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这把刀来除了我,而我一但死了,对正指望我的陈家岂不是没有好处?
这样的疑问,我一一的说出来给青绫听,却见青绫笑道,”主子想的是不错,可是主子想漏了一点,那就是贞妃的家人是陈宰相,他不是不能除去贞妃,而是怕贞妃死了,陈家大约也会上演今天他夏家演的这一幕,而主子想的第二个疑点,主子只想,若等您出面为如昭仪开脱时,却突然暴死,那时全天下人都会知道,是他夏家做的手脚,那时,纵然夏家不肯承认,陈家亦是有了转机了。”
然而我细想下来,青绫这样的话依旧不通,若果然我暴死之后,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是夏家下的手,那夏国丈自己也应该会算到这一点,倒反而不敢轻举妄动的吧?
又或者,那时倒会是陈家来对我下手,以此反咬夏国丈一口呢?
越往细里想,脑子里就越乱,只觉得仿佛千万根麻线乱糟糟的缠裹在一起,再找不到头绪在哪里的,我的头更疼,手上也就用了力,直揉得头皮发了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有一点我却想明白了,那就是,只要我一出面,那么不管是陈家还是夏家,都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利益而伤及我的性命,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颗关键的棋,一把锋利的刀,唯一能使他们反败为胜扭亏为盈的筹码!
这个筹码,谁先抢到谁能利用得当,谁就是赢的那一个!
然而,纵然是这样,贞妃亦同样没有理由屈尊来求我,找慕如风,找太后,一样可以达到这个效果!
是怕太后和慕如风不信她的话吗?
还是,她已经知道了眼前的这一切,其实都是慕如风安排的?
这样想时,竟是扑朔迷离,各种可能都有的!
正想得头疼时,却见门帘一挑,红绫手捧那个瓷瓶回来了,她笑吟吟的向我道,”主子,姜院首和几位太医一起看了,说这个东西真的是很好呢,也无不妥的地方,主子可以放心的用的。”
青绫一把接过那个瓷瓶,打开盖子闻了一闻,就奇怪的道,”这倒奇了,她那样人,竟然真的会有这样好心么?”
我倒见怪不怪,”她现在要引着我上她的勾,自然是要下点儿血本的了。”
青绫就点头,”这倒是,”说着话,她就将那瓷瓶朝红绫手里一丢,”凭他什么好东西,但凡是别人送来的,咱都不用,你拿到小库房里收起来拉倒了。”
我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一时倒有些好笑起来,为着我的身孕,她竟是如此上心呢,虽然我知道她亦有大半是为了我平安生子后,能得进位三品,好放她的妹妹出宫回家,然而纵使这样,我的心里亦是感激和庆幸的!
庆幸能有一个人,纵然是心有所求,却到底算是个君子,恪守着我们彼此的约定,在我没有依靠四面都是敌人的时候,她都能够尽心尽力的站在我的身边!
一时红绫出去了,小喜子却还不回来,夜却已深了,我打了个哈欠,到底熬不住,道,”皇上那边想是有事拖住了,嗯,不等了,我们睡了吧。”
青绫就过来为我拿开靠枕,伺候我躺好后,替我四边的掖好被子,她这才去将屋子里的灯歇得只剩了一个,自己再去将自己的铺盖打开,睡在我床边的踏板上。
我心里虽然乱,却到底是有了身子的人,此时已困极了,眼才合上,睡意就沉了起来,依稀只听到外面有风,挟着柳枝打在窗格子上,卡啦卡啦的响!
要下雨了罢,意识迷糊之既,我这样想!
然而好像才只是合了下眼,就觉得有一双臂膀将我抱住,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唤,”云雾,云雾……”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是慕如风,身边是只着单袄,光着脚站着的青绫,我恍惚朦胧中,一时竟忘了他怎么会来,懵懵的看着他发愣,他见我睁开眼,就笑了,”你醒了,嗯,说你有紧急的事去请我,是什么事?”
听了他这样的话,我这才有些清醒的样子,忙就起身要坐起来,被他轻轻一摁,柔声道,”外面凉,你热热的身子可不能招了风,就这样躺着说罢。”
我乍然的被吵醒,脑子里一时还不清醒,虽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却一时说不顺的,索性就让青绫替我说了一遍,慕如风越听脸色越是阴霾,到最后,眼里分明已经喷出火来,只见他”啪”的一拍窗边的小桌子,恨声道,”他们实在是大胆。”
我心想他定是在为夏国丈的狼子野心在愤怒,然而就见他脸上复又一转,只皱着眉头,语气却放和缓了些的对我道,”如昭仪死了。””什么?”我被他这句话吓得立时清醒,脱口就道,”怎么可能?”
