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毒坐在门口剥兔子皮,娴熟地将血肉分离,动作几乎可算得上优雅。
忽然,他放下剥到一半的兔子,在溪水里净了手,回屋:
“小蔓。”
尹蔓抬头,见含毒目光熠熠逆光而立,遂笑道:“怎么了?”
含毒没有说什么,只径自走过去,搂住她。
早已察觉含毒神色异常,尹蔓大体猜到了什么,仿佛安慰一般地轻抚着他的手背,拈起一块
饭卷:“张嘴,阿——”
含毒咽下饭卷,避开尹蔓询问的眼神,将脸埋在她的发丝里,含糊道:
“昨天的酒很好喝。”
尹蔓知道他是指她用野葡萄酿的酒,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酸吗?”
“甜的。”含毒说着,终于抬起头来,盯住她的眼眸:“和我在一起这些年,闷不闷?”
“你想到哪儿去了,
”尹蔓转身环住他的腰,“和你在一起,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轻松最幸福
的时光。”
含毒呐呐地道:“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用鸽子往外运东西。”
一向凌厉寡言的含毒此刻嘟嘟囔囔,着实可爱,尹蔓点了点他的脑门:“吃醋了?”
“嗯。”干脆地回答。
尹蔓平静地解释道:“我那俩孩子的生日快到了,因为不能在他们身边,所以……”
“我都理解,
”含毒抱紧她,
“你不会离开我吧。”
尹蔓将脑袋搭在他的肩窝:
“不会。”
话音刚落,小屋门豁然炸开,冷风肆虐,一道黑影攸然掠入。
十年,世事沉浮,寻觅辗转,终于得见。
亚摩一言不发地望着尹蔓,良久开口:
“放心,我没兴趣杀他。
”亚摩道,“另外,我会让手下将代瓦和阿苏拉带来的,如果你想。”
尹蔓迟疑地看着他,微微拧眉。
挡开含毒掷过来的银蒺藜,亚摩笑得一如当年:“别犯傻了,知道么,姓薛那小子就在外面
等我灭了你,好坐取渔翁之利。”
“我没那么聪明。”悠然自在的声音传来,薛化之瞬间而至,白衣耀耀,仿佛吸纳了阳光,
倚着门框瞥过亚摩,
“打或不打随你们的便。”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除了欺骗自己,还能骗谁?
”亚摩不屑地冷笑。方圆千里森林内缠
杂的结界,山谷内外遍布的魔法陷阱……周围浑然天成的一切,实际上无不被精心布置过,
且思路缜密滴水不漏,将小屋藏得极难察觉。
薛化之,向来将世事看清看淡的你,怎么,也会如此用心?
薛化之抬眼:
“她开心就好。”
“真会说话。”亚摩点点头,望向尹蔓,“你开心吗?”
“亚摩,
”尹蔓深吸一口气,“我只想按自己喜欢的方式,不被打扰地生活,请你离开好吗?”
亚摩挑眉,却笑了:“好,这些年我想通了一些事,属于我的,终究逃不掉。”
杀伐无用,禁锢无用,纠缠无用,不妨静观其变,命运的佳酿总是需要等待才格外甘美,不
是吗?
等待,不管十年,百年,千年,但你终究逃不掉。
亚摩瞥过一脸警戒的含毒:“把武器收回去吧,多活几年才是正经。”
说罢,黑影一掠,果真消失了。
尹蔓顿觉腿软,抱住含毒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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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对不住,最近太忙,更新不规律。】
第十五章结局
清晨鸟鸣初起时,尹蔓便觉得今日会不同寻常。
树影交叠,溪水幽凉,尹蔓正坐在岸边洗衣,忽觉肩上一暖,回头,只见含毒拿兔裘给她披
上:“回屋吧,我在壁炉里生了火。”
尹蔓一笑,将手搭在他手上,起身时,林风乍起一片萧瑟;三两暗影如鹰降落,未等尹蔓看
清,便听得一声喊:“妈——”
寻声望去的那一刻,尹蔓蓦然发现,原来,真的已经过去了十年。
曾经蹒跚膝下,在水池里摸乌龟,握住她手让她梳头的年幼儿女,已是花样年华。
时光一去不再。
昂菲和苏若恭敬地垂首立在那儿,含毒满眼警戒,代瓦拧眉不动,阿苏拉扭头道:“爸,你
还等什么呀?”说完,便向尹蔓走来。
瞥了含毒一眼,阿苏拉冷笑:“你丢下我们,就为了他?”
