边为女尸画了素描。在画幅之中,微笑等同于倾诉。这通过炭笔进行的交流,将几千年的光阴凝聚在笔端。这具女尸没有被带走,赫定带走了自己的素描。她仍然沉睡在长眠数千年的墓穴里。后来的著述中,或是称她为“沙漠公主”,或是称她为“罗布女王”。她引动了人们许多关于楼兰古史的遐想,为楼兰的往事平添了传奇色彩。日本作家井上靖还专门以她为假想主人公,写出了历史小说《楼兰》,成为名作《敦煌》的姊妹篇。
20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为配合中日合拍电视《丝绸之路》,新疆一支考古队来到这里作考古调查,他们也发现了一具保存依然完好的女尸。消息一经发表,立即不胫而走,在日本学界更是宣传一时。女尸的年代,最后测定为距今约为3800余年,就是说,她是相当于商周时代的女人。
这,是否就是赫定一行有意留下的“罗布女王”呢?
有复活的湖水作依托,陈宗器又从陆上徒步去楼兰古城作了调查。
1934年5月27日,赫定一行离开了位于罗布泊岸边的第80号营地,改乘汽车从陆路前往库尔勒。自库尔勒转赴乌鲁木齐的路上,他们会见了土尔扈蒙古部落的最后一代汗王满楚克扎布。6月6日,他们终于抵达了新疆的首府乌鲁木齐。
从东向西的最后冲刺
被盛世才客客气气地拘押于乌鲁木齐半年之后,斯文·赫定等人终于在1934年10月21日离开此地东返内地。
对一个探险家来说,罗布泊具有永远不会消失的魅力。到达河西的敦煌,赫定临时决定以敦煌为依托,再由古丝路向西,探索前往罗布泊的路径,考察自敦煌到罗布泊北部楼兰古城,再经孔雀河抵达库尔勒的古驿路。半年多以前,他们从西方到达回归汉唐故址的罗布泊,由于汽车汽油不足,没能从库尔勒经罗布泊,穿越古道直抵敦煌。现在,他们在河西获得了足够的汽油,刚刚启用的敦煌机场特意拨出了宝贵的汽油,灌满了汽车的油箱,赫定又萌生了这个念头。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一、荒原情结——斯文·赫定的发现(10)
这次,他们选了一条紧挨北山——库鲁克塔格的古道,希望能勘测出未来公路的基线。这条路的走向相当贴近哈密,并路经嘎顺戈壁,要比几年前陈宗器、霍涅尔从同一方向去罗布泊的路偏北得多,但不必经过三陇沙及附近的雅丹群,是修筑公路干线的首选。
在离北返的罗布泊水域仅剩170公里的地方,他们扎下了营地。车辆不能继续前行了,那主要是因为如果从原路返回敦煌,目前携带的汽油刚够返程所用。也就是说:再向前走,就会踏上不归之路。新罗布泊水域在营地南面,而那熟悉的阿提米西布拉克——六十泉还在西南方。这次与以往都不同,是汽油,而不是水,到了临界点。赫定彻夜未眠,最终决定:从这个地点折返敦煌。
返回前,他们在最后的营地——135号营地——用8个空汽油桶作了一个“纪念碑”,其中3个填满沙子,布成稳固的基座,并希望“今后的旅行者和筑路人都会发现它”。这是一次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测绘勘察一条新的东西交通线,但没有到达目的地的探险。只有在真要修筑这条公路的那一天,它的意义才能显现出来。
1934年12月14日,斯文·赫定及其一行人回到风城安西,此时赫定是差两个月就70高龄的老人,就是在这个年龄上,他最终退出了中国西域探险的第一线。
斯文·赫定的一生,是典型的探险家的一生。他发现过许多古城,比如丹丹乌里克、喀拉墩,但以楼兰最知名;他到过中国西北的许多地方,包括额济纳、藏南、日喀则、安南坝,但他一生最为关注的,则是被他认定为“游移湖”的罗布泊。为此,他写过长近百万字的、图文并茂的科学考察报告《罗布泊探秘》,也写过雅俗共赏的探险纪实《中亚与西藏》、《游移的湖》。楼兰/罗布泊是名副其实的西域探险考察的热点,斯文·赫定的时代虽然早已结束,但经典意义上的楼兰/罗布泊探险正是从他的到达开始的。此后的斯坦因正是手执他的地图才走进楼兰城,而日本探险家橘瑞超也是因为从赫定口中获悉了楼兰古城的经纬度,才抵达楼兰,并发现了著名的《李柏文书》。楼兰/罗布泊探险考察的重要学者黄文弼、贝格曼、陈宗器、霍涅尔都是以赫定为团长之一的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的成员。
