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我,我不会让父王起兵攻打黎国。”
第二日,顾倾雪便修书一封给远在大胤的顾景侯,信已寄去半月有余,却迟迟没有收到顾景侯的回信,顾倾雪心中焦急,正欲亲身赶往大胤,却在这时,突然闹出红莺滑胎的事情,缘由是冬日里大家都兴起了踢毽子这样的活动,而明知红莺怀有身孕的老夫人,让她也参与了这项活动,在踢的过程中,红莺不甚踩到脚下的石子,一个跟头跌过去,孩子就这样没了。
顾倾雪去找老夫人要个说法时,老夫人却对她说:“我黎国与大胤历来不和,你们大胤对我黎国更是虎视眈眈,虽说早晚有一日会找个由头掀起腥风血雨的大战,但是这个理由绝不能是因为红莺,不能是因为红莺,而把我的儿子推上了风口浪尖。”
老夫人的意思如今说的很是明白,大胤与黎明面上相处的很融洽,其实内里斗得比谁都厉害,这次,顾景侯将顾倾雪嫁来黎国,本就不是本着两国和平相处,他就是想借顾倾雪闹出些事情来,好让他有理由发兵攻打黎国。
而如今顾倾雪却嫁进了李府,并且还闹出了这一连串的幺蛾子事情,红莺更是怀了李毅的孩子,这桩事被顾景侯晓得,不定会怎样的震怒,定然会认为李毅没有好好待她的女儿,让她伤心了,爱女心切的顾景侯哪能善罢甘休,到时一怒之下举兵攻打黎国,李毅势必会成为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到时受到的四面八方的责难更是多,老夫人又怎能忍受一代名将世家遭此恶言碎语。说到底也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和这个家族的名誉着想,所以,红莺,娶不得,她肚里的孩子更是留不得。
“我晓得,你从没打算让红莺进你们李家的门。”
“是,我从没有这样的打算。红莺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奴才,她如何有资格能进我李家的门。”
顾倾雪听完后,怒意顿起,抽出随身携带的软剑,向着老夫人刺去,却又在近了她身的同时,剑锋偏了方向,一剑击碎了她身旁的檀木桌子。老夫人以及身边的侍女皆被吓得失去了心魂,只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半晌言语不得。
“就算你弄死了红莺的孩子,你的儿子也必须娶她!”
这件事情过后三天不到,红莺突然服毒自尽,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因为李毅不愿娶她,又失去了孩子,自己无望进入李府,故而才做出了这种极端的行为。
红莺的死让顾倾雪受了很大的打击,抱着红莺的尸体,哭的满脸是泪,不让任何人近身一步,甚至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身体极是虚弱,最终昏倒在红莺的尸体旁。
在她昏迷的那段期间,她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莲香味,若有若无,就在她的身边,挥之不去,隐约有声音传来,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轻缓,又似透着一股浓郁的悲伤。她以为是李毅,可是睁开眼睛的时候,谁都没有,身边有的依旧是红莺冰凉的尸体。
她望着红莺毫无生气的脸,轻轻的笑,“傻红莺,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这样牺牲自己呢?你不想我喜欢李毅,那我就不喜欢他了,往后再也不喜欢他了……”
☆、07 国破
八月二十五,顾景侯以红莺之事为由,怒声斥责黎国的将军狂妄自大,随意践踏一方大国的尊严,拿国婚当做儿戏,让他唯一的帝姬遭受这等屈辱,如此他又怎能坐视不理,当即布兵买马发兵攻打黎国。
八月三十,大胤以三千精兵逼退黎军,黎军狼狈不堪,损失惨重,边关告急,黎庄公闻此,大怒,招了镇远将军李毅前去战场支援,李毅领旨欣然领命,预计两日后奔赴战场。
这日的掌灯时分,顾倾雪穿上鲜红的嫁衣,一如她初初嫁来黎国时的模样。当李毅从军中回来时,瞧见的便是一身红衣的顾倾雪等在他的屋子里,抬头望见是他时,笑容莞尔。
李毅皱眉望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夫君明日就要奔赴战场,攻打我的国家,我等在这里时就在想,我是要求你不要去,还是,将你杀了。”她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清泠泠的,笑容却如院里的红莲,盛放得妖娆。
“你就这样恨我。”他的声音有些低,眸光深邃,情绪让人揣摩不透。
“也许是吧。”她说的有些漫不经心,转身来到檀木桌旁,用白底蓝釉的酒壶斟了两杯酒,轻轻笑道:“夫君过两日就要走了,我一个人想了很久,恍然发现我嫁给你的这两年,从没有和你好好说过话,就连洞房那日的合衾酒我们也没有喝过呢!”她伸出细长白皙的双手执起桌上的两杯酒,脸上艳丽的妆容越发的动容好看。“也许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一起喝酒。”
