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香味,我睁开眼看着那花忍不住一笑,青绫和我一样,已经小心谨慎得神经了。
正好青绫进来了,她见我一个人傻笑,倒有些奇怪,”主子笑什么?可是扬州那边传来什么好消息了?”
这只一句话,就将我脸上的笑尽数打碎,想到娘和妹妹不知道怎样,我的心直线下沉,闭了眼翻过身去,我心里再无半点欢喜。
……
我进位正四品的事,在宫里自然掀起了好大一阵动静,奈何我到底算是救了皇上的,又是皇后出面为我请的封,就连太后都对我另眼相看,是以嫉妒不服的人虽然多,当了面,却无人敢讥讽数落我,言谈之间较比往日亦恭敬许多,裴巧玉等和我一起进宫的几个,也结伴来瞧过我几次,不过还是阿谀奉承的一套而已,我心下不耐烦,脸上却笑意吟吟,依旧是往日的和睦亲切。
我留心打听前朝上关于静宁王慕如雷的消息,却半点动静也无,太后当日发狠说的那句话,好像也就是说说而已,事实上我也并不觉得太后能做出什么来,当时慕如雷被削弱了势力困顿在京时,她都没能将他怎么样,此时蛟龙入水,她再想拿他更是谈何容易!
这样想时,我自己背地里倒暗自笑了几回,想不明白我因何对这件事上起心来,慕如雷是圆是扁,是生是死,关我何事?
只是慕如风从此却来得勤了,他几乎每日都来看我,三五日的亦必定要翻我的牌子,更有甚者,万梅园依旧是宫中禁地,却不是我的禁地,他许我自由进出来去。
仿佛是一夜间的,我已经成宫中荣宠最盛的人,对于这一切,我恍惚疑惑,却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每次被慕如风拥在怀里时,我都忍不住去看他的脸,他的脸让我觉得其实那样远,纵是鼻息之间的亲近,亦让我有一种面对山间云雾无处抓捉的无力。
一时他来了,我总是尽力的将自己的身子埋在他的怀里,只有这样,我才能深切的感觉到他确实存在,然而我怎么样的努力,这样的感觉也维持不了多久,每每他才离开,我的心里就开始荒凉,看着奢华富贵的屋子,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来过,他也,永远都不会再来!
这样的日子让我再也耐受不住,终于,在一次肢体纠缠之后,我靠在他汗津津的胸口梦呓般低语,”臣妾心里有不明白的地方,想讨皇上一句心里的话?”
慕如风昏昏欲睡,闷声道,”是什么?””臣妾自忖资质蠢陋,皇上缘何对臣妾……,对臣妾……?”纵然在心里打了许多的草稿,舌头此时到底还是打起了结来。
慕如风慵懒的翻了个身,一只胳膊光luo的搭在我的腰上,头窝在我的肩胛处,依旧眼也不睁的嘟哝,”对你什么?””臣妾是想着,后宫里佳丽几千,皇上缘何对臣妾分外青眼抬爱呢,臣妾有时想来,心里实在惶恐,”我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就见慕如风身子一抬,睁开眼来看着我,话已出口,我亦避无可避,索性媚然笑着对上他的眼睛,他眯起眼看着我,许久才道,”天下的女子,无不费尽心力要得到朕的宠幸,你得到了,怎么却是惶恐呢?”
看着他眯起的眼,我心里慢慢开始后悔,后悔我不该以为他对我真的宠溺宽容,我深深记得,他的每次眯眼,都是发怒的前兆。
慕如风喜怒无常,我已经见识过一次了。
心里害怕,身子就缩了一缩,他好像察觉了,不知道怎么的,他脸色竟有些柔和起来,甚至还有了丝笑意,”朕说过,朕喜欢识时务,明事礼的女子……”
他的话,分明就是一盆凉水,若说我之前心里还有幻想还有侥幸,他这一句话,就将我所有的念头全都打灭了。
他只是喜欢我识时务,明事礼!
我怎能不明白他这话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意思,那日从万梅园里被送回来,他来清柳苑见我时就是这样说的,我识时务,明事礼。
他其实是希望我是个傻子,能够将一些事自动的从脑中里消除掉,而他之所以今天这样对我,一来想必也是做给别人看的,一来,就是因为我识时务罢了。
我怎么就会以为,在他的心里,对我多多少少会有一丝怜惜和恋念呢!