社会越来越进步,不会有人因为拿着电打火器点燃了天然气而嘲笑钻木取火的先民。更不会因为看过海湾战争的实况录像而反对拍摄《赤壁之战》的电视电影。不论今后楼兰/罗布泊的考察研究发展到什么程度,斯文·赫定和他的探险活动都是其发端的部分。他关于罗布泊复活、丝绸之路再现的设想,尽管尚未成为现实,但那毕竟是彻底改变塔里木地区生态环境的最有魄力、最受关注、最具历史感的梦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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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捕捉幻影——斯坦因与楼兰(1)
一时瑜亮
在20世纪前期新疆探险史上,名声、影响、地位、成就与斯文·赫定大致相称的,是英籍匈牙利人奥利尔·斯坦因。虽然具体的侧重和工作方法等方面,他们有许多不同点,然而就本世纪以来的“丝绸之路热”而言,他们堪称“一时瑜亮”,从总体上讲,往往起着相辅相成的作用。
斯坦因年龄比斯文·赫定要大几岁,但进入新疆探险,则比后者迟几年,如果只谈他的西域探险,那么他是名副其实的“世纪同龄人”。他出生于奥匈帝国的首都布达佩斯,在欧洲名城德累斯顿、布达佩斯、维也纳、莱比锡受过教育,并就读于英国历史悠久的学府牛津大学。他的研究领域一直是伊朗、印度,所以,自1888年,他就受聘来到英属印度工作,1900年开始赴西域探险时,他正在印度旁遮普邦任学监。那时正是19世纪地理大发现的余波——从事中亚探险的准备阶段,长期在与西域相邻、文明有一定渊源关系的印度就职,使斯坦因在起步前就处在一个有利的位置上。
斯坦因到英属印度的第二年,“鲍尔古本”的发现使英印学界为之震惊,对国际东方学的兴起,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鲍尔探案》的副产品
鲍尔是英国驻印度殖民军的情报官员,有相当好的语言天赋。1889年,年轻的鲍尔中尉接受了一件十分棘手的工作。英国著名的中亚探险家达格列什在行经帕米尔某处时,为一个从新疆叶尔羌(即今莎车)来的阿富汗人杀害。此事引起当局关注,要求务必限期破案,于是追缉真凶的困难使命,就交给了鲍尔。这案子几乎是无法破的,凶手可以藏匿于中亚任何地方——他本就是个亡命徒,而中亚绝大多数地方非英国势力所及,且多是从未有外人进入的敏感地区。那个时期到哪儿去缉凶?凶手逍遥自在,而他几乎寸步难行。
当时,鲍尔以组织狩猎活动为幌子,正在中亚进行秘密的测量工作,接受新任务后,他立即以狩猎队为基本力量,构成了一个地下情报网,把自己的探员撒向阿富汗、中国和俄领中亚,触角遍及各地。而他自己,则像《悲惨世界》中那个固执、敬业,走遍天涯海角追缉凶犯的侦探沙威,毫无希望地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一个绿洲一个绿洲地寻找远走天涯的案犯。因为追踪一条显然是有意散布的假线索,他来到塔克拉玛干北缘的库车。滞留库车时,他偶然得知附近有个古城,并有人从那儿找回一本古书。他要来书观看,那是由木板夹起来的桦皮书,共有51页。上面的字母他认识,写的是婆罗米文(梵文),但内容他一丁点儿也读不懂。放下神秘的古书,他亲自去了趟古城,但一无所获,只好买下了这本古书。一年后,他带着仅有的收获——那本桦皮书——回到印度,并把古书交加尔各答的亚洲学会识读。一开始专家们对这古怪的文字束手无策,但很快就为德国裔的英国东方学家霍恩勒读识,证实那是5世纪写的手稿,是当时所见世界上最古老的书籍!