“你希望我战死。”李毅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
听了他的话,顾倾雪忽然咯咯的笑开了,笑了一阵,她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喝尽。“你是我的夫君,如果你死了,我不就变成寡妇了,所以,我怎么可能希望你死?”她手一松,另一只酒杯划过她纤长的指尖掉落,然后摔在地上跌得粉碎。“可是,如果你活着,而让我的家被毁了,那么,你还是死了的好。”
她望着他,嘴角露出的笑容依旧明艳好看。就是在这样明艳好看的笑容下,她突然呕出一口血来,血很多,落到她血红的嫁衣上,也溅上了他月白的战袍上,他来不及反应,她已带着明艳好看的笑容倒在了他的怀中,大红的嫁衣如红莲在他的眼中盛放的妖娆。
顾倾雪就是在这一夜服毒自杀,荼蘼可以确定,那一夜的顾倾雪确然是死了,只是后来,她被人以红莲为骨,将没有散去的灵魂放进了红莲里,并赋予了她永世存活的诅咒。
当她以红莲为体被复活的时候,李毅的军队已经向着大胤的王都攻进。她一瞬间的茫然之后,不顾一切的赶赴战场。从红莺死后留下的书信里,顾倾雪晓得父王想李毅死,黎庄公更是容不得民心权利胜过他的李毅,从顾倾雪出生到嫁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的父王从不爱她,她一直以来都是他谋权篡位称霸天下的棋子。而在黎庄公的眼里,她顾倾雪更是一个除去李毅最好的棋子。
此次胤都之战,倘若李毅侥幸活着回来,黎庄公必然会寻个罪责让他背负,例如通敌叛国,谋权篡位会掉脑袋的大罪。倘若他不幸死在了这场战役中,黎庄公还可能会假惺惺的给他立个墓碑,然后举国追悼这位战死的英雄。横竖都是死,顾倾雪知道,李毅定然会选择战死。
红莺正是知晓这件事,所以才同顾景侯串通一气,为的只是想让顾倾雪对李毅绝了念想,可是顾倾雪对李毅的念想太深,太执着,红莺晓得断不成顾倾雪的念想,于是毅然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望顾倾雪能够本着愧疚之心断了对李毅的心思。顾倾雪对李毅的心思太深,太执着,以至于最后对他断了心思的方式太过决绝。
大胤国灭国的那日,顾倾雪正站在一处高峰之上,遥望漫天大火燃尽整座王都。这样一个伟大胜利,她却听不到一丝欢呼,就连城楼上高高扬起的黎国旗帜,也仿似呈现出一片黯然惨淡的颜色。
这一场国破,她没有丝毫的悲哀仇恨;这一场黎国大胜,她也感觉不到他们的激动雀跃。
一切只是黯淡萧索,悲哀沉重。
顾倾雪站在峰顶,天边呼啸而来的风潮将她鲜红的衣裙托起,三千青丝随风招扬舞动。
她只是淡然的看着这一切。心,是空的。
顾倾就是在这座高峰上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大胤的子民;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她不知道她叫什么;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固执的守在这里,一年又一年……
☆、08 异玑异曲
荼蘼和渺烟说完这段记忆时,渺烟突然哭了,眼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河流,怎么止也止不住。
“那些,其实,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我不想你死,但是我晓得你要死,所以我选择陪你死,可是,最后你还是留下了我一个人……”
渺烟喃喃。她是把自己当成了两百年前的顾倾雪,那时候的她什么也没有,只有红莺和李毅,现在的她连红莺和李毅也没有了,她不知道她还活在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
她哭得更是伤心,哽咽不成语。伸手想要去触碰那些红莲,却哪料红莲在她的指尖轻触下尽数成灰,然后被天边吹来的风裹走,不留一丝一毫痕迹。
荼蘼认为这些红莲也许就是渺烟在两百年前的记忆,如今记忆被她寻到,或许是已经重新植回到渺烟的大脑里,所以这些红莲失去了记忆的灌溉,自然是要灰飞烟灭的。荼蘼望着渺烟越发清明悲伤的双眼,晓得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轻叹一口气,不再打扰她,因陌莫吵着想去街上看看,于是便带着陌莫去逛了集市。而渺烟的记忆又再次断了,她想,也许去了两百年前的大胤国,她就能知晓她为何会流落到夏安国,到时离忘川也不会太远。
黎国虽只是一方诸侯国,但是繁荣程度也不输于京都。
在街上买了包子和糕点给陌莫吃,结果他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吃得满脸碎屑,荼蘼不禁摇头怀疑,他究竟是活了几个世纪的剑灵,还是活了几个年头的孩子。荼蘼扶住陌莫的双肩,蹲下身,无奈的刮刮他的小鼻子,抬手抹去他脸上的糕点碎屑,笑着道:“跟个小孩子似的,亏你活了那么长时间。”
“谁让我是阿蘼的儿子呢!”他仰头朝她笑。
荼蘼皱眉,“陌莫,你为什么要叫我娘亲呢?你的娘亲,你还记得吗?”