我僵硬的笑,”臣妾永远都会记住皇上要什么,臣妾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慕如风的眼里笑意更浓,他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你向来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真是一件轻松的事。”
说完,他翻过身去,不多时,就响起了鼾声。
颤着手触摸到他的背,缠绵缱绻后,他光裸的肌肤在朦胧的烛光下,泛着铜色,一阵阵暖意从我的指尖传到我的心里,然而我的心却一阵一阵的凉,原来我在他的心里,不过是识时务的女子,如此而已。
大片的酸涩仿佛六月钱塘江里的潮水,汹涌不断的漫延上来,他就在我的面前,离我却那样的远!闭眼转过身,我的脸上已是潮湿一片!
他翻了个身,胳膊一如之前的搭在我的腰上,我的身子一颤再不敢动,耳边细数着他的鼻息声,一下、两下……,唯恐惊醒了他,他的呼吸平稳,我深松一口气,他没有醒。
一颗心还没有放下来,突然就听,”你哭什么?”
他竟然真的醒了!
我大惊,顾不得脸上还带着泪,呼的就转过了身,他的目光深邃如暗夜的苍穹,星光咋寒,正定定的对着我的眼睛。”皇上……,”我只叫得出这一句,下面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115章 盛宠? 二
他脸上此时居然半点困倦不见,用手指轻轻传过我的长发,眼中全是了然,说道。”你真傻……”
只这一三个字,再无下文!
我愣了!
……
接下来的日子,慕如风待我一如之前。我依旧荣宠,皇后亦因我救过皇上,待我比别的嫔妃客气三分,贞妃中的毒虽早就好了,但是却落下了咳血的毛病。纵然不会伤及性命,亦是积年难好的了,她那样的显赫威势。居然就这么无风无浪的沉寂了下去,令人不得不称奇感叹。
宫中如此乍然的风头偏转,一时就又有了流言四起,都道虽不知贞妃所中的毒是出至谁之手,她落势却肯定是皇上移爱于我的缘故!
这句话一起,我立时便成了宫中所有人眼中的刺,在不得宠的嫔妃们心里,她们固然会对贞妃的落势幸灾乐祸,亦更恨夺去皇上宠爱的人。
在她们的心里,总是没来由的认定,自己才是真正配受皇上宠爱的那一个!
如此纷争喧闹,却没有人意识到。在贞妃落势后,真正受益的其实是皇后,因为后宫的权利。又逐渐尽数掌握在了皇后的手里。
等到众人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迟了。
这一日在坤宁宫里请早安,我如往常一样随着众妃进了清瑞殿,皇后一反往日人到齐才出来的规矩,竟然早早儿的就坐在清瑞殿正位上等着了。
我心下诧异,众妃也明显意识到了不一样,向皇后请安时,就见皇后颦着描成远山黛的眉,脸上满是冷意,也不叫我们平身落座,就对玉哥儿道,”带上来吧。”
玉哥儿垂首说了声”是,”就退了下去,皇后目光冷然,从我们的脸上逐一的扫了过去,”大家说,若是宫中有人私藏符咒,该当何罪?””私藏符咒?”大家都吃了一惊,我心中也是一跳,年前的那个布偶虽然被我发现,然而每每一想到这件事的侥幸和惊险,我常常半夜里出一身冷汗,这时候又提符咒二字,由不得我不紧张。
就见静夫人正色道,”宫中为禁巫蛊魇胜之道,宫中向来不许人行任何和香烛冥拜有关的事,别说是私藏符咒,就是私下里祭祀亲人,挂龛敬佛,也得太后娘娘和皇上皇后恩准了才行,这是宫规中明示了的,若有触犯,一律废为庶人,或打进永巷,或贬为罪奴,再不可进侍君前的。”
皇后点头,”贤静夫人说的是,”她目光从我们脸上一扫,”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我们赶紧回,”回皇后娘娘的话,嫔妾等听明白了。”
皇后这才满意的点头,”都坐下吧。”
谢恩告座,然而众妃免不了拿眼睛满屋子乱瞟,一面想着是谁倒霉,这会子落在了皇后的手里,一面又禁不住暗自忐忑,唯恐是自己不小心,落了别人的道儿却还不自知。
特别是我,在经过了去年底的那一遭儿以后,心里免不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三不五时的就命青绫红绫将屋子里翻一翻,唯恐又被人安放了什么!
大家正在心里猜测忐忑着,就见玉哥儿带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宫女进来了,那宫女一见皇后,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的求道,”皇后娘娘,那些都是昭仪娘娘做的,和奴婢无关哪,皇后娘娘……”
我定睛一看,不觉大吃一惊,这个宫女竟然是飞霞殿的雪梅。
如昭仪的人!