此后,这本关于医药、巫术的古书被称作《鲍尔古本》。这个副产品使他名扬天下,而那杀人真凶也非常戏剧性地很快被逮捕:在中亚名城撒马尔罕,鲍尔两个最主要的助手竟在集市上与凶手意外相逢:双方无意中同时抬头,探员发现对面站着的那个人竟是他们如大海捞针般苦苦寻觅的杀人犯!
二、捕捉幻影——斯坦因与楼兰(2)
回到印度,鲍尔就其经历写出了一本通俗读物《中亚旅行记》。该书目前还没有中译本,认真阅读过这本书,人们才更容易理解20世纪的中亚探险热是怎样预热的。相比以往有关的零星报导,鲍尔的传奇经历更激起了人们对中亚的好奇心。此后,鲍尔晋升到少将军衔,受封为汉密尔顿爵士,死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但他之所以为人所知,主要是由于在库车“蹲窝”时获得的那本古书。
丝绸之路热开始升温
鲍尔古本获得与被解读时,斯坦因都在印度,鲍尔回印度时,斯坦因正任加尔各答某大学校长,而一夜间,小小的尉官鲍尔竟因远赴中亚而名扬天下。几年后,1895~1896年间斯文·赫定在和阗的发现,又使世界学术界受到一次世纪末的冲击。而英属印度驻喀什噶尔总领事乔治·马嘎特尼(中文名字叫马继业)、沙俄驻喀什噶尔总领事彼得罗夫斯基、野心勃勃的英军军官杨哈斯班(中文名字叫荣赫鹏)——后来英军侵藏的谋主,也不断向外界传播在如今寂寞荒凉的塔里木地区发现古代文物及古老城邦的消息。一时间,在英属印度,“世界屋脊”的另一侧新疆的考古发现成了满怀成就功名野心的年轻人主要的话题。
来印度十余年,一直默默无闻的学监斯坦因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步斯文·赫定后尘,进而超过斯文·赫定,成为他心中的积愿。读到赫定首次考察西域的著作《穿越亚洲》时,他产生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慨叹,但也明确了自己应怎样度过一生。
沙漠假期
1900年,斯坦因获得了一年的休假。他自行筹措了一些资金,利用假期着手把梦想付诸实施,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西域之旅。
首先,他从克什米尔出发去帕米尔,再由此进入中国。可以说,从一开始他的西域探险就深受斯文·赫定影响,他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赫定放到一个参照的位置,并以超越这位终身不娶,自称“和中国结婚”的坚韧的北欧人为目标。应该说,他的运气似乎一直比较好,但他缺乏赫定那种处置复杂情况的干练与耐心。进入中国的第一件事,斯坦因就是去攀登有名的“冰山之父”——穆士塔格山,与赫定一样,他也未能征服该山。而赫定在几年前前往喀什噶尔之前,也是先在穆士塔格及山下的苏巴什村小试牛刀的。
在喀什噶尔,斯坦因理所当然地受到马继业总领事的接待。马继业名义上是英国驻喀什噶尔的总领事,实际是英属印度派驻新疆的外交官。那时喀什虽然总有外国人进进出出,但长期住户则“用一双手就可以扳着指头数过来”。与马继业旗鼓相当的,是沙俄总领事彼得罗夫斯基,他们俩任职都很长,各自在那沉闷烦冗的职位上都干了20年以上,而且都有那时颇为罕见的敬业精神。但是,“一山无二虎”,在斯坦因到达喀什喀尔时,马继业已有两年没和彼得罗夫斯基讲话了。此后马继业一直积极支持斯坦因的探险,并在他第二次来西域时,为他推荐了一位称职的中国秘书蒋孝畹。
应该说,斯坦因比赫定目标明确,也就是说,他的行动更少有意外因素。可以肯定,赫定的书,比如《穿越亚洲》是他随身必备的指南,而在丹丹乌里克——即所谓“塔克拉玛干古城”,在喀拉墩,甚至在楼兰古城、阿提米西布拉克,他都是直截了当地利用赫定的发现,只不过把工作做得更细致,更彻底,指向更明确。他是名副其实的考古探险——为增加博物馆的藏品而来。 。。
二、捕捉幻影——斯坦因与楼兰(3)
在塔里木地区,第一个重要的意外,也就是说,完全是由斯坦因自己的好运发现的古迹,就是闯入了尼雅的精绝故地。
寂寞的绿洲——民丰/尼雅
在现行的地图上标作“民丰”的小县,是如今和田地区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