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夫人并未接话,笑了下道:“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粗苯的很,当不起太太的夸,这……只是还不知道太太接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
梅夫人抿了一口茶,笑道:“我们府上二房太太屋里也有个女孩儿,跟你们姑娘差不多的年纪,你们在一块定能说的上话来,好孩子,你去同我们的姑娘玩会儿,不必拘在这。”
荆语了然,跟着丫头们去了,梅夫人这才放下茶盏对荆夫人慢慢笑道:“这些年晏儿都在黎州,所以我一直也没顾上,荆太太已经知道了吧?你那庶子荆谣一直跟在我那长子秦晏身边,两人结拜了兄弟,情谊很是深厚的,荆谣长大了更是替晏儿操持起家业来了,很有本事,我一直说该接荆谣的家人来,只是没得空……”
荆夫人眼中还有疑惑,她寡居这几年操持家业颇为不易,没少受人欺骗,现在别人说的话轻易不敢信,梅夫人也看出来了,笑的越发柔和:“还有就是……”
“我那长子如今已二十了,承蒙圣上看重,官居大理寺卿,别的都好,就是还缺个少奶奶……”梅夫人细细的看着荆夫人的神色,一笑道,“他这孩子脾气怪的很,并不喜欢高门女子,前面安国太妃有意将孙女儿配给他他都不乐意,我这当娘的也没法子了,只能按着他的心思来,细细的问了他,他说了,不求这姑娘家世如何,只一件,要性子和婉,当时还开玩笑说跟荆谣似得就好了,不瞒你说,我也喜欢荆谣,过后一想,若有这么个女孩儿就好了,故而想到了您府上。”
荆夫人不动声色,眼中疑虑却分毫不减,梅夫人看出来了,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接着道:“我再跟您交个实底……但凡晏儿是个好答应的,我也不会劳动您这一趟,实在是他太挑剔,这样一年大似一年了,我心急的很呢,只要他乐意,家世如何我们都不在意。”
梅夫人努力做出一副勉强样子来,好似她对这事儿也不大乐意似得,转而又笑道:“但刚才看了你们姑娘我就放心了,端得好模样,人也温和,实在不错,我斗胆问一句,荆太太可有意?”
荆夫人自然有意,不然也不会跟着上京来了,只是她心里还有个担心的地方,犹豫了半晌低声道:“太太不知道,荆谣……当年同我有些误会,怕是心里还恨着我呢。”
“多少年的事了,那孩子早忘了,且血浓于水,就是同你不亲,他跟荆语可是正经的血亲呀。”梅夫人说的口干舌燥,“况且这是给晏儿说亲,他心里就算是有个疙瘩……想来也没事的。”
荆夫人却不这么想,她家如今虽破落了也不想让女儿受人欺辱;要不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将女儿嫁出去,如果秦晏真是有意那还可,若有别的什么,她定然是不同意的。
荆夫人从未上过京,并不知道秦府中的烂事,她心中只害怕这是荆谣的主意,心里记恨她,想把她女儿弄来折磨,荆夫人犹豫了下慢慢道:“是……明媒正娶吗?”
“哎呦,不然还能委屈你们姑娘做妾吗?”梅夫人轻笑,“放心吧,三书六礼,一点也差不得的。”
荆夫人心中越发没底了,若梅夫人说的是真的,凭着秦晏这样的身份,自己女儿撑死做个填房或是侧室,若真是头一次结亲,做他的正房太太……会有这样的好事?
梅夫人见荆夫人还疑虑笑了下柔声道:“只怕荆太太还是不信,这样吧,您大老远的来了,且歇歇,等明日我亲带你去秦晏那,到时候你见了荆谣就知道了。”
荆夫人眼中一动,困惑道:“大少爷没在这府上?”
“没有呢。”梅夫人揉了揉眉心干笑了下,“他的事多,挤在这一处不方便,明日你去了就知道了”,说着朝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带着荆夫人去歇息?好好伺候着。”
荆夫人虽不安心但也跟着去了,只想着明日自己看过了,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辞了就是,万万没想到梅夫人竟是下了这个套给她钻!
“你想让我女儿做妾?做梦!”荆夫人比荆谣怒气还盛,嘶声道,“别以为我们寡妇孤女好欺负!拼了我的命也不能让你们将语儿骗了去!”
