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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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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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泰祥苦笑道:“天下尽有些意外之事,君姑娘。”

任非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沙着喉咙道:“我的天,有人来了……”

来的人共有四个,分别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出现,并且缓慢又慎重的向中间聚拢,中间,便是褚泰祥、任非、与君仍怜所在的位置。

这四个人当中,最扎眼的一个,便是正面逼近的那一位——身材高大,面如重枣,浓眉巨目配着一根根见肉的虬髯,穿着一袭火似的红袍,手握纯钢月牙铲,人往那里一站,几若半座向山,气势狞猛之极!

左边来人,和这位红袍大汉的外形正好相反,又矮又瘦,干瘪瘪的一副身架子,活脱一阵大风来就能吹走,这位仁兄一身皆黑,黑巾黑衣黑靴,独有那双招子,精芒闪闪,炯亮如炬,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右侧的朋友居然是个白发皤皤,满面皱皮垂拖的老太婆,这老太婆像是在做寿似的穿一身光鲜亮丽福禄禧团字图形织绵衣裙,手上颤巍巍的执一根镔铁拐,走一步,顿一顿,光景像是得有人搀扶着才稳当。

后面来的一位,任非认得,那人不是别个,正是“红灯门”“护门三尊”的头一位,被雍狷生生砍掉一条右腿的“无翼龙”尚本强!

由于尚本强的亮相,已足堪证明来人皆为“红灯门”一系,但其他三个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又属“红灯门”何等身份,任非就弄不清楚了。

红袍人在丈余外停住脚步,并冷冷正视褚泰祥,说活的音调恍若洪钟,铿锵有声:“听我手下说,雍狷并不在你们当中?雍狷呢?”

褚泰祥咽了口唾沫。

抗声道:“你是谁?凭什么向我吆三喝四?”

红袍人不带丁点笑意的笑了笑:“我姓秦,叫秦未盈,江湖上有个匪号,人称‘千手罗汉’,朋友,此名此号,不知有未入过你的法耳?”

心里暗叫一声“苦也”,褚泰祥顿觉全身不自在起来,眼前报字号的红袍人物,可不正是“红灯门”的大当家么?

他早不来、迟不来,偏偏拣在这个时候来,真叫坑死人啦!

秦未盈不理褚泰祥是个什么表情,又管自一指那位老太婆道:“这一位老太太,是‘渡命嬷嬷’常香,嗯,也是我的师姐,她久仰雍狷大名,特意前来拜识一下,希望雍狷不会令我师姐失望。”

那一身黑的干瘦仁兄忽然笑了起来。

嗓门尖尖的道:“老秦,你就不必唱我的名啦,还是我来自荐一番吧——‘棺材钉’庄百寿便是在下区区。”

褚泰祥闻名之下,不由与君仍怜、任非互望一眼,三颗心都提不住的向下沉,这“棺材钉”可是个名闻遐迩、难惹难缠的人物,听说他出身于南海少林一脉,技成之后,又因缘遇合,得到一个扶桑忍术大师的亲灸三年,其人颇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更可怕的,是这庄百寿那心狠手辣的传闻,据云他一旦动手,便如棺材上钉,不把对方弄死决不甘休,武林之中,丧生在他手下的已经不知几几,而如此遥远、只闻其名的一个煞星,现在居然活生生的站立面前,真叫人匪夷所思,从何谈起?

秦未盈指指守在褚泰祥他们背后,还拄着拐棍的尚本强,道:“这是本门‘护法三尊’中硕果仅存的一个,他叫尚本强,人活下来犹难完整,雍狷砍了他一条腿去,这条腿,今晚上便要索讨回来!”

“棺材钉”庄百寿怪异的一笑:“老秦,不止一条腿而已,别忘了还得加上利息。”

秦未盈乃“红灯门”一门之主,声威煊赫,不可一世,但在庄百寿却一口一声老秦,叫得流畅顺口,毫无拘泥,显然二人之间交情不浅,由此更可衬出姓庄的在道上是何等身价!

对着庄百寿微微点头,秦未盈道:“我不会忘记,以前的连上今晚的,这笔笔血债,我从未忘过。”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褚泰祥,形色狠酷的道:“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好像还不曾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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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第廿九章临危始知浩气长

秦未盈摇摇头,双眼里闪过一抹赤漓漓的血光——褚泰祥以为对方马上会大开杀戒了,他不由深深吸上口气,随时准备卯起来干。

“棺材钉”庄百寿尖着声道:“这家伙还挺硬扎哩,愣是不开尊口,老秦,我看你对他是过于客气了!”

