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住了先前的动作,有人筷子上还夹着肉丸,看到陌钰的行迹,举到一半的筷子也僵在了半空,力道松懈了,那丸子也呈直线啪的一声掉到滚烫的汤碗里,溅得他满脸、满身、满手、满书,之后紧随其后的是那试子杀猪似的嚎叫声,荼蘼实在不知道他嚎得这样惊天动地,是为了他被烫伤的肌肤还是那本还未复习完的书本。
在店小二的引导下,二人很顺利的来到了那间闹鬼的房间,将将到达门口,店小二便已经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荼蘼愣了一愣,瞧着店小二的模样,心下也是一阵后怕。莫不是真的有鬼?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鬼呢!正要上前拉住陌钰的衣袖,陌钰已然推开了房门,仅一瞬,尘气扑面而来,荼蘼伸出去的手赶忙拿回掩住口鼻,接连几个喷嚏过后,荼蘼的眼睛里已是泪光涟涟。隔着眼中的水雾,她抬眼略略打量了一下房子,不是什么特别有品次的房间,比浮生殿差了太多的太多,但是除却这满屋的灰尘,勉强还是能够住人的。
陌钰已经迈开脚步进了屋中,荼蘼抬手扇了扇眼前的尘土,也紧跟着陌钰进了屋内。荼蘼正在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却不防眼前一道黄绿暗影闪过,眼角却正好扫到陌钰拍拍手上的灰尘,若无其事的检查起柜台上染了灰尘的空花瓶。荼蘼愣了一愣,随着那抹黄绿暗影飘去的方向望去,却是看到几片如蕙兰叶子的叶尖快速的消失在了窗户的边缘。不等荼蘼做出反应,一声极其娇媚的“哎吆”声随着物体坠地发出的轻闷声响从窗户外传来。
荼蘼眨巴了下眼睛,以为陌钰扔下的东西砸到了人,将将抬起脚奔到窗户跟前,却不想有一颗布满黑密发丝的头颅由着窗棱渐渐高升,先是白净好看的额头,接着是一双黑亮妩媚的眼睛,再往下,再往下时荼蘼没敢再看,而是被吓得一声惊呼,转了身踉跄的朝着陌钰奔去,其间还撞了桌椅好几下,来不及呼痛,声音中已然带了哭腔扑倒了被她的惊呼声闹得转过身来的陌钰,然后两人齐齐摔在了灰尘满布的床榻上。
仅一刻,尘土满屋飞扬。
其实荼蘼并不是有意要扑倒陌钰的,只是在匆忙的奔跑中,左脚踢着了右脚,接着一个不小心又踩着了横亘在地上离陌钰一两步远的木棍上,脚下一个打滑,自然而然的整个人就把陌钰给扑倒了。
正在荼蘼迷惑鼻息间的清冷吐息是从哪里来的时候,忽觉唇上一阵柔软微凉的触觉,将将要睁开眼睛,一把调笑娇媚的嗓音便从身后的不远处传来。
“你们师徒也不避讳避讳,光天化日的就这样亲热起来,也不嫌臊得慌!”紧接着又传出一阵如小女孩般清脆如银铃的咯咯笑声。
荼蘼心中一咯噔,赶忙睁开了眼睛,这眼一睁,可是刷得吓白了她一张俏脸。这不,她的一张柔软朱唇将将好贴在陌钰微凉的薄唇之上,而陌钰却是无甚表情的望着她,荼蘼的脸色白过一阵之后,又是一阵红,慌慌忙忙的就要从他的身上爬起来,却不防腰间正被陌钰牢牢地圈箍着,这一番她又在这样紧窒的力道下重新跌进了陌钰的怀中,还好死不死地将牙齿嗑上了陌钰的脸颊,弄得他的脸颊布上了一小片湿淋淋的口水水渍。许是这一嗑嗑得重了些,她耳尖的听到了陌钰极小的一声闷哼声。
荼蘼的脸色又是一阵白,干笑着替他擦去脸上的水渍,然后伸出手捂住额头,眼睛将闭未闭地道:“大抵是这屋里的灰尘太大,闹的我的脑袋不甚清明,我想我得闭目养神,养神。”话末,已然放松下身子,将自己的整个脑袋都埋进了陌钰的颈窝中。
埋在陌钰的颈窝中,荼蘼又再次闻到那女子的娇俏笑声:“呵呵,仙人可是忒不怜惜奴家了,对着奴家就用扔的,奴家好歹同你的爱徒一样是个女人啊,仙人怎的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刚刚那一扔,可是痛煞了奴家了。奴家的胸口现在还疼着呢,不信你瞧瞧……”
这话一出,荼蘼急了,腾地睁开眼睛,抬起一张憋得通红的俏脸,蹭蹭几下爬起身,站在床前,挡住陌钰的视线,瞪着面前穿着绿衣,已然褪到肩膀,若隐若现的露出了雪白乳沟容貌绝丽的女子,也全然忘记了此人就是引她摔倒的罪魁祸首。
“你是哪座山的灵物,怎的这般不知羞耻,当着男人的面就开始脱衣服了!”