荆夫人身板本就壮实,这几年家道不易,自己也做过些活计,更添威武,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丫头,上来就要撕梅夫人头发,在老家这些年不是没人来提过亲,荆夫人爱女心切,连继室都不肯让女儿做,哪里能甘心让女儿为人妾室,如今幸得荆谣拦着,若是荆语真被抬进府来那名节就败了,荆夫人一想到自己被这女人从老家诓骗了来还差点就让她毁了自己女儿就恨不得生吃了她,下手越发狠辣,生生将梅夫人的头发扯了一绺下来,梅夫人疼的不住大叫,连声叫丫头打荆夫人,正吵闹着,外面忽而传秦晏回府了。
梅夫人立马收了气焰,匆忙整衣拢发,还没收拾好秦晏已经进来了,秦晏扫了众人一眼冷笑一声:“今日倒是热闹。”
荆夫人见秦晏来了也忙整了整衣裳,她虽泼辣但还是要脸面的,今日这事虽是梅夫人算计也怪自己贪心,如今见了秦晏很是尴尬,荆谣正要说话秦晏先道:“我都知道了。”
秦晏看向荆夫人,低声道:“我不知梅氏同你说了什么,家丑原不可外扬,今日……我索性都说了,这梅氏是我父亲的填房,并不是我生母,我的婚事,她说不上话的,至于我为何别府另居,呵呵……不说也罢。”
荆夫人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只恨梅夫人,秦晏忽而一笑:“将你从尧庙镇接来……梅氏许了你不少好处吧?”
荆夫人面露愧色,秦晏淡淡道:“她许你什么,你只找她要就是了,秦府可不止我一个男子,秦昱如今也未婚配呢……”
“想都别想!”秦昱是梅夫人以后的依仗,梅夫人一心要给他寻一门好亲的,哪里能同这种破落户有牵扯,梅夫人一听这话气的肺疼,厉声道,“你若是不愿就罢了,何苦拉扯昱儿!”
秦晏冷笑:“她们可不是我请来的,如何打发,你自己看着办,荆太太……”
秦晏顿了下,同她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以前他还想着将荆府的人寻来给荆谣出气,但荆谣自己已经说了不在意了,如今见她们过艰苦秦晏也懒得对付了,低声道:“梅氏哄骗你们……该要什么,你只跟她要就是,呵呵……为了她那好儿子的名声,她都会答应的。”
荆夫人依旧愤愤,硬邦邦道:“来前她家奴才说了!要替我们置办家业,如今没有个万八千的银子我是不肯回去的!”
梅夫人气急,扶着丫头就走,荆夫人心急就要追,秦晏淡淡道:“无事,这笔银子你只去找秦老爷要就好,他定然是会给的……”
梅夫人的好算盘又落了空,心头愤愤,又怕秦晏还要寻自己的不是,急着回府,谁知刚出了池园大门就有秦珍身边的丫头寻来了,上来就大哭:“太太……快去章府看看吧;奶奶她……奶奶她出事了!”
第五十九章
梅夫人脑中翁了一声;一把抓住那丫头的手厉声问道:“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了?!”
“是,不对;不是孩子……”那丫头也吓坏了,一五一十的说不清,哇的哭了出来;抽噎道;“根本就没有孩子啊……”
梅夫人几乎要晕过去;抬手给了那丫头一个巴掌;尖声道:“胡言乱语!什么叫根本就没有孩子?!之前太医明明诊出来是喜脉的!”
“没有……太太请了太医院千金圣手来看,确实没有过孩子……”那丫头捂着脸不住哭,断断续续道;“今天府中本有酒戏的,里面不知怎么的;就闹起来了,太太立意要休了奶奶呢。”
梅夫人抚了抚心口竭力平复心头悸动,半晌沉声道:“去章府……”
昭瑰堂中,吉祥在堂屋外面探头探脑的,拉着个丫头低声道:“进去跟少爷说,冬梅回来了。”
那丫头不大明白,但还是点点头进去了,借着续茶的功夫凑到秦晏身边低声说了,秦晏眼中抹过一丝戾色,点点头让那丫头下去了,屋里荆夫人还在,几人有些尴尬,秦晏看了荆谣一眼道:“你……你们大约有话要说,我先去后面看看。”
荆谣看向秦晏,秦晏对他安抚一笑,转身去了。
荆夫人想起方才的事更觉得羞愧,她本是强硬的人,当年轰荆谣出府她不后悔,只是……如今自己寻上门来,闹了这一遭,实在没脸。
荆府以前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有些许根基,内宅中的事荆夫人自然是明白的,看了这会儿也懂了,自己这是让梅夫人当枪使了,荆夫人面皮有些紫涨,半晌硬生生道:“你……这些年可好?”