秦未盈冷硬的道:“没有必要采取任何逼迫手段,我们还得保留精力应付那正主儿;百寿,他可以不开口,因他不开口并不表示我们就查不出雍狷的下落来,这三个雍某的同党聚合于此,白痴也猜得到他们所候何人,我们暗中缀来的计策算是用对了,这样做,才能重围密锁,一网打尽!”

褚泰祥这才算明白了敌人何以突然出现“青石岗”的原由。

他忍不住怒火陡生:“我道你们是怎么摸过来的,原来四位并没有参予先前的拼杀,只是躲在暗里打谱乘人之危,白拣便宜,秦未盈,亏你尚是一门之主,却只知驱使一干手下替你冲锋陷阵,卖命攻坚,等到两下里元气尽耗之余,你再出面坐享现成,独揽全功——”

秦未盈淡淡的道:“你多少说对了一些,但并非全对;不错,我是一门之主,既为一门之主,就当然有权力指挥我的所属去进行我已确定的行动,其中包括了流血与牺牲,身为帮口的一员,谁都明白此乃份内之事,毫不足奇,你居然会有这样肤浅和迂腐的观念,可见常识不够,经历亦差,江湖人不谙江湖道,你算是越混越回头了……”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此外,我也不算乘人之危,白拣便宜,我的手下们伤亡很重,但贵方实力似乎折损不多,尤其雍狷不死,巨獠未除,正有一场血战将起,孰握胜券,存亡谁属,乃在未定之天,又何来现成可享,全功可言?”

褚泰祥悻然道:“这至少也是一桩见不得天日的阴毒计谋!”

秦未盈道:“两军交锋,自古兵不厌诈,如说到阴毒,以雍狷各位埋设的机关陷阱而言,恐怕更为凶残狠酷,不是常人所能承应——”

不等褚泰祥回答。

君仍怜已冷锐的接口道:“正如你所说,这亦是江湖传统之一,恩怨纠缠,各执一同,是非曲直亦难以明辨,等到诉诸武力、性命相搏的关头,就只有为自保求存而竭尽所能,手段如何,则不在考虑之例了!”

秦未盈注视着君乃怜。

深沉的道:“你是何人?”

君仍怜夷然不惧:“我姓君叫仍怜,小角色一个,当家的大概不会有印象。”

秦未盈道:“的确陌生得很,不过,以前虽无印象,以后就会有了。”

站在一边,饱偿冷风的“渡命嬷嬷”常香有些不耐烦了。

他哑着声开口道:“未盈呀,咱们可还得耗得多久才能见真章?我的意思,放倒一个算一个,不必非要等那姓雍的到齐再动手……”

“棺材钉”庄百寿岔进来道:“师姐,一动手免不了有声响,要是被姓雍的发觉,只怕会惊跑了他……”

常香无奈的道:“说得也是,然则直到如今他尚未见现身,会不会早走了活人啦?”

庄百寿呆了呆。

如梦初醒般叫了起来:“老秦,师姐这一说可点醒了我,这年头,那来恁多的仁义道德可言?如果姓雍的一看苗头不对,包不准挪腿开溜了亦不足奇,咱们却呆鸟似的等在这里,岂不是上了大当?”

秦未盈怔忡片刻。

迟疑的道:“以我所得知的传闻,雍狷似乎不是这种背信苟安之人……”

嘿嘿一笑。

庄百寿道:“老秦呀老秦,性命是自己的,可经不得消磨,人到了生死交关的节骨眼上,哪一等英雄好汉也咬不住牙,命只有一条,道义信条又值几个崩子一斤?”

秦未盈目光四转。

想法有些摇动了:“设若雍狷未被炸死或炸伤,时间上应该来了,呃,他真会临阵退缩?”

雍狷的声音传自黑沉沉的青石层叠之间,稳定而平静的接上了秦未盈的语尾:“我从不临阵退缩,纵然是在眼前各位高手所形成的强大压力下也不会临阵退缩,不错,命只有一条,但忍辱偷生,远不如无愧疚的一死来得痛快,而道义信诺是无价的,它绝对比生命更来的珍贵!”

褚泰祥喝一声彩。

神情振奋的大叫:“有种,有骨气,雍狷,我他娘这辈子就只交得你一个血性的朋友!”

暗里宣一句佛号,任非好像待要溺水的人攀住了一块浮木,竟有死里得生的庆幸:“我的天爷,雍老弟总算来了,真是救命的活菩萨啊……”

君仍怜没有说一句话,她的感受完全表露在她的形色上面。

那种颤噎、那种欣慰,那种比翼连理牢不可分的系合,使她目蕴泪光,心弦悸荡了。

于是,雍狷处黝暗中缓缓出现,他头发蓬乱,满脸于思,衣衫几处破裂,但是,却步履坚定,目光灼灼,长弓大刀负肩在手,其形态之威猛、气势之豪壮,直如怒狮临崖,只待迎风狂啸!

