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而获益匪浅。带冰的原因,一是携带方便,二是带水易于腐败,而且在水质低劣的亚洲腹地,凡结成冰的水总是更宜于饮用的淡水。然而在罗布泊北方,只有一个地点有足够的冰,那就是阿提米西布拉克,在罗布泊的土著居民罗布人中,只有一个人知道阿提米西布拉克在哪儿,那就是阿不都热依木。
另一个是俄籍哥萨克切尔诺夫。他是沙俄政府派给赫定作警卫、助手的,1900年初年仅24岁,是信奉喇嘛教的俄国人。1992年我们“20世纪西域考察与研究”国际探险队到达米兰镇,还采访过一个认识切尔诺夫的名叫库万·库都鲁克的罗布人,他已达105岁高龄,还记得一些与切尔诺夫有关的往事:生火不慎点着了帐篷、为在遗址发现文书的人发放“奖金”。切尔诺夫是天生的探险家,对斯文·赫定一行起过积极的作用。
有了这样四个助手,赫定如虎添翼,而不像上次——1896年——来到罗布泊地区,只在阿不旦附近活动,这回他决心作一次从北向南,横穿罗布死界的探险。
六十泉的炊烟
1900年3月23日,赫定一行到达了阿提米西布拉克——六十泉,这由泉水滋润的绿洲。绿洲长着枯黄的、尚未复苏的芦苇和暗黑色的红柳丛林。这是无水漠野中的救命之泉,是古代丝路上必经的一站,当然,它与楼兰王国一起被遗忘了,只到决心唤醒沉睡千年以上的楼兰文明的赫定探险队抵达时,才被重新赋予生机。探险队的到来,使六十泉又升起消逝已久的炊烟。这里原来是野生动物,尤其是双峰野骆驼的避难所、乐园,而探险队的驼队则暂时取代了它们的远亲。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荒原情结——斯文·赫定的发现(3)
那时,赫定在塔里木已经有了足够的探险经历,他知道,荒漠中不可或缺的是水。用冰块化水饮用,是他的“专利”。取足了供一路饮用的冰块,就从荒漠甘泉阿提米西布拉克启程。向北行,不但需要勇气,也需要运气。这次阿不都热依木只向北走了4天,就离开了探险队。他不愿远离世居的罗布泊北方的界山——库鲁克塔格。探险队目前走的,是最大胆的罗布猎人都未曾涉足的死界:没有人迹,罕见植被,没有水,甚至没有动物出没。很快,他们就进入了迷宫一样的“雅丹”。雅丹是当地居民对风蚀(也有少量为水蚀)土丘的称呼。如今,这一词汇已为国际地理学界所接受。
对楼兰古国的探险发现,正是从斯文·赫定一行进入罗布泊北方的死界开始的。
幸运的野鸭子——奥尔得克
一天(1900年3月28日)下午,他们突然发现面前的一处貌似雅丹的土丘,竟是古代建筑遗址。这几间房梁犹存的古屋,是楼兰文明最初展示给现代人的遗迹,是罗布泊为流沙掩埋的古代文化暂露的头角。奇怪的是,千年劲风把房子四周“切割”成深沟巨壑,却没有“啃食”房屋的基址。房址本身都成了聚敛流沙的沙包。他们停下来,开始观察这一地区的面貌。附近还有一系列建筑,比如东南面有一座土台,那或许是佛塔的塔基,其他的几个高台,或许是汉代的烽燧。他们捡到了方孔铜钱和建筑的木构件等杂物,说明这一带自从被废弃以来,还从未有人类光顾。由于天气日渐变暖,从阿提米西布拉克携带的冰已开始融化,他们只得继续向南前行。
这天晚上,当他们准备再次宿营时,发现携带的唯一一把铁锹竟被遗忘在此前停留的那个古遗址。没有挖井的工具,使探险队不敢再冒险向前。行程中,只要营地附近有红柳灌丛,他们就在那里掘井,地下水的水脉大约两三米深,水质不好,人不能饮用,可骆驼并不挑剔。今天如果挖不出水来,骆驼就会“罢工”。奥尔得克自愿表示折回去找那把必不可少的铁锹。别无选择!赫定只得同意由他返回寻找。半夜时分,只休息了不长时间的奥尔得克骑着赫定的坐骑出发了。他出发仅两个小时,拂晓前的狂风把一切足迹都掩盖住。赫定真希望奥尔得克立时返回营地,那样可以免受风沙之苦。但直到天亮,仍不见踪影。探险队只得继续向南,傍晚驻扎在一个有柴草的沙窝子里。大家正忙于卸骆驼扎营,却突然发现奥尔得克牵着马站在面前,而他手里正拿着那把要命的铁锹。
