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第三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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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第三部上-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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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法快,那关门的侍卫本来便懒懒的,只当是雪迷了眼,白色的一闪就过去了。 

碧桐宫也让雪盖住,院子里,墙上,屋瓦上,到处都是银装素裹,雪光交映,这让里有种暗淡的光辉。 

我想起第一次在这里看下雪,明宇与我刚刚开始放下心防,互相熟识,互相照顾。 
现在想来好象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可我总共活了,也只有二十来年。 

不知道明宇现在怎么样,一点消息也没有。 
暗宫他没有再理会,江湖上也没有消息。从那天雪夜一别,他好象已经彻底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和那一年那一场很快消融的雪一起没有了痕迹。 

雪还是纷纷扬扬的下个没完。 
我站在那间曾住过的房子外面。冷宫无人修缮,窗上的漆都剥落了,门框早被早缝蚀,瓦上有草,阶上生苔。 
我在雪没有盖住的回廓上坐下,静静的看着漆黑的窗户。 
窗上的纸破了,北风吹着哗啦哗啦的轻响,破裂的纸边在雪光里轻轻的晃,象是一只疲倦的蝴蝶。 

龙成天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以前床也起不来的时候,我用那两手拙劣的易容术扮成他去上朝。后来他渐渐可以起来,就放下帘子,我和他一起坐在朝堂上。底下的朝臣已经开始私语,说国无二君,皇上逾制等等。后来就开始好多的弹劾上言,龙成天一律不理。 

我往冰凉的手上呵气,看白雾在静夜里扑到手上的肌肤上,有些潮,有些凉。温度在雾气没有散之前就已经失去。 
他在我跟前绝少皇帝的架子,连朕,寡人这样的字眼都很少说。 
从他病重到现在,我对他管头管脚,他甘之如饴。 

常常我也有种错觉,好象我和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已经记不太清最初的情形,仿佛就是这样。 

可是,我忘不了明宇。 

我一直一直,忘不了明宇。 


明宇现在在什么样的生活?他在什么地方?他的身边也下雪了吗? 
可能他在温暖的大江之南,那里从不下雪,顶多在寒冷的冬夜里落一层霜。 
明宇有把扇子,玉骨绢面。 
在北地那样的东西略显单薄,但在江南就出奇的合适。 
我闭上眼,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执扇轻摇,闲雅逸志的样子。 
明宇…… 

他遥远的让我连一眼也看不到。 
甚至,这一生直至终结,大概也再看不到。 

隐隐听到踏雪的簌簌声,我只当是风动树摇碎雪落。 
摇了摇头,依然听得到。 
难不成我疑心生暗鬼了么?站起身来向外看,一颗心禁不住怦怦暗跳。 
这里谁会来? 
又是这样的夜半时分。 
难不成? 
一点幽绿的光慢慢移近,雪光融融,我先看到了一角明黄的衣料。 
心里沈了一沈,觉得安静,又觉得怅然。 
定一定神,急忙迎上去:“你怎么……” 
龙成天把灯笼向我手里一塞:“各处都没有,又有侍卫说你往这里来了,肯定是在这里没错。” 
他声音虽然一派轻松,我手向下一伸,搭在他腿上。 
他浑身轻颤不止,强笑道:“外头还真是挺冷。” 
“冷你个……”我瞪着眼,硬把粗话咽下去:“谁让你出来的!明天你还起得来床不?” 
我扬声唤:“来人──” 
他忽然伸过手来按在我唇上:“别喊人。” 
我怔一怔:“你还想……” 
“我的腿是真不疼的,只是脚有些凉,现在快麻了,我坐下歇歇,你替我揉揉。这里倒真幽静。咱们看一会儿雪。” 

我不出声,他挽住我手:“就坐一会儿。” 
我叹息:“好,就一会儿。” 
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铺在石阶上,他伸手要拦:“我哪就这么弱不禁风了。” 
我依旧铺好,扶他坐下,自己却靠身在他膝头,扯过他的裘衣包住自己。 
雪光下看得分明,我这么做时,他脸上露出淡淡的惊喜之色。 

