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瘦得可怕啊。
立轩看着阳州单薄的身子暴露在刺骨的凉意之中,立刻将肩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想要塞回去,阳州却转头继续往前走:“快走吧小少爷,你不着急回去,我还要去玩呢。”
“回去……已经门禁了啊……”立轩快步跟上了阳州,阳州不假思索地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被大爷记过的,再说你不回寝室,还能和我出去混啊?”
——原来他担心的……是我被大爷记过啊……
混球可以晚上夜不归宿到处鬼混,小少爷必须乖乖回到寝室睡觉才行。
他没有他这么多的束缚,他没有他这般自由。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是诱惑浮士德的梅菲斯托,不应该是拉他往按下开关,前往另一个世界吗?
为什么现在的你,在把我向回推……
不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的世界吗?
立轩停下了脚步。听到身后脚步声消失,阳州也停下来转过头:“又怎么了,小少爷,这又是闹什么脾气啊?”立轩却低头不做声。“都说来不及了!”阳州快步走回来,低下头想要看清立轩的表情,却感觉到立轩拽住了他的衣角,他一愣,声音是在那之后许久后发出的:
“带我,和你一起出去混吧。”
阳州挑眉。
立轩抬起头,直视阳州略有些惊愕的表情:“我今天,不想回去。”
那目光,竟然那么坚定,像是即将就义的勇士一样。
“哈哈……哈……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出人意料啊。”
不知是笑还是长吁一口气,阳州揉了揉立轩的头发:“这不算……我来招惹你吧?小少爷……”
“这是,我的请求。”');
☆、第十六回 那个混蛋啊,没有爱
*
这是立轩第一次进夜总会这种地方。
在上大学之前,他不知道有这种地方存在,上大学之后也只是偶尔,能够听同学们谈论起,却还是在关于阳州的新闻里。他的世界里,原本就没有夜。所以在他进到那个昏暗的空间时,他惊呆了。
这一切都是什么?
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表现出过分的情感,新鲜?神奇?略微的恐惧?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只是跟在阳州的身后,通过迷宫一般曲折的走廊缓缓地深入这个世界,看着醉酒的少女被面带暧昧笑容的男人扶走,听着渐大的嘈杂声。
“小心前面有台阶。”
阳州大声提示着,声音才勉强盖过汹涌袭来的音乐声,仿佛就是以震破耳膜为目的的音乐在颤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目光不停闪烁,巨大的舞池里,男男女女舞动着身子,不知在沉迷何物。烟味和酒味呛得他难受。
“你去那边等我——!”阳州将背上的吉他塞给他,大声喊道。
“什么?”
“去那边——等我——!”
立轩看着阳州指的方向,点点头,走了过去,那大概是休息区的位置,有一张摆着预定的牌子的桌子是空着的,看来那儿大概就是阳州的常驻位置。
他坐下,沙发硬硬的并不怎么舒服,他试图用眼睛探寻周边的环境,却发觉在这种状况下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是早上八点开始忙的,整整过了一天,身心的疲惫程度自不用说,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或者说,每一次和阳州产生交集,都会变得漫长。发生的事情太多,容量太大,总会让他一时难以承受。
刚才的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态说出那样的发言呢?
他将目光转回舞池,以为在这样的人池里寻找到阳州不会是件易事,却发现阳州已经站在了舞池中央的高台上——新的节奏响起,阳州的身体跟着节奏摇摆起来,看来他不只会跳交际舞啊,动作流畅又动感,象是专业的舞者般游刃有余,却又依旧带着阳州特有的慵懒,却不知用怎样神秘的力量,紧紧地吸引住你的目光。
又有其他的女生走上台,开始同他一起热舞。这时候的阳州更象是皇帝,享受着女生们的殷勤。立轩低下头,虽说他应该对这样的画面感到司空见惯,却无论看几遍,看几遍都无法习惯。
那支曲子也好,刚才的吻也好,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自己到底算什么。
(“谁知道呢?”)