其实这话根本不用问,看荆谣身上的穿戴,再看看这屋里的陈设,府中的情形也能明白了,就是自己家里最盛的时候也比不上分毫的。
荆谣没接话,半晌道:“家中……落魄至此了吗?”
荆夫人心中一沉看向荆谣,荆谣眼中澄澈,没有丝毫嘲讽的意思,荆夫人面色复杂,半晌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老爷走后……家中只剩下那几处庄子的进项了,李庄头那杀才……在庄子上作威作福,私吞了不少银子不算,还□人家妻女,让人家告了,为了打官司白陪送进去了许多,族中那些人……也没个好东西。”
这几年荆谣是过得顺风顺水,荆家却每况愈下,荆夫人想起这几年的事心中恨意难平,冷声道:“以前不知得了老爷多少好处,如今出事了人全躲的远远的了,没人帮扶,只得变卖了些家产,终于撑到荆诘中了秀才,不用上税了才好些,剩下的两处庄子也能租出去了,慢慢的有了些起色,若是没别的差池……过几年大概也能缓过来。”
荆夫人一生刚硬要强,虽落魄了但还有些血性,低声道:“我知道你还恨着我,你也不必怕我缠着你……等跟梅氏那贱人打完官司我就带着语儿回去,必不会再来京中。”
荆谣轻轻摇了摇头,其实他的那点恨意早就没了,他如今才十四岁,有记忆的岁月被劈成两半,前一半很模糊,停止在他生母的丧事上,如今只依稀记得生母的温柔和依恋,后一半是从遇见秦晏的那一日开始的,中间那段晦涩的岁月荆谣渐渐的已经忘了,且看多了梅夫人的种种伎俩,荆夫人当年的手段其实也没什么了。
“你们能回去最好,以后……给荆语找户门当户对的就罢了。”荆谣说的诚心,“高门的亲事,不是那么好攀的。”
荆夫人如今也见识了,垂首不言,荆谣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得道:“你……走吧。”
如此正合了荆夫人的意,她起身带着随身的丫头往外走,犹豫了下复又转过身来咬牙道:“以前……是我不对,如今看……果然万事都有因果报应的。”
荆谣侧过头去没说话,荆夫人攥了攥帕子出去了。
花厅里,秦晏细细品着茶,漫不经心的听着冬梅的话……
“雅姑奶奶想来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那么死死看着不让表少爷亲近二小姐,二小姐心中也疑惑,让我劝过几次就没太在意了。”冬梅低声絮絮的说着,“按着她的心思,本想是将孩子没了的事推到嫣红姑娘身上去的,但不知怎么的……”
秦晏挑眉看向冬梅,冬梅顿了下继续道:“我是按着少爷的意思来的,但二小姐没听我的……今天是府中老太爷千秋的正日子,府中已经筹备多少天了,少爷知道的,府中一直是雅姑奶奶操持这些事,这些天忙里忙外的,也没太顾上二小姐,今早起来家里那些亲戚就都到了,去了好些女眷,雅姑奶奶就让大奶奶还有二小姐过去帮着招呼,二小姐懒怠去,说身上不爽利,雅姑奶奶当时就不大高兴了,再三的让人来叫,说再不舒服也得过去坐坐,不然太失礼……”
“这也是常情,但二小姐不这么想,当时就跟我说,雅姑奶奶故意折磨她,我好言劝了她一会儿,偏生前面点名让我去送茶,少爷知道的……每逢有这些大事,我们都得去前面伺候的,我虽不放但也无法,就去了……”
“我在前面爷们儿们那边斟茶送果子,不多时就听见里面嚷嚷开了,说雅姑奶奶把二小姐的孩子打掉了!”冬梅苦笑,“我忙寻了个空子往里面去了,只见二小姐衣衫上……已经见红了,二小姐捂着肚子哭,一直嚷嚷雅姑奶奶恶毒,非要让她出来,当着那些人的面,弄的很不好看,当时章府老太太的脸色就变了,忙命人将二小姐抬进去,又命人去请太医,雅姑奶奶站出来点名要请一位太医来,到底如何奴婢不知道,看那意思好像这太医脉息很好……”
秦晏差不多已经听明白了,嗤笑:“她倒是胆大……想要把孩子赖到姑母头上。”
“是。”冬梅