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能用的?说正经的,刚才我弹得怎么样。”
“从技艺来讲,非常好。”
这一说阳州就不愿意了:“什么叫从技艺来讲,应该说总而言之,非常好。”
立轩不知道该不该提“忧愁”一事,他并不知道阳州是有心为之还是无意间流露,也不好问些什么。从演奏者的角度来讲,这是好事——将情感倾注到了自己的演奏之中,也是件坏事,已经违背了曲子的本意。
“情感把握的不够好吧。”
“有吗?我觉得很到位啊——”
看来是无心的啊。立轩不好再往下说些什么,只是在心里慢慢想着——他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家伙,到底是以怎样的潜意识弹奏出如此悲伤的乐曲——
“所以说……学长到底拉我来这里干什么?”
阳州抬眸:“干什么呢……拉你来?”随后将目光投向立轩,直勾勾地瞅着。瞅得立轩心里发毛,在立轩真的感到不舒服开始试图将目光移开时,缓缓开口,“你不用加什么吉他社,来这里就好了。”
“……这里?”
“是啊。你来这里就好。我一天到晚有课没课都会在这里,所以,你来这里听我弹吉他就好了。你不是,就想听我弹吉他吗?”
看似无意却有心的邀约在平静的心里爆裂开来。
在那次相遇过后,他曾在心中不断地补完着,关于阳州的事情。那是他第一次试图利用自己的想象力——能够创作出那样的乐曲,拥有那种梦想的人,过得是怎样的生活,抱着怎样的想法。他是个想象力贫乏的人,拜父母所赐,也只懂得从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中推断,而非臆想。
而他好不容易臆想了那么多,这个人却在一次相遇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打破了他的臆想。
的确他的目的就是听阳州弹吉他,与这个人,这个人的音乐拉近一点,又一点。可阳州所展现的一切都告诉他,和这个人接近很危险,这个人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过着他无法想象的生活,接近他,只会使自己的生活变得混乱,甚至偏离轨道。
“在想什么?”
“我就这么可怕吗?就这么怕和我独处?”
很可怕啊。
完全不用动就可以使大家趋之若鹜,生活在聚光灯下的人。
(诶诶诶,你没听学长们说嘛?说是吉他社千万不要加。那里的社长风评很差。一个学长,说是靠长相骗了不少小姑娘,前几天还在学校里被女生扇耳光!)
对大家的期待毫不吝啬地进行回应,慷慨的恶之花。
“请给我思考的时间。”
“哈?”
“如果我想好了,我会来的。当然,想好了也可能不来。”
阳州眯起双眼,看着眼前一脸正经的少年。
“你会来的。”
“可能吧。”立轩起身轻拍身上的灰尘捋顺衣服,看着阳州恭敬地说道,“那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室友还等我去一起吃饭。”
说罢立轩便向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就又被拽住,下一秒就被按到了墙上:
“再可爱,这么惹我生气可就不好了——”
还未等他应答,唇便又烙了下来。
☆、第六回 莫名的,很喜欢
*
临近黄昏,穿着大裤衩大背心吉子拎着一个口袋溜溜达达地走在路上,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他在执行一个高尚的任务——给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却又人人喊打的混球送饭吃。说是他送的,实际上也是女孩子送到寝室门口,失望地把东西交给他,他再给阳州送过去。只因为阳州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私人领地。
说到底,他只是个运输工而已。军训结束了,又有一群小姑娘该落网了。前赴后继地跑过来打听,送礼物,谋求吸引帅气学长的注意,这一切就是那朵罂粟花的魅力。
初中的时候看漫画,除去一些热血战斗类,他最喜欢的也就是《灌篮高手》,而作为一个真正的东北汉子,他一直觉得流川枫式的男生,晴子以及身边女生那样的花痴都是漫画中才会有的事情,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存在。
而见到阳州之后,他就再也不去质疑这种设定的真实性了。
一般人见到阳州,都会觉得造物主太不公平了,而吉子却觉得造物主再公平不过了。人类对美丽的东西有着天生的好感,将美丽的事物与美好的品质联系在一起,千百年来不变。而正是因为这种习性,这世间才会有那么多的故事来批判人类的这种主观性行为,来告诉你,美丽的事物不一定是好的,看起来丑陋的事物不一定是坏的。
可追逐美丽始终是人类的天性,即使被恶之花完全吞噬,人们所相信的,也只有它无比的美丽。
谁能想到这样的少年,会是个恶魔呢?
