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学生,热情宣传爱国道理,大力抵制日货。1921年她考入武昌女子师范学校,即在董必武、陈潭秋、刘子通等革命先驱的影响下,接受了先进思想。我们姊妹带头剪掉长发引起的“头发的风波”,使校长气急败坏,大骂我们“惊世骇俗,有伤风化”。我们姊妹同另外五位女生被开除学籍。1922年,袁震为湖北女子参政协会起草了《成立宣言》。1925年,袁震以优异成绩考入国立武汉大学中文系,因交不起学费,只得到女子师范充当职员,学校当局又说她是个“危险人物”而解聘。1930年,她又考入国立清华大学,读到四年级时得了肺病,被迫停学。正在她身患重病又不名一文的时候,吴晗来到了她的身边。当时她已27岁,吴晗25岁。吴晗对这个缠绵病榻的姑娘一往情深,非常钦佩,坦率地向她表示了爱慕之意。袁震不愿意拖累这个才华出众的年轻人,没有接受吴晗的爱情,但吴晗仍然不断来找袁震。真的祸不单行,袁震肺病之外,又加上了骨结核病,被一副石膏壳固定在病床上,饮食起居都不能自理。感情稍不坚定的人,对这样一位朝不保夕的姑娘,早已避之犹恐不及;但是,吴晗对袁震的爱情更深了。这时候,也正是吴晗青云得志的当口,他同时得到了学术界两位名人——胡适和蒋廷黻的青睐。在吴晗毕业的时候,争相要把他罗致门下,胡适再三要吴晗到北京大学任教,蒋廷黻就破格提升吴晗为清华大学教员。像他那样一位学有专长的青年学者,要找一位富家美女易如反掌。但吴晗精诚专一,绝不旁骛,他到袁震的病榻前的次数更多了,立谈的时间更久了。由于袁震被固定在高高的病床上,吴晗只有立着才能同她谈话,但他毫无倦意,一谈就是一两个小时。袁震要喝水,吴晗就把一根玻璃管递给她,替她捧着水杯,喝了水又谈,用愉快的谈话,减轻她肉体的痛苦。他们谈些什么呢?绝大部分是对理想的探求,时势的分析,学问的研究。袁震由于较早地接受了初步的*主义教育,加上她博闻强记,思路开阔,因而在各方面都能发表清新的意见,尤其在吴晗专攻的历史学领域,袁震依据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往往能提出独到的见解,这一切使吴晗非常佩服。记得有一次讨论一个学术问题,吴晗引证了他当时很尊重的“适之先生”的观点,但这个观点却被袁震驳倒了,吴晗心悦诚服,认为难得。袁震笑着说:“你怎么老是在胡适面前矮三尺呢?”吴晗哈哈大笑,说:“那么,我在袁震面前就矮了一丈!”多年以后,吴晗对我和陈郁同志说:袁震对我倾向党、倾向革命、皈依马列主义起了很大作用。然而,当年的袁震却是一个失学失业、贫病交迫的姑娘。
袁溥之 万金难买生死情(2)
吴晗在北平找了一位瘫痪在床的姑娘做未婚妻,急坏了家乡的老娘。普天之下,哪个母亲不关心儿子未来的幸福?母亲立即驰书北平,坚决反对这桩婚事,吴晗婉言奉禀,极力称赞袁震的人品学识。母亲心急如焚,千里迢迢从浙江义乌乡下赶到北平,她要亲眼看看使儿子如此眷恋情深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吴晗深知,这种不愉快的见面只会加深双方的痛苦,他只得违心地声称,袁震的健康大有起色,刚刚动身到外地疗养去了。母亲见儿子对这个姑娘如此敬爱,现在她又可以“动身”到外地疗养,健康状况当不像传闻的那样严重,只好带着满腹疑虑回乡下去了。
吴晗刚刚毕业,虽然被破格提升,每月有80块银元的工资,但他要分出一半给袁震治病,又要寄钱奉养老母,还要担负两个在大学读书的弟妹的费用,其艰难拮据,可以想见。幸亏他才思敏捷,笔锋犀利,有一部分稿费收入,借以维持生计。