那女子轻笑一声,瞧着荼蘼笑道:“那姑娘又是凡间哪家‘知书达理’的小姐,怎的一见着男人就饿狼扑食般的扑了上去呢?”
荼蘼脸一红,正欲反驳,陌钰的声音却已然悠悠的从荼蘼的身后传来。“我已经到了,可是劳烦蓇蓉姑娘等了这许久。”
蓇蓉听这话,咯咯的笑出了声,也并不言语,只是翻开手心,掌中蓦然出现一朵泛着流光的黑色花朵,将花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又放入鼻尖轻轻的嗅着,那花看着妖艳美丽的,可是荼蘼吸了吸鼻子,着实没有闻到一星半点的香味。
许是看到荼蘼吸着鼻子想要闻一闻花香味,蓇蓉转了眼看她,将黑色的花朵递与她道:“这花要凑近了闻,才有香味的。”荼蘼听罢正要巴巴的伸手接过,却不妨手背一疼,那花已然化成一簇黑灰,被开着的窗户外吹进来的风,一吹,就散了。荼蘼悻悻的收回手,眼风却不经意间扫到了陌钰微变的脸色,仅一瞬,便又恢复了先前那清冷淡漠的样子,而那空气中飘散着的几粒黑灰,也正是陌钰的杰作。
“仙人可真够粗鲁的!奴家的花开得好好的,仙人做什么要毁了它。”看着花被毁了,蓇蓉面上也不甚在意,口中却是一串嗔怪。
“太难看,我不喜欢,自是要毁的。”
☆、第六篇 01 陌上花开
陌钰这话一说出来,荼蘼一愣,抬首将陌钰望着,半晌也不敢确定这话是从陌钰的口中蹦出来的。直到蓇蓉一连串的笑声渐次远去的时候,荼蘼还是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那蓇蓉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连说的话也是莫名其妙的,荼蘼的一颗脑袋也被弄得晕晕乎乎的,还没等醒过神来,店小二招呼了几个伙计前来打扫房间,几人默默不语,动作飞快的将房间胡乱的打扫了,之后就一溜烟的跑的不见踪影了。
此番折腾过后,屋内只剩下了荼蘼和陌钰。荼蘼方要转身同陌钰商量晚上床铺的分配问题,刚一抬首,冷不防撞上了陌钰清冷无波的眼睛,荼蘼的小心脏陡得一跳,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脸突的臊的通红,更一想到,从今夜起他们将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事闹得也太过尴尬,如今消停下来,那一场景就愈发的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忆及唇上那抹柔软冰凉的触感,荼蘼的一颗小心脏跳动的愈加的厉害了。
饶是荼蘼脸皮再厚,也没有办法装做个没事人似的,故而,此时的荼蘼很尴尬很尴尬,只是一个劲的将脑袋往下垂,扭捏着身子,极小声地咕哝道:“这里的空气不甚新鲜,而我也饿得前胸贴了后背,将才上来时,我见楼下吃得热闹,如此一来,我也入波随流,同他们一起热闹热闹一番。”话一末,荼蘼已然撒开脚蹄子奔出了房门。
陌钰瞧着她跑得贼快的身影,微微颔首,眼底似是含着隐约的笑意,又似是没有笑,许是这房间里的光线太暗,故而他眼底的情绪看得也并不真切。
正此时,窗外漫进一阵小风,丝悠悠的凉快,屋中的空气似是因着某种气场,略略地淀了淀,似是要将落下去,就在这一动一静的当口,房中却是已失了白衣男子的身影,那阵自窗外漫进的小风还未施展完全,室内又再次出现了白衣男子的身影。男子墨发轻扬,微微抖抖右手的衣袖,一道流光一闪而过,已然掩入了他宽大的月白衣袖中。
楼下的人是颇多的,可以说是座无虚席。看着这些试子们认真的模样,荼蘼着实不好意思跟他们抢桌子用,故只得认命的让小二备了饭菜,念着大伙儿对着她和陌钰所住的房间的恐惧心理,荼蘼体贴的自个儿端着盘子往二楼走去。将将走到楼梯口,就迎面与下楼来寻她的陌钰撞上了。
陌钰会下楼来寻她,这一茬荼蘼着实没有想到,她一向以为陌钰这样一个清淡的人,是不大喜欢这样人多的氛围的。
其实荼蘼初初以为陌钰是被这凡间的食材所吸引,想要下楼来尝个鲜,哪料她将他呆呆的瞧着的时候,陌钰却是淡淡地问道:“不是说楼下挺热闹的,怎的不在楼下吃?”荼蘼愣了一下而后领会到他话中的意思,端着盘子讪讪地笑道:“他们倒是挺会闹腾自个儿的,我也不便打搅,还是回房间各吃各的,倒也安静便利许多。”