如昭仪正斜靠在软垫上,端着一碗茶闲适的轻抿,大约是没有想到皇后会将这把火烧到她身上,她本是带着戏谑的神情等着看戏,此时一见带来的居然是自己的人,她忽的坐直了身子,手中的茶水泼了自己满身也顾不得,向雪梅喝道,”你说什么?”
随即,她猛然将茶碗往小桌上一顿,转头向皇后厉声道,”皇后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并没有立刻接她的话,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才慢慢的道,”紫云宫陈氏,你就是这么跟本宫说话的么?”
皇后这句话分外严厉,完完全全不可抗拒的中宫之主的口气,如昭仪脸色一僵,随即,她阴阴的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跟前,嫔妾自然该恭敬有加,只是我姐姐贞妃病了这些日子,皇上每日里焦心,嫔妾也跟着不安,一时心情烦躁,语气上就冲了些,皇后娘娘宽容大度,自然是不会跟嫔妾这样的人一般见识,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她语气里与其说是带着谦恭,不如说是带着挑衅,谁都知道不久之前皇上因着贞妃,从来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她无非是在提醒皇后这一点罢了。
众妃眼见私藏符咒之事与己无关了,心里轻松之余,乐得拿别人的煎熬当乐子,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向来不可一世的如昭仪!之前如昭仪仗着姐姐贞妃的声势,向来不将众妃放在眼里,此时贞妃坏了身子,而如昭仪显然还意识不到今时已非往日,竟跟皇后叫起了板,众妃惊叹如昭仪大胆之余,亦忍不住幸灾乐祸。
面对如昭仪的无礼,皇后不嗔不怒,”贞妃的病一日不好,本宫和皇上一日不得宽心,太后她老人家也几次亲自在佛龛前为贞妃祈祝,希望贞妃能够早日痊愈,只是……,”说到这儿,皇后的语气突然一顿,不再说下去。
坐在皇后边上的静夫人忙问,”皇后娘娘,只是什么?”
皇后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冷下去,”只是皇上一直对贞妃中毒的事耿耿于怀,此时贞妃因着那次中毒一病不起,皇上震怒,命内务府严查,如今,也已有了头绪,而这符咒之事,也是和贞妃有关。””什么?”静夫人夸张的惊叫,”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这符咒其实就是魇胜之术,贞妃姐姐是被巫蛊所害么?”
不待皇后答话,如昭仪顿时跳了起来,”越说越荒谬了,前面皇后娘娘只说是有人私藏符咒,却将我的人弄了来,这会子又说我姐姐是被巫蛊魇胜之术所害,既然我姐姐是被巫蛊魇胜之术所害,又为何拉扯到我紫云宫的人身上来?”
她这话分明极有道理,我心下也觉得是这个理儿,若贞妃是被魇胜之术所害,那这符咒自然不会和如昭仪相干,她们是亲姐妹,一荣俱荣,一殒俱殒,再无是紫云宫所为的道理。尽何吉划。
只是,竟然真的又是魇胜之术,可是我从来都不信画两道符,在小人儿上扎几根针,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若果然如此,太后哪里还用为那静宁王耿耿于怀,缝个小布人儿扎两针不就完了!
这样想着,若不是满殿冷凝的气氛,我差一点就要笑起来。
皇后显然不慌不忙,向如昭仪讥讽的冷笑,”按说,你这话确实在理儿,她是你的亲姐姐,她遭了什么人的手,确实不该扯到你紫云宫那边去,只是世事难料,虽是一母同生又如何,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世上兄弟萧墙的人不在少数,姐妹相残的人也大有人在,就比如??你陈绮丽!”
皇后这话说得已是极清楚明了,纵然大家都是抱了看戏的心在一边幸灾乐祸,听了这话也都吓了一跳,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如昭仪的脸上,如昭仪不知是气还是急,浑身直颤,她深喘了两口气候,咬牙道,”既然皇后娘娘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就拿出证据来吧,”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凶狠,直刺向跪在殿中的雪梅,恶狠狠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白眼狼是怎么来陷害你的主子的?”
雪梅知道如昭仪的狠辣,被这话吓得脖子一缩,就有些畏缩起来,皇后适时的轻咳一声,”雪梅,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一切自有本宫和皇上为你做主,你不用怕。”
雪梅这才有了底气,她扭头避过如昭仪的目光,向上磕了个头道,”回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