袁震也是别具慧眼,识英雄于莘莘学子之中。她同吴晗认识之前,中学时代就坚决废弃了同一个家财万贯的独养公子的婚约,接着又谢绝了清华大学教务长、一位年轻的留美博士的追求,而把自己的纯洁的爱情,献给了尚未成名的吴晗。后来,吴晗学问日增,声誉益高,他对袁震的爱情也愈笃。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吴晗应云南大学的聘请到了昆明,袁震还被固定在病床上,只得留在北平治病。两地书信不绝,安慰鼓励,情词真切,互相增加了在逆境中奋斗的勇气。吴晗在国民党白色恐怖下进一步靠近了党的组织,在高级知识分子中进行抗日*工作,同时发表了一系列具有高水平的学术著作。袁震也在吴晗执著的爱情的鼓励下,对生活充满了信心,终于可以从病床上下地行走了。吴晗关山万里把袁震接到昆明。吴晗的母亲这时也到了昆明,当她见到面色苍白、步履艰难的未婚儿媳时,大吃一惊:这样的姑娘岂是儿子的配偶?她老人家心地善良,她在袁震面前强忍悲痛,好言相劝。但她对儿子如此固执地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非常伤心。她痛哭流涕地对吴晗说:“这个姑娘端庄大方、彬彬有礼,是个好姑娘,但她已病成这个样子,又不能生育,你怎么能同她结婚?只要你答应不同她结婚,我可以把家乡的房屋、田产全部变卖了替她治病,替你尽心!”吴晗满含热泪地对母亲说:“您完全错了!我们相爱,是因为我们今生今世互相不可缺少,我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没有我,这种同生共死的感情,是一万两黄金也买不到的!”忠贞之士,金石之言,真是万金难买生死情!
袁震的身体虽有好转,但行走仍要人搀扶,日常生活还不能自理。吴晗当时已是著名教授了,但由于物价飞涨,货币贬值,生活十分清苦。然而,他还是满怀喜悦地照料着袁震,做饭、洗衣、挑柴、担米,都是吴晗亲自动手。他当时既要教书,又要写作,还要从事党交办的工作,奔波劳累,紧张异常,唯一的休息就是在晚饭后扶着袁震在乡间小道上散步。晚上,他把袁震扶上病床之后,又挥笔著述了。在吴晗的精心照料下,袁震慢慢地可以自己走路了,慢慢地可以照料自己的日常生活了,慢慢地在脸上有了些红润的颜色了。1939年,他们在昆明结婚了,一双患难情侣,终成眷属。
袁震康复之后,仍然充当吴晗的好帮手。可以说,在吴晗发表的每一篇文章中,都有着袁震的心血。我至今不能忘怀他俩一字一句推敲每篇文章严肃而又亲密的情景。国内外许多人都知道中国著名历史学家、文学家吴晗的大名,但很少有人知道在他的身边有这么一位学识渊博、见识独到的“家庭学术顾问”。
全国解放后,吴晗参加了北京市的领导工作,工作更忙了,名声也更大了,但他对袁震的感情更深了。有一次北京市军管会几位领导人一起饮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吴晗大醉而归,第二天还不能同袁震一起商定一篇文稿。袁震在批评了吴晗饮酒误事之后,心想其他领导同志也应当注意类似问题,于是,她提笔给军管会主任聂荣臻同志写了一封信,提出了从吴晗饮酒误事想到其他领导同志切莫饮酒误事的建议。聂总看了信很高兴,称赞吴晗有位好夫人!这是袁震同吴晗结婚后唯一的一次“干预外事”。
陈郁同志是地地道道的工人出身的革命家,吴晗同志是鼎鼎大名的高级知识分子。他们之间友谊很深。陈郁同志在北京工作期间,吴晗经常邀我们一起去玩,他们谈笑风生,诙谐融洽,情同手足。我打趣他们说,你们两位是不是算得上工农分子与知识分子相结合的典型?!吴晗风趣地说,他这个工农分子留过学、当过技师,知识化了。可惜我这个知识分子还没有彻底工农化!
1969年,吴晗夫妇先后不幸去世了,两个人去世的时间前后只隔六个月!他们结合于颠沛流离之中,死亡于沉冤未白之时,真是同生共死的患难夫妇,言之令人泣下!
吴晗和袁震在恋爱、婚姻上表现的高尚情操,代表了中华民族崇高的精神。古往今来,在神州大地上发生过多少万代传颂的忠贞爱情故事!吴晗、袁震夫妇与前人相比,不但毫无逊色,而且还闪耀着前人所没有的共同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的光辉!