阿苏拉声音空灵,低沉清浅,没有少女的甜媚,只有早熟的犀利和冷静。白肤修眉,红唇妖
冶,除了那瑰丽的双眸,其他酷似亚摩,带着血光的长发披散而下,素裙飘曳之中,自有一
份黑暗的,诛天灭地的诡艳。
十六七岁的少女,面对看上去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母亲,两者既相似又迥异的气场,足矣令任
何旁观者喘不过起来。
“我……”一时间,尹蔓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怨你妈,”黑衣漫落,亚摩出现在她俩身旁,
“是我不对。”
阿苏拉一言不发地盯了含毒一会儿,道:“真是奇了,他怎么还不滚?”
身为精灵,她还是首次遇到不听话的兽。
“阿苏拉,”尹蔓蹙眉,却也不知该指责什么,十年,她并未尽到做母亲的职责,只好握了
握含毒的手,
“回屋说话。”
阿苏拉扭头招呼不远处始终抿嘴不语的代瓦:
“走啦。”
屋内炉火融融,气氛却冷凝尴尬。
尹蔓只默默地看着代瓦和阿苏拉,亚摩和含毒则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妈,”阿苏拉忽然捏起颈上刻着他名字的玉佩,
“这个我们一直戴着呢。”
那是八年前,尹蔓让鸽群送过去的生日礼物。
代瓦和阿苏拉曾细细盘问那些鸽子是从哪儿来,却一无所获。
“你们……”尹蔓本想说“你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但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资格问这些,只
好道,“你们也长大了,以后想做什么呢?”
“妈,跟我们回去吧。”代瓦终于开口,直奔主题简明扼要。
若说阿苏拉是酷似亚摩的话,那黑眸的代瓦简直就是再版亚摩,英姿勃发,只是神态之中少
了些冷厉霸气,多了几分山涧溪水般的灵动气息,灵动之中透着若有所思。
十年,那个调皮好动的小男孩,已在时光的淬炼中沉静下来。
“是啊,妈,爸这些年一直……”阿苏拉正欲说什么,却被亚摩抬手打断:“不用劝她,我
可以等。”
等?!他是转性了还是变虚伪了?尹蔓更愿意相信后者,抬眼,注视着亚摩:“你会让我和
他安静地过一辈子吗?”
“一辈子?”亚摩双眸含笑,
“一辈子既漫长又短暂,”他的目光掠过尹蔓与含毒相握的手,
“他充其量只能给你一段回忆,却给不了你一辈子。”
含毒的手紧了紧,尹蔓安抚一般望了他一眼,又对亚摩道:“我的意思是,我想给他一辈子。”
空气僵持片刻,尹蔓微笑:“你说得对,一辈子既漫长又短暂,美好有限稍纵即逝,需要格
外珍惜。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只有和他在一起的十年,我觉得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妈!
”阿苏拉秀眉紧蹙,“和他相比,难道我们什么都不是吗?”
“我爱你们,
”尹蔓叹了口气,
“也爱他。”
请容我自私一回,选择属于自己的幸福。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临走时,当亚摩的脚步迈出小屋门口,代瓦低声问道:“你不后悔?”