他永远不给你答案。
“帅哥,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女人坐了过来,他心中一吓,往后退了退,“你别躲啊。第一次来这里?看起来也不像到这种地方玩乐的人啊。”
女人贴近,也只有贴近她的声音才能被立轩听清,立轩选择淡定起来:“我跟——”他的目光望向台上,“那个人一起来的。”
女人看了过去,神情立刻就变了,三分惊讶,三分无奈,四分的揶揄:“你是混球带来的啊~让他得手过吗?”
“……得手?”
眉头一皱,女人将头转向台上光芒四射的阳州:“不要让他得手噢。那个男人,得手后很快就会厌烦的。不要让他得手。前辈给你的忠告。”说罢女人就准备起身,立轩接着问道,“你……和他……”
女人耸肩:“嗯,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惨遭遗弃呢。那个混蛋啊,没有爱。”
那个混蛋,没有爱。
每个人都在这么说,他的表现也让人可以相信,他自己也一直如此相信。
可是为什么,那支曲子里,会有爱?
演奏者无法欺骗听众,情感这东西,捏造不出,也隐瞒不住。
“我们走吧——小少爷。”
在立轩思考的时候,阳州已不知何时溜了回来,一屁股坐在立轩身旁,毫不忌讳地倒在立轩身上,仰头看着他,“小少爷是和我上去跳舞,还是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你不想再和我跳了吧?”
“……听你的。”
这种言听计从简直不像他。
阳州嘴角一挑,坐了起来,背上了他的吉他:“那就,让我们走吧。”
这一切真的是,属于这个人,而不属于他的世界。
走出夜总会,穿过灰暗的街巷,走进一家破旧的小旅店,由自家改造的简陋前台后,老板娘抬眸瞟了一眼就扔出一把钥匙,阳州伸手一揽钥匙就在手上,带着立轩往里走,走廊里的灯光微弱,两边的房间里偶尔传来异样的声音。在走廊的尽头,阳州用那钥匙打开了一扇门:“来吧,小少爷。”
立轩原本以为寝室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小的“居室”了,这个房间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夸张,他从未见过功能性这麽强的房间,一张双人床,一台很破的小电视,屋子里就再也塞不下其他东西,斑驳的墙壁,已经有些发黑的窗帘都无法让立轩将此与旅店联系在一起。
“抱歉呐,小少爷。兜儿里没揣多少钱,就不带你去什么大宾馆了,就请你在这里勉强凑合一宿吧。”
“没什么……凑合不凑合的。”
立轩坐到了床上,床发出了嘎吱的声响。他微微皱起眉头,宿舍的床都被他母亲垫了三层,阳州将吉他放在一边,戏虐地看着他:“你说你回寝室睡多好,非和我出来干嘛,还要睡这种地方~”
“……没有啊。”立轩没有底气地应道。
阳州继续问道:“再说你平时不都喜欢问很多为什么吗?这次怎麽就这麽安静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立轩侧过头去,完全不敢直视阳州的眼睛。就是今天,他好像无法再像过去那般理直气壮。
“你不是怕我吗?你就不再怕我,对你做些什麽?”