秦未盈、常香、庄百寿、尚本强四个人的八只眼睛便定定投注在雍狷身上,他们同时一种反应——像有一片浓厚的阴影、一块巨大的石板压向心头!

雍狷的视线与秦未盈的双眸接触,他停下脚步。

镇定逾恒的道:“阁下想便是‘红灯门’的秦大当家?”

秦未盈凝重的道:“我是秦未盈,你一定是雍狷了?”

雍狷点点头,与秦未盈彼此互相打量,表面上看,似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实则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们只是都想从对方的外貌上,揣测一下强弱虚实罢了。

秦未盈又开口道:“经过几番厮杀,今晚上才算见到了正主儿,雍狷,为了这一刻,我‘红灯门’的牺牲也大惨重了!”

雍狷平静的道:“为什么要经过几番厮杀,这一刻又有什么价值?大当家,如果贵方稍微理智一点、略作收敛,便不会有目前的情形发生,只从一个误会开始,犯得上把梁子越结越深,仇恨越滚越大?”

秦未盈冷冷的道:“不要忘了,是你先管闲事,启衅在前!”

雍狷摇摇头。

道:“在形势未曾恶化至此之前,我已再三再四向贵方所属解释分说,并屡屡容忍退让,无奈我虽有易干戈为玉帛之心,贵方所却无消戾气致祥和之念,血刃相逼,步步不放,我除了引颈就戮,便仅有奋力自保一途,大当家,人总要活下去,尤其在没有理由轻生之余,更须对自己的性命负责。”

哼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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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秦未盈道:“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话,已经太晚了?”

雍狷道:“大当家,我并不是要你施悲怜、展慈怀,高抬贵手,也不是求你睁法眼,评是非,明镜正悬,我只缘解说一下我的立场与观念,告诉你对这连串血雨腥风的婉叹和无奈;江湖上有解决争纷的固定法则,我从未想到侥幸超脱于此项法则之外,该来的总要来,但在牙眼相还之前,我希望你能认清事实,至少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场杀伐!”

秦未盈道:“我已经够清楚了,雍狷。”

那边,褚泰祥气不过的粗声嚷道:“要打就打,要杀便杀,雍狷,事到如今,你还耗费这么些唾沫星子干啥?人家业已是猪八戒吃称铊,早他娘铁了心,你便说下个大天来,也是白搭。”

任非不知哪来的胆量,居然也跟着吼喝起来:“人身全是肉做的,一家伙下去,谁也照样得少一块,雍老弟台,没有什么好含糊的,咱们拼了!”

秦未盈阴沉的一笑:“士气倒挺昂扬,只不过要有始有终才好!”

“棺材钉”庄百寿皮笑肉不动的道:“我喜欢这样,老秦,气氛火辣点,干起来方有劲头!”

雍狷斜跨一步。

古井不波的道:“时辰到了,大当家。”

秦未盈紧抿嘴唇,粗大的纯钢月牙铲用力往身前一挫,钝声闷响中,颇有“泰山石敢当”的气概!

雍狷左手执刀鞘,右手拔刀,双环轻震如铃,秋水一泓似的寒辉流灿,大砍刀当胸竖立,刀锋正对秦未盈。

注视着雍狷沉稳的动作,君仍怜却不怎的心口“突”

“突”急跳,手掌心冷汗涔涔,见过的杀阵不少,经历的暴力亦多,她从来不曾这么紧张过,就算自己上场吧,恐怕也不会如此惴揣惶惶,就像五脏六腑都揪紧了!

秦未盈目光缓缓低垂,屏息如寂,他的两只手掌,一只握在月牙铲的上端,一只握紧中段,但见他十指骨节突凸,手背上青筋毕露,用力得似乎要将手指掐入铲杆之内!

雍狷只冷静的看着秦未盈,竖立胸前的大砍刀纹丝不动,有如山停,锋刃时而焰芒闪泛,别有一股肃煞之气!

没有半点前兆,亦没有丝毫预示。

秦未盈的月牙铲便在一抹光华的猝映下疾如飞鸿般点向雍狷咽喉,出手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雍狷知道秦未盈的攻击必然犀利,待到对方真正展开行动,却比他料想中的犹要凌猛快速,竖立的大砍刀抖起斜削,竟“当”的一声将他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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