平阔而荒凉的院里已经遍地琼瑶,枯树横枝,黑白相映,影淡如烟,似一副绘在丝绢上写意的水墨。 

“大雪纷纷何所有;明月与我何相见……” 
他伸手轻抚我头发,虽然天地间落雪无声,漫漫无边。我和他却象是自成天地,温暖幽香。 

“我知道……你很是想念明宇。”他顿了一下,我也怔住。 
这是……我们头一次提起他来。 
“不过,下一次,别一个人躲起来。”他握住我手,温热有力:“和我在一起,要怎么想,要想多久,都可以。别让自己这样寂寞,想说话,就和我说,说多久,说多少,都随你……” 
我枕在他的膝头,静了半晌,慢慢说:“你何必这样。” 
“我但愿你快乐,可我其实也明白,我能给你的太少。”他声音低哑磁性,在万籁俱寂的此时听起来,有股穿透人心的力量:“能多给你一些,我也觉得多快乐一分。” 
我觉得鼻头发酸,低唤了一声:“成天……” 
雪无声的落在他发上肩上,这无奈又让人留恋不已的尘世间。 


冷香2 
更新时间: 10/28 2006 
早上觉得精神困乏,想坐起来的时候,头沈得很,象是灌满了铅,手脚都没力气。 

我看一眼窗子,天还没有亮。帐子外头的明烛还燃着,我唤了一声:“来人。” 
帐子被轻轻撩起,小陈凑过来问道:“千岁,要起身了么?” 
我用力眨眨眼,看清楚他的脸:“皇上醒了么?” 
他道:“皇上已经在梳洗了,您要现在起身还是再歇一会儿?” 

我觉得身上一丝气力也没有,又慢慢靠回枕上:“我再眯会儿……你忙你的去。” 
他没退下,反而靠前了一些:“千岁身子不适么?” 
我对他算是格外宽厚的,大约是因!……他对明宇曾经格外的好过。 
他对我不象其它人那样遥远戒惧,手伸到我额上试了一试,脸色不太好看:“您八成是昨天夜里着了凉了。怎么一点算计也没有,回来的时候袍子靴子都让雪湿了。我去唤医正来……” 
我无力的挥一挥手:“不用……上次的药还有,煎一剂来我喝就行了。小小风寒,别又折腾得人尽皆知。” 
他鼓着腮,我道:“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病了,巴不得他们来趁我之危?” 
他当然也知道,朝里宫里还是处处有眼睛盯着我这里,不太满意的咕哝了一声,唤人又取了药来。 
这种入口的东西,他若是能自己来,便不会假手旁人。 
总是!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理由吧。 

我闭上眼,觉得身体里象是焐了个火盆,从里向外直烧出来,喉咙干痛,眼睛发涩,全身都没力气。 
昨天一直坐到半夜,安顿了龙成天我才歇下。 

我昏昏沉沉,药端来我便喝了,只觉得舌苔很厚,竟然没觉得药有多苦。 
吃了药接着睡。喝些热汤药,好好睡一觉,风寒其实算不得什么。 
不过,我近来很少生病,曾经听他说过,内功精湛的人,身体自然有极强的韧性和抗力,要说得风寒,那简直是不太可能的一回事。 
许是在雪地里待了太久的关系。 

迷迷糊糊听到外头有人说话,似是小陈,还有一个是谁?那个声音…… 
啊,记起来了。 
我哑声说:“小陈,让四王爷进来吧。” 

听到他悻悻的从鼻孔出气。这个小子近来被我宠得快要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四王爷是什么人?认真拦他,是拦不住的。 
帐子被掀起,小陈拿锦垫靠枕放在我背后,又把被子拼命向上拉。 
我半靠半坐,还是觉得头重的很,一阵接一阵的打旋儿似的。定一定神,看他穿着朝服,头戴金冠,勉强笑道:“怎么你也去上朝了?” 
他忽然正经的向我作揖行礼:“皇后,我这是辞行来的。” 
我怔了一下,他道:“我适才在朝上已经和皇兄递了请折,后日便出发去漠北。” 
我吃了一惊:“和姬慈一起?” 
他笑:“不光是!了他,也是!了我自己。” 
“太后不会答应的。” 
他昂首一笑:“我和她说了,她误过我一次,我虚度了二十年光阴。这次我听自己的,不听她的。母后哭了一阵,倒没有说什么,皇兄虽然不大痛快,可也还是准了。” 
我点点头,说道:“我昨天也是盼你有志气,不过,漠北终究是苦寒艰辛,怕你这样去是吃不消。” 
他笑起来,朗朗的神态与昨天的落魄再没半分相同之处:“小姬能受住,我怎么不能!” 
我释然,是,没有吃不了的苦:“你多保重。六王爷早逝已经让太后伤心了,皇上身体也不算好。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可真要了她的命。” 
我记得那个女人看她儿子的眼神。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几个儿子都不如意,她现在衰老很多,眼光也没有以前锐利清澈。 