亚摩淡淡摇了摇头。
后悔?十八年前,自己就后悔了吧,然而后悔改变不了什么。
的确,现在他完全可以强行带走她的。然而,一动念一抬手,便注定是两败俱伤。
其实,将她带走或任她留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年复一年,他愈发觉得她始终就在身畔,在路边的每一朵花每一片树叶里,在天空的每一朵
云每一只鸟翼中,她无处不在。
回望了尹蔓一眼,亚摩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们也该出去闯闯了,日后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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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苏若捋着拔下的乌头根,闲闲地看着昂菲与一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坐在树上,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小屋,昂菲则默默地仰望着他,表情百感交集,良久
开口:
“化之。”
白衣少年低头,翩然落地,微笑道:
“昂菲,你好啊。”
笑得云淡风轻,似乎时光不曾流转,岁月不曾消逝,冥冥中的邂逅与单方面的痴缠不过是尘
烟,只是一场可有可无的错觉。
昂菲终于别开视线:“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哦,那你说吧。”
“我一生最欢喜的两件事,一是时间终于将我对你的爱消耗殆尽,
”昂菲墨绿的眸子黯了黯,
“二是很久很久以前,遇见你。”
薛化之看着她,又徐徐转过视线望向小屋,银眸了然安详:“希望有一天,我能像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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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无论到哪儿,尹蔓一直觉得有个暗影一路相随,相随,却不曾打扰。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暗影是谁。
她偶尔会告诉自己,那是心理作用,何必做惊弓之鸟。
含毒察觉到她的不安,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成为她的安慰。
若说外表瑰丽夺目的尹蔓像是甚于日月光华的灿烂美好,那含毒的沉寂冷峭就是灿烂身后的
影子,只求随行,绝无冒犯或逾越。
时光如水流逝,薛化之依然时常来拜访,尹蔓仍旧在每年给儿女送去生日礼物。
某一天,尹蔓在含毒鬓角发现一根白发,趁他不注意,想帮他拔了,却被含毒握住手:“怎
么,嫌我老了?”
“怎么会呢?”尹蔓从身后环住他的脖颈。
含毒隐隐叹了口气:“你这么好,我都不知该说什么。”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尹蔓吻了吻他的唇,含毒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缠绵之后,含毒的目光越过窗棂,天朗气清。
“想什么呢?”尹蔓将脑袋贴在他胸口。
“蓝天白云很美,你也是。”
“肉麻。”
“我说真的。”含毒道,抚过尹蔓耳边的发丝,“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好。”尹蔓抬手弹了弹他鼻尖,“这辈子都没过完,好好的说什么下辈子。”
“我只是感觉,和你在一起,时间过得太快了。”仿佛昨天还少不经事,清晨里蔷薇满园,
转眼,就已夕阳西下白发苍苍。
而她,依然那样年轻,一个转身,便可夺人呼吸,一个抬眼,便能摄人心魄。
尹蔓一笑,堵住他的嘴。
含毒心头的隐忧惆怅便瞬间释然了。
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幸福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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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又过去了许多年。
某个傍晚,当尹蔓握住含毒的手许诺下辈子一定在一起时,白发苍苍的含毒笑着瞑目而逝。
小屋外蔷薇满径,夕阳给每一朵花都涂上了怀旧的色彩。
尹蔓抱膝坐在岸边,望着潺潺一如昨日的溪水,徘徊许久的暗影终于出现。
亚摩坐在她身旁,陪着她沉默。
铺天盖地的余晖中,他俩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个没有尽头的故事。
番外:看客——薛化之(一)
我,只是个看客。
七岁前的记忆残缺不全,只有一片黑,几点红。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混沌。
记忆开始清晰的那一刻,是在一个冰冷的墙角边,快要冻僵的我被主上捡起。
主上咬开一个女人的脖颈,对我说,来,尝尝。
鲜血入喉,淡淡的咸腥,却仅此而已。
我不排斥血,却奇怪地,不像其他吸血鬼那样,对血充满渴望。
饮血,仅仅是出于理智的举动,为了让自己更有力气,反应更敏锐,让自己强大起来。
师父说,弱者,若想生存下去,最好学会隐藏自己的气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我说我不想做弱者。
主上大笑:“那,你先去人类的社会历练五百年吧。”
望着窗外皑皑白雪,主上对我说,从今往后,你姓薛,名化之。
人类的世界,痛苦与纷扰,一生一世短暂如浮云飞花,却无多少人静下来,珍惜其中更为稀少的安宁。
一直以来,他人得与失,喜与悲,爱与怨,无论深浅,都无法感染我。
我,只是个看客。
从各大陆岛屿上的国家归来,主上说:“现在,你可以来我们的国度了。”
吸血鬼,纵欲的世界。
百年孤独,千年寂寞,沉溺于夜的清凉,血的温暖,于黑暗中,攫取与攀爬。
长久以来,他们的求与得,欲与念,痴与狂,无论强弱,都无从影响我。
我,只是个看客。
在主上的安排下,我成了新白之王雅美的侍者。
原先,我只是她手下苍甲兵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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