高中的时候,他还是个文艺少年,虽然看起来人高马大的,但他还是喜欢看现在想起觉得十分愚蠢的青春小说。而他自身呢,就是个典型的东北大汉,在他的心里,清秀好看的少年啊,爱情啊,是小说里的东西。所以当他第一次进寝室,以为还没有人来,随便把行李往地上一砸,却看见毫无防备就在没有铺好的床上睡着的阳州时,心智就完全被夺去了。
太美了。
美得像画一样。
他至今都能想起,那一幕给他的震撼。
宛若梦幻,哪怕是两年之后的现在,都会时常在梦里忆起,牵走他的魂魄。
而在他与这个来自南方的少年相识一周之后,那个少年拜托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他打发掉一个胡搅蛮缠的女孩子。
“她不听我说话,你替我和她说一声吧。要是被打了就算我的,你看上哪个妹子我帮你追怎么样?”
他就替他被打了三十多次。
快走到阳州琴房的时候,吉子与一个男生面对面擦肩而过,男生的脚步很匆忙,脸上还有一些潮红——不会吧?看到这种状况吉子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推测,他的推测还从没有错过。走到琴房前直接推开们,就看见阳州无精打采地摊在地上,垂着头,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
“被弓虽。暴了啊?”
阳州歪头瞟了他一眼又缓缓垂下:“是弓虽。暴未遂。”
“弓虽。暴你未遂?可能吗?”
“是我弓虽。暴他人未遂……”
“啥?”
吉子想起了刚才擦肩而过的男孩子,那男生穿着打扮倒还好,不过也就是一幅普通学生的模样——那种家伙会拒绝阳州?这只怪物的可怕之处啊,就在于利用他的美让你失去思考,又在你昏眩的空隙趁虚而入。之前有次期末复习他们让阳州去弄复习材料,阳州只是盯了他们专业那个与世隔绝的女学霸3分钟而已,人家就把材料和笔记都交出来了。连他们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饭店老板的老太太还多送他们一盘菜,说,瞧这小脸多俊啊!
他更无法相信的是,阳州出手的这件事。前几天知道阳州看上一个学弟的时候,他心里就一直在想是个什么样的学弟。可是他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什么样的人,能让身经百战的阳州看上?
和阳州做哥们这么久,从来都是别人看上阳州,没人会被他看上。
不过这回,他总算是明白了。
“你先给我起来——”
他将瘫成一团的阳州拉起来,阳州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难怪,打击应该够大,他心想,又扯着阳州说道:“给我讲讲他怎么躲的?”
“我吻过去,他用手指挡住了。然后我傻了,他跑了。”
“我去——”
——敢不敢不这么扯?
“那臭小子竟然敢拒绝老子,他以为老子是谁啊!”听起来很生气,阳州却是一脸无奈的模样,充满着挫败感。他这一口一个“老子”,也是从吉子嘴里学来的。吉子将手上的口袋塞给阳州,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吃点东西然后就自己歇着吧。你还学会上赶子找不自在了?”
转眼一串钥匙到了自己面前,阳州皱着眉头将钥匙甩给了他:“锁上门,今天我不回去了。”
吉子抓住钥匙:“嗯,行,明早来救你是吗?”
“啊,上课的时候来找我就行了。明天有课吗?”
“你还上什么课,别在这里装乖了。总之我会来找你的。”
“好,好,好。拜托你了”
阳州经常会在这个屋子过夜,为了防止晚上保安检查,就会让他把门锁好,第二天再来给他开门。今天这纯属是在这里自虐玩吧……想着他转身向外走,却又突然停下了:
“呐,混球,你喜欢那小子?”