小陈退了下去,四王爷坐到床沿,仔细看我一阵:“太监说你着了凉。” 
我说:“贪看雪景,应有此报。” 
他笑,手按在我额上:“还觉得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呢,总是要人的强。现在可好了,老天爷要你吃点苦头。” 
我把他的手拂开:“行了,别把病气过给你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去知会姬慈一声,我就不留你了。” 
他点点头,忽然俯下头来在我颊边轻轻亲了一亲,动作轻柔,毫不狎昵。我愣了下,他小声说:“皇后,你要是我亲哥哥多好。龙姓这么多人,我总觉得他们全是陌生人。你明明名声这么坏,可我觉得什么事都能和你说。” 
我微微笑,推他一把:“行了,快走吧。” 

他脚步轻快,辞别了出去。 
门扇开处,带进一阵清风。 
呵,吹到脸上丝丝的凉。 

睡了这一觉,身上轻松不少,起来穿衣梳头,吃了一碗粥。 
“皇上呢?下朝了吧?” 
小陈道:“应该是在文英殿。” 
我点点头,外头已经有人递折子求见,我振作下精神,开工。 
小陈固然是不乐意,可是在现代谁见感冒便请病假?生活压力偌大,不病倒趴下,都是咬牙撑。 

到午后还是不行,额头火烫。我怕小陈再来噜嗦,差他去办件闲差,咬牙把今天应该批的文纸全部看完签批,发出去之后,才缓一口气。 

杨简过来一次,大吃一惊,立即命传太医院的正堂来,一边把我手里的纸笔硬生生抽了去:“千岁,您这时可别任起性。” 
我白他一眼:“又病不死人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他一脸肃然,神色很是严峻。 
我乖乖坐上床,他命人加炭烧旺地龙,取清神香来点。一切弄好,太医也来了,请过脉,开方子。 
其实就是风寒,不过太医们总是小心行得万年船,把什么过劳啦,什么肝火啦,又是什么虚不虚的扯一通。 

我闷得很,太医出去之后,杨简轻声道:“千岁歇着,属下还得到皇上那儿去复命。” 
我懒声怠气:“你要怎么说啊?” 
他道:“自然是照实说。” 
我有心扯他耳朵骂一顿,又提不起劲来,想让声音显得威势些,也没有力气:“你只说我累了,在歇着就行。别的一句也不用提。” 
他低头,没说答应。 
嗯……小样儿挺横。皇帝的话就是圣旨,我的就可以不听么?我细声细气:“你又自作主张了不是?三年前的苦头……没吃够?” 
他神情一凛,我乘胜追击:“不让皇上挂念也是为了他好,身体还没刚有点起色,你又想让他忧心?” 
他终于说:“是,谨遵皇后吩咐。” 
我心头一松:“今天外头有什么事?” 
他道:“也没什么大事。”口气异常轻快。 

我斜斜的扬起眉:“那有什么小不叽的中不溜的事情没有?” 

他看我我看他。 
小样儿的,想当江姐么?可惜其它人没这么铁齿铜牙,你不说我一样可以问得出来,且比你说的详细十倍。 
他润润唇:“这个……今天礼部上折,说,奏请皇上颁诏选秀。” 
我嗤的一声笑:“把你吓成这样子,皇上怎么说的?” 
杨简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低眉顺眼,可是面容僵硬,嘴角很不自然。 
“说啊。” 
“咳……”他清清嗓子:“皇上说,前两年姚神医给他开了个休养生息的方子──” 
我张大了嘴:“那个是胡乱说笑的,他不会真在廷上就说了出来吧?” 
杨简低下头去,双肩抖动:“皇上也没全说,只说了两句精华──笑一笑,十年少,少娶妃子多睡觉……” 
我一头扎进枕头里抬不起来。 
真是被他打败了! 

这哪是姚钧说的,这个是我说的呀! 

这个,这个本来是我调侃他的,因为当时姚钧说他肾气什么亏不亏的,我张口就来…… 

可是这句话,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啊! 
他是皇帝呀皇帝皇帝皇~~~~~~帝~~~~~~ 
他还要点面子不要? 

杨简抽搐一阵,不知道忍笑忍到内出血没有:“千岁,药好了。” 
我好不容易挣扎起来,接过药碗:“那个……底下那些人,又怎么说?” 
杨简咳嗽一声,还没开口,外头侍卫太监们下跪的动静挺大:“恭迎皇上。” 

龙成天步伐很快,杨简刚跪倒,他就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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