陌钰瞧了她一会儿,道:“我以为你在楼下吃,这样也好。”荼蘼愣了一愣,着实没有闹懂这样也好到底是个什么也好,最后也就只能睁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将陌钰望着,见她用着懵懂的眼神望着他,陌钰也不解释,只是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托盘,语气清淡的道:“走吧。”
这两个字一落下,陌钰已经端着托盘很是优雅的朝着房间走去。荼蘼站在原处,勿自思考了一会儿,一拍脑袋,突然灵光一现,大致总结了陌钰这一奇怪举动的含义:陌钰大人这是担忧她,她十多年来没有下山,自是对凡间的事不大熟识,他这样照顾她也是在尽一个长辈的责任。
想至此,荼蘼的一颗心脏被感动塞的满满的,蹭蹭几步跟上前面的陌钰,然后看着陌钰进了房间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拍拍胸脯,十分坚强的道:“陌钰大人,其实你不用这么细心照看我的,今年我已经二十岁了,在凡间已然算是个大姑娘了,独自去做一些事也是没有甚么大问题的。”
陌钰正要从托盘上收回来的手顿了一下,而后转过身来,定定的瞧着荼蘼:“你……刚刚说什么?”荼蘼以为他没听清,又自顾自的重复了一遍,结果将将重复到一半,突然失声惊叫起来:“……在凡间算是——妈呀,这是谁!?”陌钰手一挥,将幻出的镜子收起,很淡定的道:“蓇蓉临走前在你的脸上洒了黑粉,初时瞧不出来,运动的多了,也就瞧的分外清楚了。”
荼蘼瞪着眼睛有些愤愤地道:“那你为什么先前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覆在脸上也并不防事,如果你看着不顺眼的话,弄盆水洗掉就可以了。”
荼蘼气结,念及将才在楼下时众人望着她时的怪异目光,以及那店小二一抽一抽极是古怪的嘴角,就愈发的觉着恼火,但碍于对方是陌钰,而那导致她变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又不知所踪,于是这团蹭蹭要往上冒的火就只能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极力装作随意的口吻问道:“陌钰大人下楼来做什么?”
“寻你……”
这句话一说出来,荼蘼颇为受用,正像上文所说,荼蘼认为陌钰这样寻下楼来,定是担忧她年幼,遭人坑骗,陌钰的这一作为着实让她感动。结果这感动将将生出了根,还没待发出芽来,陌钰又接着道:“……突然想到你顶着这样的面容出去不大好,可能会吓到旁人,我在房间里打了盆清水,你先将洗将洗罢。”
荼蘼:“……”
因着荼蘼唯一的发簪断了,又没有可以束发的东西,故而这头发也就一直这样披散着,再加之那黑粉在她的脸上逐渐蔓延加重,初时瞧着还好,不大影响,只是如今被这闷气一激,那黑粉竟是要蔓延到整个面部,她这模样瞧着就跟穿着花衣裳的乌鸦没甚区别,所以看着也就忒是觉得有伤风化。
见陌钰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荼蘼只能恨恨地跺着脚来到洗脸架旁狠狠的擦脸。
窗外的天气很好,小风一波一波的漫进来,很凉快。只是荼蘼这一方洗着脸可忒是麻烦了,将将弯下腰,一头失去发簪束缚的乌发就这样披洒了下来,其实这样也并不如何防事,只是那发稍老是落到水中,让她难以顺利的用手潮水洗脸,这让荼蘼甚为苦恼,几次三番的把头发拨到了后脑勺,结果她刚一弯身,大把墨黑的长发又落到了水里。
正在她甚为苦恼纠结的与一头长发做斗争的时候,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指从她的颈项擦过,拢过那丛恼人的乌发,手指极是轻柔的穿过她如墨的黑发,指腹擦过头皮,一如既往的冰凉,那凉意透过头皮一路蔓延向下,心微颤,荼蘼怔怔地愣在了原地,已然被陌钰的这一举动吓得惊怔住了。
荼蘼是觉察到的,陌钰帮她拢头发的姿势极是自然、熟稔,似是这样的事已然做过千万次。
陌钰将她的长发盘在头顶,从月白的袖中拿出一支泛着莹白亮光的簪子,仔细的插入她的髻发中,待确定已将发髻固定妥当,方才绕到荼蘼的前方,动作极是自然的将荼蘼手中的布巾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