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也奇怪,现在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影子既不是姜雪君,也不是小师妹,竟然是哪个古怪的少女。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一类型的女子,故此有一种“新鲜感”吧。他的朋友很少,女朋友更少。有生以来,和他有比较亲密关系的女子只有两个,一个是师妹,一个是姜雪君。但严格说来,她们恐怕也还未能算是他的真正朋友,因为朋友是不附带什么亲属关系的,而友情也必须在“对等的地位”上论交才建立起来的。他和她们之间的感情,与其说是“友情”,不如说是更像“亲人”那类感情。
齐漱玉是他的师妹,在他的眼中,她始终像是一个不会长大的小妹妹。
姜雪君更是从小就和他在一起的,他们分别之时,姜雪君也才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不错,这十年来他没有一天不思念姜雪君,他还记得儿时的“盟誓”,他要娶姜雪君为妻,但这种执着的感情,是为了追求一个失落了的童年旧梦,还是为了在一个偶然的事件中,他们有了相同的命运呢?如今他们都已是家破人亡,而姜雪君的家破人亡,却是受到他家的牵累的。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姜雪君的感情,但他也从未想过这是那一类的感情。
当然他对这个古怪的少女,更是根本还淡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最少已是因为她的“古怪”而引起他的好奇了。
这少女有独特的性格,而性格突出的人,总是比较容易吸引别人的。
卫天元想这个古怪的少女,不觉心中苦笑,“想不到我出道以来,第一次吃了别人的亏,竟然是败在一个女子手上。”
他出道的日子不算长,不过三年多点,但会过的武林高手可真不少,纵然不能说是每战必胜,但强如崆峒派的掌门一瓢道人、扬州大侠楚劲松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也不过和他打成平手而已。想不到和这少女比剑,他却竟然输了一招。
“嗯,这可真是不打不成相识了。”卫天元心里想道:“其实我不只是比剑输了一招,斗智也似乎是输了她一招了。如今我不就是在她安排之下进入京城么?”
随即他又哑然自笑,“说什么不打不成相识,她倒是识得我的,我可还没有资格说是和她相识呢?”
老骡破车,巅簸而行,他的心情也好像骡车一样起伏不定,不知不觉已是抵达都门了。
抵达都门,已是入黑时分。距离城门关闭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
幸而把守城门的兵士和那驾车的老汉相识,那兵士问道:“王老头,你怎的这样晚才进城,瓜菜还有买么?”
老头答道:“骡子老了,车也破了,几乎打它一鞭,它才走一走,没办法。只能这个时候才到了,反正不是什么上价瓜菜,整车卖给菜行让他们做腌瓜泡菜用吧,这几钱银子,给你买酒喝,意思意思。”
这么晚进城卖菜本来是会引起怀疑的,好在他们相识,那把守城门的兵士收了酒钱也就放他们进城了,连搭顺风车的卫天元也没加以盘问。
在京城里约莫再走了一个时辰,走过大街,穿过小巷,最后那老头把骡车在一家人家门前停下,这时天色早已黑了。
王老头只是作个手势叫卫天元下车,指一指那幢房屋,示意叫他自己进去。卫天元一下车,他就走了,什么话都没说。
这幢房屋有朱漆的大门,门口还有一对石狮子,看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屋子。
卫天元用少女给他的那把锁匙一试,果然大门就打一开了。
他突然想道:“我为什么这样相信那个少女?”
要知他的父亲就是给朋友出卖的(这个朋友他差不多可以断定是徐中岳了),自从父亲被害之后,他早已养成了不敢轻易相信人的习惯了。
但现在他却任从这个古怪的少女的摆布,何以会这样相信她,连他自己也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不错,她穿了姜雪君的衣裳来见我,她见过雪君是可以相信的。她没有伤害雪君,或者也还可以相信。但师妹落在妖人之手一事,可就不能无疑了。”他继续想下去:“白驼山的妖人和爷爷曾有过节,即使漱玉不知此事,至少她会知道她的爷爷与白驼山人从无来往。她怎会认白驼山主的老婆做义母?又即使她不知道是白驼山主的老婆,但可以认作义母的总也得有足够的交情呀,她们的交清又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他疑团难释,又再想道:“这只是那古怪少女的片面之辞,她又拿不出证据,齐漱玉落在妖人之手,我该不该相信她呢?”