慕如风的眼神却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他将我向怀里拥了拥,接着道,”她死在永巷里,是割喉。””割喉,割……喉……,”我的眼前顿时显出一幅鲜血淋漓的画面,只是如昭仪,她怎么竟会被人杀了,是夏国丈命人下的手吗?
可是夏国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要的应该是如昭仪认罪的供词才对吧,只有得到了如昭仪认罪画押的供词,他才能据此要求慕如风治如昭仪毒杀国母之罪,诛了陈家的九族。
第143章 如昭仪惨死 二
不对,不会是夏国丈,夏国丈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
那会是谁?
陈家?
我身子一震,顿时被这个飞快闪过的念头惊得浑身发凉。确实,只有如昭仪也死了,方才能够死无对证,方才能够令夏家没有了挟持威胁陈家的筹码,对,一定是陈家!”皇上,是陈家,”我大瞪着眼睛看着慕如风,心里为如昭仪一阵阵的哀凉,她生性刻薄毒辣,虽然死不足惜,可是此时却是被自己最亲的人杀死,又何其的悲哀,纵观她这一生,丈夫以为皇权而敷衍她,最亲的人为了自己又牺牲了她。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可怜人!
只是这样的死法未免太过惨烈,到底是自己家的女孩儿,纵然要她死,又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不知道是怕,还是因为愤怒,我的身子轻轻的颤抖着,慕如风察觉到我的战栗,他又将我抱得紧了一些。眉宇间满满皆是深切的愤怒和惊痛,许久,他才哑声开口。”云雾,连你都想到了。””皇上。陈宰相家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一点,关在宫中的人被重重防守的人,居然也能被他们想除就除去了?”我与其说是震惊陈宰相的残忍,不如说是对他的胆大妄为感到愤怒,”皇上,他今天动的是如昭仪,明天,他是不是就要对皇上,对太后娘娘……”
是惊恐,是愤怒,是担忧,是害怕,我的唇齿激烈的颤抖,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慕如风只将整个脸都埋在我的胸口上,久久的不说话。可是我分明极清楚的看到他的身子在激烈的抖动着,他心里一定压抑着世人无法想象的沉重罢,堂堂一个帝王,后宫里居然任由臣子无顾忌的来去,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他的威信,他天家的威严,统统都去了哪里?
我从被子里抽过手,轻轻的抱住他,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抚着,心里柔软如母亲对着自己受伤的孩子般,满满尽是心疼和怜惜,仿若奇迹,他紧绷的身子居然就慢慢的开始松软,最后,真的就只如一个委屈的孩子般,伏在我的胸口委屈的呜咽!
这是他第二次流泪,且都是在我的面前,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接连将他的脆弱只暴露在我的面前,这是不是说明,在他的心中,我是他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不顾一边青绫惊诧的眼,我偷偷做手势让她悄悄儿的退出去,慕如风到底是一国之帝,他一定不愿让太多人知道他居然也会落泪,并且,还是在一个女子的面前。t我不再说什么,就那么静静的环抱着他,人在无助时,缺的是其实只是一个可以任他放心宣泄的怀抱而已,所有言语,尽是多余!
多少年以后,我都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夜晚,昏黄的烛影中,刻了合欢如意缠枝并蒂莲的黄梨木大床影影绰绰的映在妆台的铜镜上,我青丝散乱的躺靠在床边,轻轻抱着跪趴在床边的玄武朝第三代君王,他无助的伏在我的怀中,孩子般的委屈!
屋里除了他极轻的啜泣声,安静得针落地亦清晰可闻,窗外,夜风依旧呼呼的响,丝柳的枝条随风打在我的窗格子上,啪啪的响!
而此时的我,眼里一点一点的泛滥,尽是湿而热的水意,他是爱我的,这一刻我无比确定!