“我没见过她,我不知道娘亲长什么模样。”他嘟着小嘴巴,认真的思考了会,继续道:“娘亲一定长得和阿蘼一样好看。阿蘼身上有娘亲的味道,陌莫最喜欢阿蘼身上的香味了!”
荼蘼抿嘴一笑,抬手揉了揉陌莫的头,道:“往后我就当你的娘亲吧,直到你找到你的亲娘。”
陌莫头点的如蒜捣,拉住荼蘼的手,然后伸手指指她的身后。
“娘亲,我想要那个,那个是什么?”
荼蘼回头。“哦,是糖人呢!陌莫想吃吗?”
“能吃吗?”陌莫好孩子的问道。
荼蘼朝他笑笑,起身去买了两串糖人,弯下身正要递给陌莫,突然一股气流冲来,冲掉了荼蘼手中的糖人,也将她的手腕上割裂了一道口子,一颗颗血珠子就这样从伤口里渗了出来。
“娘亲!”陌莫惊呼,紧忙上前去查看荼蘼的伤口。
荼蘼捂住伤口。“没什么关系,只是裂了一道口子而已。”
“异玑,你有没有闻到一股不一样的味道?”说话的是一个留着白胡须的老者。
另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在空气中四处嗅了嗅,最后越嗅越靠近荼蘼,荼蘼拉着陌莫后退了几步,站定,仔细的打量起面前两个类似人类的老者。打量了一会儿,她突然发现,这两个人就是十年前她和莫灵儿遇到的两只绵羊,阡隐的手下。
“异曲,这味道——”
“神尊!”两人一起道。而后不可置信的齐齐望向荼蘼。
“什么神尊,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你们这两只臭绵羊伤了我娘亲,你们快点和我娘亲赔不是。”陌莫嘟着嘴瞪向他们。
异玑异曲似乎并没有在意陌莫说的话,依旧如十年前一样,旁若无人的争论起来。
“不可能是神尊。”异玑激烈反驳。“只是气味相似罢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快点走,不然陌钰就要追过来了,我们放出穷奇去残害人类,陌钰不把我们弄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穷奇!?”荼蘼上前一步,拦住他们的去路。“你们为何要放出穷奇,祸害人间!”
“那又怎么样,魔尊已经回来了,到时称霸六族是迟早的事,放出穷奇只是给仙族的警告罢了。”
“异玑,和她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快走。”
“你们这般残害无辜,今日陌钰不收了你们,我也会替天行道!”
话完,荼蘼幻出白绫,如蛇般向着异玑异曲游走而去,就要捆住他们时,他们突然一个闪身,放出业火烧毁了白绫,荼蘼眸光一凝,用着冻结之术将漫过来的火苗冻住,就在这间歇,异玑抬手狠力一劈,白光如利剑朝着荼蘼极速行去,饶是陌莫反应够快,用着剑灵之力挡住这道白光,荼蘼头顶的兜帽还是被劈作两半。
“哈哈,我说怎么总是戴着个帽子,原是长着这幅丑模样。”
“我娘亲才不丑!等我娘亲脸好了,你们就会看到她长得有多好看。”陌莫愤愤的瞪向异玑异曲。
“丑姑娘是你娘亲呢。小东西,这样丑的姑娘你也好意思喊她娘亲——”
“等一下,异曲,她似乎是莫荼蘼。”异玑叫住异曲,盯着荼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