不错,他可以去震远镖局向汤怀远求证,但汤怀远是和剪大先生、徐中岳联名发出英雄帖的人,他们做的这件事正就是为了对付他的。虽然他也猜想得到汤怀远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又怎能绝对信汤怀远呢?倘若他不能相信那个少女,汤怀远就更是不能相信了。因为,最少到现在为止,他对那少女仅止于怀疑而已,尚未云发现那少女对他含有敌意;而汤怀远的公开身份,却是站在他的敌人那一边的。
而且踏出踏进这间屋子,这是必须马上决定的!
倘若是他一个人,那还好办,但他是带着人质的。
他怎能在三更半夜,拖着被他点了穴道的穆良驹去找客店投宿?到客店投宿都不可能,更不用说跑去震远镖局以求容身之地了。
大门已经开了,没人出来迎接,也看不见里面的一点灯光。
即使那少女说的有关她师妹的事情是真,却又焉知这座屋子内不是布有陷阱?
他凝神细听,也听不出屋子内有任何声息。
看来这是一间古大屋,而这间大屋也像那个古怪少女一样神秘莫测!
片刻之间,卫天元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还是决定冒这风险。
说也奇怪,他虽然找不出可以令得自己相信的理由!但在他的心里还是相信那个行径古怪的少女的。
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他也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容身,纵然他的心里还有许多解不开的疑团,他也只能相信那个少女了。
他抱着穆良驹踏进屋内,随手关上大门。
走过天井,踏上十多级的石阶,他进入一间空阔的屋子。“空阔”当然只是凭感觉的,屋子里黑黝黝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有多大的地方,但凭感觉判断,似乎是个大客厅。
他把穆良驹放了下来,摸出随身携带的火石。
“唰”的一声,火石打出火光。
火光一亮,登时把他吓了一跳!
屋子有一个人!
这个人大马金刀的坐在客厅的正中,脸上有交叉穿过的两道伤疤,可怖的还不仅是这道伤疤,而是这人阴森的模样活像一个僵尸!
火光一亮,这“僵尸”开口了。
“你来”了么?我等你好久了!”说话的口气也是冷冰冰的。
卫天元吓了一跳,喝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却先问道:“你以为我是谁?”
卫天元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个木然毫无表情,神气象个僵尸的人居然笑了一笑,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个死过几次的、最近才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卫天元一向胆子很大,不知怎的,此时也觉心里发毛,喝道:“别胡扯,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淡淡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
卫天元道:“是谁叫你来这里的?”只道这个古怪人是那少女的用友,心想:“那少女的行径如此古怪,她有一个古怪的朋友,那也不足为奇。”
那人说道:“我不是早已对你说过么,我是来这里等你的。你喜欢来就来,用不着听别人的命令?”
卫天元道:“你等我做什么”
那人忽然把一捆绳子掷在卫天元面前。
卫天元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说道:“这是用牛筋搓成的绳子,我想你一定懂得怎样用绳子来反缚自己的双手吧?”
卫天元听见了这样荒谬的要求,大笑说道:“你把我缚起来:你也该亲自动手呀!怎能叫我反缚自己?”
那人说道:“因为我不能亲手缚你”
卫天元道:“你的手有毛病”
那人说道:“没有。”
卫天元道:“那就一定是你的脑筋有毛病了,天下岂有叫人反缚自己的道理?”
那人说道:“你的爹爹有没有叫你自己打过自己的手心?”
卫天元怒道:“岂有此理,你敢讨我的便宜?”
那人说道:“不错,我不是你的父亲,也并非因为你做错了事才要责打你。但以你我的身份而论,我若亲手缚你,那也是有失自己的身份的了。”
卫天元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总不会高过穆志遥吧?穆志遥要缚我,他也得自己动手?”原来他是把这个人当作穆志遥派来的鹰爪了。
那人冷笑道:“穆志遥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比?你真是岂有此理,你以为我是他派来的吗?”