“——嗯,很喜欢。”
“莫名的,很喜欢。”
*
立轩几乎是逃出来的。
他很清楚刚才的自己做了什么,在一个曾经强吻过自己一次的家伙准备强吻自己第二次的时候,用手指挡住了自己的嘴,然后趁机逃跑了。
被男人吻什么的,想想还是不太舒服的事情啊。
恶作剧这种东西,一次就够了。多了,就不好了。
(所以,你来这里听我弹吉他就好了。你不是,就想听我弹吉他吗?)
现在想想,简直就像是墨菲斯托的邀约。
自己是,被诱惑着的浮士德吗?
不过自己,有什么值得被诱惑的地方吗?
转眼间他就走到了寝室,他完全可以想象屋内的情景——一群人像饿狼一样将他架出去,夺走他的钱包,肆意挥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进去之后看见的东西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自己的室友们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子周围,而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学长在侃侃而谈——
不会吧?
强忍心中的不安,立轩张口说道:“学长,你来了啊。”
“唔。”男生将目光移到立轩身上,“来这边看看。倒是你,忙什么去了?”
“社团……”
“哪个社团?合唱团今天不训练吧?”
“一个无名的社,有朋友拉我去看看,但还是……没什么意思,所以就算了。”
“这样啊”男生的话里永远话中有话,“听说你们待会儿要去聚餐啊,我就不多扰了……你们自己好好吃吧。”
“别介啊!”身边的室友抢先说道,“跟我们一块儿去呗!立轩不差请学长一个吧?”
“当然不差。”
在表面的笑容之下,立轩的内心却沉重万分。他们走出寝室,走在去一家饭店的路上,看起来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立轩的心里却一直在鼓弄着算盘。这位看着彬彬有礼,教养非凡的学长,孙博涛学长,是他身边的唯一的定时炸弹。
而又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的,大家都走到了前面,立轩和孙博涛并排跟在后面——这是最糟糕的状况。得找个话题先掌握主动权……可还没等立轩想好,学长就先开口了:“刚开学,学习怎么样,都跟得上吗?”
“嗯,跟得上,之前有好好预习。”
“那就好。有什么不会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伯父伯母还是很担心你的学习状况的,我爸妈都说了让他们安心就好了。他们就是非让我多关心关心你。”
“嗯,给学长添麻烦了。不用听他们的。”
“还得你多给伯父伯母打点电话,别让他们担心啊。”
身为一个对生活没有兴趣的人,在这世上立轩几乎没有讨厌的东西,可只有这个人,他怎么都喜欢不起来,而上了大学之后,厌恶之心有增无减。
他从小就认识这个学长。
因为他们两家,是祖父父亲都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世交。
而这个学长也就是于他来说,最令人头痛的,别人家的孩子。
来到这所大学本是件愉快的事情,可以远离父母,远离曾经熟悉的一切,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一切都存在了隐患,让他无法安心地享受自己的大学生活。
如果他是那种听着父母话往前走的人,孙博涛就是那种,享受着父母给搭建的道路的那种人。若他是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消极被动,孙博涛就是愉快地发挥着主观能动性,自己创造着美好生活。利用父母搭建的一切,上大学,成绩名列前茅,学生工作社团处处开花,人际关系遍天下,深受爱戴。
而在立轩这里,他就是成为了他父母的耳目。
“你今天下午,到底去哪个社团了?”
“就是一个,无名的社团……”
“你说是那个……”
“学长……学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博涛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地看着立轩,立轩正色,两人面面相觑,对方才缓缓开口:“我看见你和那个吉他社社长在一起。”
——果然!
“吉他社社长?啊,就是他和我搭话……”
“搭话会拽着你在街上走?”
——看见的是那段啊!
“呃,这个长话难说……”
“总而言之,以后离那个人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不是都跟他们说了吗,他们没告诉你吗?不管他们说没说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