原来,奥尔得克在大风中迷了路,他竟来到另一个很大的古代遗址当中,那儿有成片的废弃的房屋,有些装饰着相当华美的板壁和木雕。从那儿,他又找到了他们停留过的遗址,并找回了遗失在一处房角的铁锹。当他想把新捡的美丽木板带回来时,马却受了惊,不肯让他带上它们。
见到赫定,奥尔得克又换了一峰骆驼,回去取来了那些木板。这些精美的古代艺术品使赫定大为振奋,真想当即返回去。但是他们的饮水已经不多了,返回可能意味着这次探险从总体上一败涂地。斯文·赫定在若干年后这样回顾此事:“明年冬天,我一定会回到罗布沙漠来。而奥尔得克答应保证把我再带到他发现木刻板的那个古迹去。他忘掉带上铁锹不是个过失,而只是一种运气,不然我永远也回不到那个古迹,永远完成不了这样伟大的发现。这个发现给中亚古史投下新的、意想不到的光辉!”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荒原情结——斯文·赫定的发现(4)
那刻着忍冬(金银花)纹饰的螺纹图案的木刻板是举世闻名的楼兰王国递交给探险家的特殊名片!这意外的插曲则成为楼兰古国探险的真正前奏!
楼兰古城的发现震惊考古界
一年之后,斯文·赫定又出现在罗布荒原的北方。1900年离开这儿时,他主要在寻找进入拉萨的机会。这次,他的首要目标就是找到去年未曾探访的那些古迹。
罗布荒原景色如旧。斯文·赫定在他的学术报告《1899——1902年中亚科学考察成果》第二卷《罗布泊探秘》中,曾这样抒写自己在罗布泊的感受:“这里的景物一片死寂,就像来到了月球。看不到一枚落叶,看不到一只动物的足迹,仿佛人类从未涉足于此。”后来,他又把这一感受写入其自传《亚洲腹地旅行记》(《我的探险生涯》),足见印象之深刻。当然,这看上去像月球景观一样的罗布荒原并不是人迹未至,人类曾定居于此,休养生息,繁衍千年,而最终被战乱、纷争,以及自然环境的恶劣驱赶离去!
1901年2月24日,赫定回到去年的出发点——阿提米西布拉克。这次他的目的简单又明确:找到去年奥尔得克偶然闯入的那座古城!
3月3日,他们意外抵达一个从不为人所知的遗址。这是罗布泊地区占地面积最大的遗址,是名副其实的古城。
1901年3月3日,赫定的驼队走上一条依稀可辨的古道,古道引导他们前行。突然,领头的骆驼止步不前,原来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土堆,土堆高达10米,当然是人工的建筑。没有费事赫定就判断出这是一个残破的印度式佛塔。在佛塔面前,一道人工河道反射着夕阳的余晖,成片的古建筑就分布在这佛塔与运河之间。后来证明,这就是张骞、班超曾路经的楼兰。《史记》、《汉书》将它视为开启西行通道的钥匙。
发现楼兰古城是西域探险史的大成就、大新闻,被视为“丝绸之路热”的发端。但赫定从未明言,人们却可以感受到的遗憾是:
本来楼兰古城也许可以在1900年就被其发现,而其间那个步赫定后尘进入西域的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却抢先发现了另一楼兰古史的菁华——精绝遗址。这样,一南一北,大致在同时,那个被如流岁月淹没千余年的传奇性古国楼兰又复显于世,并一开始就成为举世关注的热点。
为了在新发现的遗址多住几天,赫定把携带的冰存放在一个背阴处,并派人带上全部骆驼返回阿提米西布拉克竭尽全力再运一次冰。6天后,赫定将燃起火堆,为运冰返回的驼队指明方向。安排好这一切,他便开始在这儿的工作:首先是测量确定经纬度,然后就是“找宝”,并为此立下了奖惩条例,凡找到文书的人,将获得奖金。
赫定这样表述自己抵达楼兰古城后的感受:“现在我们同人类社会分割开来。我觉得自己就像驻节在国都的一位上古的君主,而目前地球上尚未有人对这个国都的存在,有过一点点的预感或猜测!”