(原载《羊城晚报》1982年9月11日)
李埏 心丧,忆辰伯师(1)
七七事变,我离开北平,间关南下。9月初,自香港乘船趋海防,取道河口回滇。9月,在北国已经是凉秋了,可是南海上还炎热得很。我坐的又是炼狱似的“统舱”,更令人难耐。因此,一上船安顿好床位,我就带着一壶水和在香港买的一册英国小说到甲板上去。我正在看书看得入神,忽然,有一个人在我的旁边驻足停下。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三十来岁,个儿修长,架着一副银边眼镜,穿一件白绸大褂的斯文人。他见我看他,就把我手中的书接过去翻了一下,和我谈起话来。他问我是不是一个学生,是不是学文学的。我回答我是学历史的。他就说:“这船上有一位历史学家——吴晗先生,你认识吗?”我说:“我读过吴先生的文章,多次听到师友谈及他,却没有见过。”他接着说:“你要不要见见吴先生?要见,跟我去。”我早就想一见吴先生,于是跟了他到二等舱去。这位热情而和蔼的先生,原来是文学家施蛰存先生。
舱房里,像今天火车上的“包房”那样,有两张窄窄的床。辰伯师正坐在一张床上,看着一本书。施先生一进门就说:“吴先生,这是一个学历史的学生,回云南去的。我带他来看你。”辰伯师放下书,望了我一眼,笑容可掬地让我坐下,开始和我谈话。
我过去从他那老练的论文中把他想象为一位年纪并不很轻的学者,可是一见面,原来还是一个青年呢。他那时才29岁,只比我长6岁。我像往常对老师那样,敬谨地面向他坐着,问什么答什么。可是他热情似火,才一相接,就令我强烈地感到,他是那么爽朗,那么和蔼,很快就消除了我的拘束,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从这时起,一直到昆明,我总是和他在一起。他告诉我,他和施先生是应新任云南大学校长熊庆来先生之聘,到云大文史系去任教的。七七事变前已接受了聘书,因战争交通梗阻,所以延至此时才去昆明。关于熊先生出掌云大之事,我已经知道。这学校原是唐继尧创办的私立东陆大学,师资不足,规模很小。滇中人士多年来呼吁整顿扩充。这一年,龙云、龚自知等决定把它改为省立云南大学,聘熊先生为校长,一切按照外地国立大学办理。熊先生受命后,在北平、上海等地遴选了许多学者,聘为教授。辰伯师、施先生就是其中的两位。辰伯师原在清华大学历史系任教,因熊先生坚约,清华大学同意让辰伯师请假到云大去,所以在这船上和我邂逅相遇。
辰伯师很健谈,又精力充沛。几天的旅程中,他一直娓娓而谈,诲我不倦。记得,最先谈的是战局。我告诉他我所目击的日寇进入北平的情景。他听后愤慨无已,激昂地说:“哼!东北沦陷,不抵抗;华北特殊化,仍不抵抗。日寇节节进逼,没有止境。看来,南京、武汉也将为北平之续。蒋介石只顾打内战,不管民族存亡,至有今日。”接着,他引古证今,纵谈起历史来。大意是,从历史上看,以弱御强,只有武装民众一法。当他谈到宋朝的时候,卒然问我:“你知道宗泽吗?”我说:“知道一点,在《宋史纪事本末》里看到他守汴的事迹。”他又问:“你知道他是哪里人?”我说:“不知道。”然后他说:“宗泽是浙江义乌人,和我是同乡。他之所以能抗击金兵,坚守汴梁,原因就在于他联合并领导广大义军。宋朝的禁军那时已经完全丧失战斗力,只有义军才能抵抗。”于是他讲了许多故事。从《三朝北盟会编》讲到《精忠说岳》。关于岳飞,他说:“宗泽能识人。他从稠人之中识出岳飞,提拔任用。岳飞也不辜负他,一遵他联合义军的宗旨,英勇抗击金兵,终成一代名将、一位伟大的民族英雄。要不是宗泽,岳飞可能早被杀害了。可是后人但知有岳飞,对宗泽则不甚了了。其实宗泽也是一位伟大的民族英雄,应该和岳飞并称。”辰伯师的这番话,给我印象极深。因此,几年之后,我搜集一些资料,写了一本小书,叫做《民族英雄宗泽》。但写得不好,所以一直放着。
李埏 心丧,忆辰伯师(2)
另一个谈得较多的课题是,关于云南的历史社会、风土人情、气候物产等等。我很惊异,辰伯师从未到过云南,但对云南的历史掌故却非常熟悉。每谈及一个地方,就讲述一些有关那地方的历史和故事。火车进入云南境后,路旁看到有叫什么所、什么哨、什么营的村落。他问我:“你知道这些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