正如我所料,如昭仪一死,夏国丈立时便没有了可依仗的筹码,纵然夏国丈亦质疑过如昭仪的死因,却到底无凭无据,她又是陈宰相亲生的女儿,若强说陈宰相做了什么手脚,纵然众臣心里有猜疑,台面上对着陈宰相的悲痛欲绝,到底说不过去,这件事闹到最后,竟然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点是我没有料到的,青绫却欢喜的道,”如昭仪一死,既是解了陈宰相家的围,也是解了主子您的围了呢,谁管她两个谁杀的谁,奴婢只要主子您平安。”
我心中感动,拉了她的手笑,”倒辛苦你费心了。”
她就笑,”主子说这见外话做什么,奴婢其实什么都没有做过,不过是卖卖嘴皮子罢了,”说只卖卖嘴皮子,正巧红绫就端了碗燕窝进来,青绫就手接过,先就拿起银匙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随即将碗先放到一边去。
我眼中一热,”青绫,你这样拿自己身子为我试饮食,万一有什么,你可是要伤身子的啊。”
她却一脸的理所当然,”自然就是怕有万一,奴婢才要在主子前面先尝一口,否则冒失失的进了主子的肚子里,就不止是伤身子了。”估有场亡。
我想说什么,心里却有什么堵上来,压得喉咙口闷闷的说不出话来,终于,我就只是笑了一笑,将脸转去了别处。
青绫却转到我身前来,诚恳的道,”主子别想什么,奴婢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啊,若果然主子出了什么事,这清柳苑满堂的奴才们,还活得了么?”
她说的确实在理,可是我心里依旧感慨,伸手抿一抿她手上的碎发,开口却是,”皇后的事儿如今都这样了,不知道外园可能去得了?”
青绫见我一下却将话扯到这上面来,她停了一停,才道,”奴婢也不知道,嗯,主子要见王嬷嬷么?”
见我点头,她就道,”那要不,就让小喜子去试试?””就叫他去瞧瞧罢,就算出不去,也孬好打听些什么回来,”说到这儿,我就有些烦躁,”已是六月初了,皇后的七七都依旧过了,梓宫却还在宫里,烦都烦死,你叫小喜子打听打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挪出去。”
青绫答应了,命红绫去叫小喜子,一边握着我的手,笑着安慰,”听说有身孕的人身上火性低,心里就难免胆气不足,奴婢已经将清柳苑四周都放了驱邪避祸的东西,主子身上也挂了小桃核儿,再没什么脏东西能近得了身的了,主子就放心吧。”
我心里苦笑,如何能告诉青绫,皇后乃是我亲手毒死,有句话叫作做贼心虚,我到底只是一个小女子,纵是被逼,却终究是自己动的手,无数个夜里,我不止一次的梦见皇后临死前的那张脸,就那样大瞪着眼浑身抽搐,嘴角流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每次惊醒后,我贴身的衣衫都是一片汗湿,恍惚中,烛光摇曳,帷幔拖曳间,分明是皇后愤怒的眼,她在问我,”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寝殿外暖阁里,是太后娘娘为保我身孕而送来的送子观音,美玉雕琢,佛相庄严,我每日都会亲手在这尊玉观音前,燃上清香几枝,虔诚的拜,青绫只以为我是求菩萨保佑我肚中的孩儿,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在为皇后的亡灵祷告,面对着这宝相庄严的圣者,我搜肠刮肚的在心里默念各种理由,希望能够得到菩萨的宽恕!
可是皇后的梓宫一直都在宫里,纵然远在流光殿,夜深人静之时,我却总能听见那边诵经做道场的声音,它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皇后是被我杀死的,皇后是被我杀死的……”主子,您想什么呢?”青绫握着我的手轻轻一摇,我这才知道自己又走神了,忙笑道,”没想什么,我只是想着,玉器好像也是避邪的好东西,明儿该找对玉镯子来戴呢。””嗯,确实有这样的说法呢,回头奴婢就去小库房里寻一对好的来,”想来是我经常走神,青绫倒也不奇怪的。
我起身来到外暖阁,那尊玉观音安静的摆在暖阁正中,看着它,想着佛家常说因果因果,有果就有因的,既是如此,焉知皇后今日死在我的手上,不是她前世种下的因果呢?
这话虽是安慰自己的,然而心里到底渐渐踏实了些,就洗了手去那菩萨前又上了一支香,这才扶了青绫,慢慢的出来,六月的天气,虽比不得扬州,却亦是很热了,满宫里早都换了纱衣裳,我嫌屋子里闷,每日都只爱去那丝柳的树荫下坐着。
有小太监早将躺椅等物放置在树荫下了,我过去躺下,青绫拿一把扇子为我轻轻的摇,并偶然赶一下撞过来的飞虫,只等着小喜子。然而却过了好一阵子,红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