种种迹象都表明,赫定是第一个抵达此地的探险家。而古城的状况让人产生这样一种感觉,似乎它的主人刚离此不久,即将返回。在某处房舍前,赫定见到了一扇完好的门,门大开着,难道是有人企盼着若干年后的第一批客人将会如期拜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文书陆续被发现,有纸本汉文文书,有汉文的木简,甚至还有个别的佉卢文——一种早已与楼兰一起死去千年的古文字——文书。遗址面积很大,建筑比赫定以前到过的古城都更丰富,有官署、寺庙、僧舍、瞭望塔、马棚和街市,在城外,与之相关联的遗址还相当多。最有兴味的是,在古城附近,能清楚地看到一条条西向的官道,那显然就是张骞、班超曾路经的古丝绸之路。也许是建筑基址起了一个固沙作用,附近的土地都已被千年朔风切割得远低于地面达数米。这个楼兰古城,仿佛建筑在一块雅丹的顶部。 。。
一、荒原情结——斯文·赫定的发现(5)
3月9日,日暮时分,驼队如期从阿提米西布拉克返回,带来十几袋子冰,沙漠中的泉水都或多或少带点咸味,而结出的冰则是淡水,这让人联想到海水因含盐而不易结冰的事实。次日,驼队满载离去。
回到欧洲之后,斯文·赫定把他在古城发现的文书、木简等交给德国威斯巴登的语言学教授卡尔·希姆莱做专题研究。希姆莱很快就这批资料写出一个简报,确认这个古城名叫楼兰,就是汉代史书上一再提到的著名王国楼兰的都城。后来,研究工作中断了,因为希姆莱意外去世。再往后,由德国莱比锡大学的康拉德(中文名孔好古)教授继续研究。在当时正在德国的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协助下,孔好古于1920年公布了这批简牍与文书。这一发现立即引起中外学术界的轰动。那一百余枚木简与纸本文书,是最初发现的写于楼兰的文字记录,其中一再出现“楼兰”这一地名,还反复记载有泰始(公元265~274年)、咸熙(公元264~265年)等年号。与木简、纸本文书同时还发现了书写汉字的毛笔。这批文书又经中国学者王国维等研究判读,写出传世之作《流沙坠简》等著述。大约就在此前后,斯坦因于1901年在尼雅发现的大量佉卢文文书及汉文木简也陆续披露。文书简牍表明,那里是古楼兰国南方与古于阗交界的重镇,应当就是汉代被鄯善吞并的小绿洲城邦——精绝。通过这南北两大遗址的发现,两批文书的解读,那个久已为史册删除的古国楼兰复显于世……
楼兰——“紧张国家关系的纪念碑”
从那以后,对楼兰国史与楼兰文明史的研究盛极一时。美国学者亨廷顿于1905年也来到塔里木,在罗布泊地区从事环境与人类关系的研究课题,并写有专著《气候与文明》及游记《亚洲的脉搏》。而日本探险家橘瑞超于1909年、1912年两次赴罗布泊地区从事探险调查,以发现了著名的《李柏文书》而名噪一时。德国学者赫尔曼则以孔好古的研究为基础,写出了第一本关于楼兰的专著——《楼兰》,而孔好古所著《斯文·赫定在楼兰所获汉文文书及其他零散文物》,于1920年用英文出版于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至今仍是研究者案头必备之书。赫尔曼把历史典籍中的楼兰与斯文·赫定、斯坦因发现的楼兰糅合到一起,作了整体的考察,并特别着眼于楼兰王国、楼兰民族在中西交通史上的地位,“楼兰是紧张国家关系的纪念碑”就是赫尔曼书中的名言。尽管从今天看来其材料已有些陈旧,但它对“楼兰热”所起的推波助澜的作用,是毋庸讳言的。对楼兰研究的奠基作用同样无可替代。
重返中亚
1902年,斯文·赫定完成了在塔里木的工作,返回瑞典。
他再次回到中国,已经是1926年了。那时他早就誉满全球,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横亘其间,辛亥革命,清室鼎革,这些都使赫定重返北京时有不胜今昔的沧桑之感。他的初衷,只是率领几个德、瑞科学家为德国汉莎航空公司开辟横贯中国的欧亚航线作学术调查,最终则与中国学术团体联合会共同组建了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作为团长之一,赫定从始至终参与了考查团的领导工作,而在考查团工作序列的8年——1927年至1935年,是他一生事业的辉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