“……累了,睡了。”
立轩将鞋一脱掀开被子倒在床的一边,将被子裹在身上,在这里洗漱肯定是不奢求了。睡着与否无所谓,他只是想躲过阳州的调侃。要是以前他可能会选择正面交锋,但现在的他,一点底气都没有。
──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忙了一天,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躺在床上,本该就这么睡着才对,可就是难以入眠。他闭着眼睛侧身躺在那里,也不敢睁开眼睛,让阳州再次调侃,只有快点睡着,才能赶紧度过今天,在睡梦中理清思绪。
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间隐隐传来奇怪的动静,音量渐大,男女之间的某种声就那样赤裸裸地暴露在耳边──这还是立轩第一次亲耳听见这种声音,寝室的室友有看这类型的片子,他本身就很淡薄,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他受的教育也不允许他有什么兴趣,可这声音一旦伏在耳边,空气的感觉就立刻不一样了。
他想要睁开眼睛,也想要说点什麽,可总觉得只要一张口,就会有些事情无法挽回,便只得那样尬尴地躺着。阳州发出了声音,他感受得到,此时就算阳州要做什么,他也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力吧?他却听见了阳州拉开吉他套拉链的声音,床再一次发生了嘎吱的声响,耳边女声的呻吟不断增强,心越发得慌了起来。
音符是在此时闯入耳畔的。
宁静的旋律盖过那些令人生厌的声响,在房间里扩散开来。世界在顷刻间澄清,音阶变换却不断回旋的曲调,带你回到那古老又静谧的时光之中,勾勒着那破旧城墙的轮廓,勾勒着演奏者深邃的眼眸,坐在高高的钟塔之上,身着黑色斗篷戴着假面,撩动着琴弦。
仿佛在说,晚安。
不要怕,我在这里。
晚安。
──晚安。
☆、第十七回 告白
*
“立轩,你回来了啊。”
刚一推开门,屋里的室友酒气刷刷地看向他。啊,昨天忘打电话告诉他们了。转而说道:“昨天不是太晚浴园关门了吗,就去天津的亲戚家住的。”脸不红心不跳的谎言,其实只要稍加观察,就知道他在说谎。可他的室友们意外地都安下心来:
“这样啊,早说哇。学长来慰问的时候还特地问到你呢!”
“慰问?”立轩的心又紧了起来,“他来过了?”立轩又低眸想了想,“学长他有说什么吗?”
“就是给大家带了夜宵慰问一下,说昨天的活动很成功。有问到你,我们就说你还没回来,但学长他也没说什么。”
这下子又麻烦了——“噢。很抱歉让大家担心了,今晚我们去吃饭吧!”
“你请?”
“当然我请。”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啦~”
快速换下身上的西装,在包里装上了几本书就出门,昨天晚上被发现,总比今天早上被撞见的好。他在这个城市的确有可以过夜的亲戚,但是他绝不会是这种连衣服都没有换,蓬头垢面的模样。昨天晚上可以搪塞自己回来的有些晚,而现在他必须立刻回到他的日常当中,不能再留破绽——例如这个时间,他应该是稳稳地在自习室里看书,等待着一会儿的课。
今天早上,他是被阳州的吉他声唤醒的。
睁开眼刚好是早上八点,优美的旋律在耳边萦绕,阳州抱着吉他轻轻弹奏着,完全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休息。“再不起床就迟到了啊,小少爷。”听到这话,他才明白自己的状况,收拾东西和阳州离开了那个地方。白天的街道和晚上的氛围全然不同,他们在一个早餐摊吃了早饭,和阳州在学校大门口分道扬镳,总而言之,就像是一场再也无法绘出其形状的仲夏夜之梦,此时回想,已不知其真假。
那奇妙的舞蹈也是。
那歇斯底里的拥抱也是。
那奇怪的吻也是。
那不经意的告白也是。
那古老的旋律也是。
走在路上,偶尔有人投来好奇或者异样的目光,窃窃私语。立轩听不清但大概也能猜个大概——昨天晚上跳舞的事情。后来大家一定意识到了那个与他跳舞的人就是阳州,和校园里的名人阳州共舞,还真是足以把他推上风口浪尖的事情。幸好,昨天的事只是个意外。他也只求这事不要再传进孙博涛的耳朵里,虽然在这么一座不大的象牙塔里,这太难了。
(“就在这里分开吧,小少爷。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看见,你和我这样的混蛋呆在一起吧~”)
——可是,即便如此……
昨天的他已经做了太多不像他的事情,做了太多不被允许的事情,是酒精的作用吗,还是疲劳压力都爆表的情况下,只是想要寻求一种解放。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当初拼命想要逃脱,现在却又自己拉近了与阳州的距离。
(“这是……我的请求。”)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下课的铃声响起,他猛然抬起头,才发现30分钟过去了,自己却什么都没有看。
*
“我回来了——”
埋在电脑前的吉子叼着烟抬起头:“听说你昨天大闹了一场啊。在舞会上。”
阳州伸了个懒腰,脱掉上衣解开皮带就倒在了自己的床上,懒洋洋地说道:“你又听到什么了——”
“满城风雨都是你。”吉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见一幅准备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