卫天元怔了一怔,心里想道:“这人口气好大,但依此看来,他的身份大概也不止于只是穆志遥的鹰爪。”要知此人倘若是穆志遥的下属,他当然是不敢如此出言轻蔑他的上司的。
殊不知那人在冷笑之中,却也有几分内愧。原来他虽然看不起穆志遥,但这次他要活捉卫天元,却也是要送给穆志遥的。不过不是由穆志遥直接命令他,卫天元也不是由他送去给穆遥而已。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齐漱玉的父亲齐勒铭。他受了白驼山主夫妻暗算,唯一的女儿亦已落在他们手中,他是迫于无奈,只能拿卫天元去交换女儿。
宇文夫人已经给他酥骨散的解药,他的功夫是恢复了。不过另一种下在他身上的毒是三个月后才发作的,宇文夫人却是必须在得到卫天元之后才肯给他解药。其实,他的女儿落在他们夫妇手中,即使宇文夫人不用这个办法来威胁他,他也不能不听命于他们夫妇的。
卫天元哪里想得到这个要他自缚双手的人竟然是师妹的双亲!
不错,他可以断定这个人不是穆志遥的手下,但不是穆志遥的手下,并不等于就不是他的敌人。这个人可能是皇帝宠信的大内高手,也可能是他的仇家请来对付他的。
卫天元心头火起,冷笑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要我反缚双手也行,但得依我一个条件。”
齐勒铭似乎也想不到他会这样回答,愕了一愕,说道:“什么条件?”
卫天元道:“把你的一对眼珠子给我挖出来!”
齐勒铭哈哈笑道:“这样交换也算公平,我要你反缚双手,你就要我自己挖眼珠。不过,你为什么要我控眼珠而不是?我割耳或自断双手呢?”
卫天元道:“因为你有眼无珠,你知不知道我平生也是从来不肯屈服于人的吗?不管那人是谁,天王老子也不行?”
齐勒铭道:“好,有志气,有志气,那么咱们打一个赌如何?”
卫天元道:“怎样打赌?”
齐勒铭道:“只要你能够接我十招,我就自挖眼珠,要是你接不下,你就得反缚双手!”
卫天元在“划出道儿”的时候,心里还着实有点害怕,害怕这人若是真的敢于自挖眼珠,那时他为践诺言,岂不是要自缚双手,任凭对方处置?
待听得齐勒铭这么一说,卫天元这才放下心上一声石头,冷笑道:“你要在十招之内将我打败?”
齐勒铭道:“不错,要履你能够接到第十一招,就算你赢。但我可得有言在先,我知道你是不肯自己认输的,所以我说要在十招之内将你灯败,就是真的要把你打败!”
齐勒铭道:“这就是说我可能将你打伤,但你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
卫天元气极大笑:“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狂妄的人,好吧,那咱们就在十招之内,一决死生便了。”
齐勒铭道:“你以为我是狂妄么,你焉知我不是对你的这番好意?”
卫天元心头一动,想起那古怪少女说的那个白驼山主的帮手,“她说我决计抵挡不了那个人十招,她说的那个人莫非就是眼前这个怪物?这回可真是上了她的大当,坠入她的陷饼了。”
卫天元只道齐勒铭是和那少女串通好了来对付他的,于是哼了一声,说道:“原来你还是对我的一番好意么,真是盛情可感了。好,那么我也给你一个人情。”
齐勒铭一怔道:“你要给我什么人情?”
卫天元道:“我若能够接满你的十招,我只要你挖一只眼球,另外一只眼球则只要你用一句话来交换。”
齐勒铭道:“哦,你想要我用什么话来换?”
卫天元道:“说出齐漱玉是在什么地方!”
齐勒铭变了面色,喝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你以为我是谁?”
卫天元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不错,我是不知道你的姓名来历,但我知道你是白驼山主的帮凶,是帮他害我的师妹的。”
齐勒铭松了口气,故意说道:“原来你说的这位齐姑娘就是你的师妹么,你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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